第48章 貪婪
此時,崑崙虛宗門大殿。
往日空蕩的大殿如今坐滿了人。
崑崙虛掌門、渡妄仙尊、還有各峰長老都在,除了崑崙虛的人,還有其他宗門的掌門、長老,散修盟的人也來了。
在這群修為高深的大能面前,同樣處於大殿中但沒資格坐下的其他宗門內精英弟子,都屏氣凝神,只靜靜看著大殿中間門的方向。
那是一面巨大的水鏡,被分割成很多小塊,可以從中看到那些參加這次招新弟子會的人。
中間門一塊水鏡最大,場景也較其他昏暗的小塊水鏡要明亮許多,是一片很明凈漂亮的草地。
出現在這裡意味著那人順利通過第一關。
進入心境試煉的人不知道自己會遭遇什麼,要怎樣突破,但大殿的旁觀者卻心知肚明。
參加心境試煉的這群年輕人——崑崙仙宗招新弟子會規定,年齡不能超過五十歲,修為不得高於築基期,因此對這座大殿中的大多數人來說,自然是十分年輕的小輩。
這些踏入仙途不久的年輕人,在心境試煉中第一個見到的人,會是他們心中最為重視之人。
而這個披著他們重視人外皮的「人」,會在他們或疑惑或警惕或迷茫之際,想方設法用最快的速度在他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殺了他們。
試煉剛開始,就有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器靈淘汰。
因為很多人即便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一個陷阱,但出於想要獲取信息或觀察環境的心理,他們沒有選擇立刻出手。
他們不出手,器靈卻不會手軟。
而這些第一關被輕易淘汰的,無疑會獲得心境試煉評測等級的最低一等。
也有人反應很快,足夠警覺沒有在剛打照面的時候就死於對方手下。
不過,面對那張熟悉的臉,有些人還是沒辦法立刻出手反殺對方。也有些人發現,對方殺不死。
這些人,只要能堅持一個時辰內不死於器靈之手,第一關也就過了。
雖然參加招新弟子會的人數眾多,但能在這座大殿觀看他們試煉表現的人,注意力大多隻放在幾個格外出彩的天驕上。
崑崙虛掌門明白大家的心理,一開始就將那幾個備受矚目的天驕所在的水鏡放得更大些。
**
顧寒星恢復意識時,發覺自己浸泡在帶了浮冰的水中。
他反應迅速,立即一躍而出。
他才落到岸邊,眼前的湖面立即凍結起來。
可以說顧寒星只要反應慢一步,他就會被凍死在這片詭異的湖中。
大殿中看到這一幕的大能與精英弟子們都點點頭。
不愧是顧寒星,即便失去修為,不依靠靈力,也依然擁有極高的反應能力和敏捷度。
背後傳來腳步聲,顧寒星看過去,表面平靜,衣服下的每一塊肌肉卻都繃緊,做好了迎敵的準備。
「哥哥,我終於找到你了。」少年的聲音清脆,帶了一點甜蜜的依賴。
顧寒星微愣住。
大殿也安靜了一瞬。
「那是誰?」
「顧寒星心裡最重要的人是他?我怎麼沒聽說過?」
「看年齡應該是顧寒星的族弟一類。」
鄔景看著戴面具的少年,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我就知道。」
旁邊人問:「你認得?」
鄔景點頭,因為水鏡實在太多,他找了一會也沒找到離月在哪裡,只能隨大流看顧寒星的表現了:「那是顧寒星的親弟弟,顧家嫡脈的小公子,在家裡很受寵。」
他說著又小聲補充一句:「人也特別可愛,特別好看。」
旁邊的人:「……」
說話就說話,你突然臉紅什麼?
