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貪婪
離月站在距鍾離滄最遠的地方,確保自己鼻尖一絲血腥味都沒有。
他背著手打量周圍,柔軟的青青草地和漂亮的小花賞心悅目,最重要的是目前只有兩個人。
就這樣過了一會,顧寒星還沒出來。
離月在心底再次確認一遍這件事後,他心底鼓脹著雀躍與得意。
他贏了,他憑藉自己的實力蓋過了顧寒星!
離月越想越興奮,最後忍不住握著拳原地跳了兩下,直到耳邊傳來笑聲,他才後知後覺意味到,這裡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的。
他抬頭,看見鍾離滄唇角還尚未收回的笑意,尷尬的情緒後知後覺湧上心頭,離月耳根都有點紅了。
他抬著下巴狠狠瞪了鍾離滄一眼:「你在笑什麼?」
少年的臉上覆著繁複華麗的銀質面具,微圓的桃花眼帶著蓬勃的怒氣,耳尖、下頜卻暈著羞惱的粉意。
鍾離滄笑意微斂,他看著離月,低聲問:「你是第一個出來的,對嗎。」
離月睨著鍾離滄,心底仍然很不喜歡這個人,口中卻已經很快回復:「自然,我出來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
「那你真的很厲害,這次心境試煉的第一關很難。」鍾離滄語氣很真摯。
鍾離滄這句話說到離月的心坎里去了,少年眼底的敵意消散許多,過了會慢吞吞道:「你雖然的確比我差了些,但能做第二個出來的,你的實力也還行吧。」
「多謝誇獎。