鄔景的話被很多人聽過去。
其他人雖然以前不知道顧寒星還有個親弟弟,但也不會覺得顧寒星面前出現自己親弟弟很奇怪。
但也有些別有用心的人,自覺自己把握了顧寒星的弱點,想要以後做些什麼。
顧寒星下意識叫了聲:「阿月。」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面前的人不一定是離月。
戴面具的少年很開心地朝他揮手,很欣喜道:「哥哥,你快過來,我帶你離開這裡。」
顧寒星淡淡與他對視,突然說了句:「阿月,你在我面前從不戴面具的。」
被顧寒星稱作「阿月」的少年明顯愣了一下,他放下手,瞳孔變得有點僵硬,仔細看整個人都沒有一點活氣,不過一瞬,他就恢復過來,毫不猶豫摘掉面具:「哥哥我忘記了。」
完全自顧寒星記憶中複製出來的面容,在宗門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里,緩緩揭開。
本就肅穆安靜的崑崙虛宗門大殿,在這一刻,彷彿風聲也聽不見了。
顧寒星只看了一眼,毫不猶豫就向著「阿月」的方向走去。
殿內所有人此時都目不轉睛看著水鏡中「阿月」的臉,有人打破安靜:「這真的是顧寒星的弟弟?」
「這是顧寒星心裡弟弟的形象,真人不一定這樣……」
「那顧寒星是有多喜歡他弟弟啊。」
鄔景此時一聲不吭,任由其他人猜測,心底卻不停反駁,一群沒見過世面的人,顧寒星記憶中的形象離真人確實有差距,因為真人比記憶要更美,根本沒有辦法用語言形容描述。
只要見過離月面具下的容貌,就無法不被他吸引,無法不為他著迷。鄔景一直克制著自己,但他的確曾經有一瞬生出過極黑暗的想法,想要將這樣美麗的、天真的、弱小的離月,佔為己有,想要親吻他漂亮白皙的指尖,想要被他放在眼裡。
好在鄔景本身是富有正義感的少年,因此他狠狠唾棄了自己的這種想法將之狠狠壓下,然後想方設法去靠近離月。
水鏡中,「阿月」笑得甜蜜蜜,雙手背在身後,毫無防備地等著顧寒星。
顧寒星越走越近,「阿月」笑容也愈深。
「哥哥,你來……」
「阿月」眼睛微微放大了一些,有什麼穿膛而過——
是一片再稚嫩不過的柳葉。
方才顧寒星走過來時隨手在湖邊樹上摘下的。
這片柳葉哪怕是凡人小孩也可以隨手撕碎,在此時沒有一點靈力的顧寒星手裡,卻變成了殺人於無形的暗器。
大殿中看見這一幕的眾人總算是移開了對「阿月」過分美麗的容貌的注意。
「顧寒星真的不錯。」
「他要是沒有被封住靈力,他弟弟現在都能變成兩半了。」
「對著這樣一張臉,還能毫不猶豫出手,這心性真是果決堅韌。」
「要不怎麼說是劍修天才?」
水鏡中顧寒星說話了,眼眸帶著寒氣,淡漠道:「你的模仿過於拙劣。」
「阿月遠比你好看。」
大殿中,除了崑崙虛掌門和鄔景,沒有人真正相信顧寒星這句話就是表面的意思,他們意味顧寒星識破了偽裝,感嘆顧寒星的敏銳,最多也就是覺得顧寒星真的很疼愛自己的弟弟,所以討厭別人模仿。
顧寒星很快發覺模仿者是沒有心臟的。
他制住模仿者,尋找其他解決辦法。
**
中間門最大的那塊水鏡空蕩蕩的草地上,出現了一個人。
引起了還在觀看顧寒星表現的眾人的注意。
大家紛紛將目光移去,發現那個人還挺眼熟。
戴著銀制面具,露出白皙小巧的下巴。
在一刻前,幾乎沒有人認識他。
但現在,大殿中的人幾乎立刻認出,這是顧寒星的弟弟。
好像是叫什麼……
「阿月」
有些人眼神微妙地掃過離月,好奇他面具下的臉究竟長什麼樣。
除此之外……
坐在崑崙虛掌門下首的器峰長老開口:「這應該就是顧朝曦那小子求我收入門下的堂弟了,他既然能做到第一個通過第一關,收下他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器峰長老是顧朝曦的親舅舅,他沒有孩子,顧朝曦對他來說就跟自己兒子沒有兩樣了,之前他一直沒同意,就是因為離月資質實在差,練氣一層、下品五靈根,進器峰等同自尋死路。
不說器峰的內門弟子、親傳弟子容不容得下他,只器峰因練器而格外暴烈的靈力,就能要了他的命。
**
離月清楚自己通過了心境試煉的第一關。
他四處看了一下,確定目前這裡只有自己。
於是他鬆了口氣,想到方才那個「顧寒星」竟然親自己,他又嫌惡地皺起眉,抬手想要擦擦臉,在觸碰到臉上的面具后愣了一下。
他記得在剛才那個地方,他的面具沾了死人的血,帶了一股很難聞的腥味,就被他收起來了。
因為心境試煉中空間門靈器打不開,所以他收進了袖子里。
如今也被他好好揣著。
那他臉上的面具是從哪來的?!
離月很有警惕心,想到這一點,他立刻把臉上的面具給拿下來仔細觀察。
和他自己的很不一樣,上面雕了大片繁複的花紋,眼角墜著小巧的藍寶石,整個面具看上去很妖冶神秘。
但確實漂亮。
離月低頭認認真真地看了許久,猶豫片刻,又把袖子里自己原本的面具拿出來,兩個銀質面具擺在一塊,原本那個簡樸的、還粘著血的就明顯丑了不少。
這附近也沒有可以清洗面具的地方。
離月很愛乾淨,不可能再戴舊面具。
因此他只有兩個選擇,不戴,或者戴這個來歷不明的面具。
離月想了想,最後還是大著膽子,將新面具重新覆蓋在臉上。
將離月的一番動作從頭看到尾的大殿上的一群人,啞然無聲。
所有人此時浮現一個想法。
原來顧寒星剛才說那個「阿月」不如正品,就是表面上的意思啊……
器峰長老喃喃:「這個弟子我收定了。」
同崑崙虛掌門一同坐在上首,從始至終安靜如冰雕的渡妄仙尊,此時淡淡道:「顧家主此前傳信,希望我將他的幼子收入門下。」
眾人皆知,顧家主與渡妄仙尊交情甚篤。
器峰長老猛得扭頭:「你要和我搶徒弟?」
「未曾。」渡妄仙尊回道。
器峰長老鬆了口氣:「我就說你不是那種人。」
很快他發現自己這口氣松早了,只聽渡妄仙尊用他一貫清冷的聲音緩緩來了一句:「我早已答應顧家主。」
答應什麼?
自然是把顧家主的幼子、顧寒星的親弟弟,收入門下啊。
器峰長老:「……」
以前他還同情渡妄仙尊,一個人冷冰冰孤孤單單的,一個徒弟都沒有。
原來需要同情的從來不是渡妄仙尊,看看人家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這次招新弟子會最有天賦的和長得最好看的,就成了他的弟子。
普通好看也就罷了。
那個顧離月好看成這樣,作為修仙者,他很難不懷疑對方身負大氣運,所以才有這樣得天地鍾愛的容貌。
水鏡中,離月才將面具戴上,周圍傳來一陣波動,一個熟悉的人被傳了過來。
出乎離月的意料,不是顧寒星。
而是,鍾離滄。
他原本白色的衣服此時被染紅半邊,還帶了細細的碎肉。
離月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他記得夢裡自己聽說過鍾離滄怎麼過第一關的。
聽說鍾離滄是唯一沒有動手,安安靜靜和人很和諧聊天的人。
就是聊著聊著,器靈化身的人,就自己把自己的肉一塊塊割了下來,切得碎碎的,沒辦法拼起來,最後鍾離滄就這麼通過了第一關。
鍾離滄確實挺會聊天的,所以他能和越天做朋友,離月倒不是很奇怪。
這兩個人走到哪裡都可以和一群人聊起來,並且和別人建立關係。
鍾離滄看見離月倒是挺淡定的,他很禮貌地和離月打了招呼,看見離月盯著自己身上的血,還很抱歉地笑了笑:「嚇到你了?這些不是我的血。」
離月語氣不太好:「你在想什麼呢?我怎麼可能被這點血嚇到?我是覺得你身上的味道太難聞,有點噁心。」
離月是真的快吐了,血腥味本來就不太好聞,鍾離滄身上的味還這麼濃,簡直跟在血里泡了個澡沒區別。
虧鍾離滄還這麼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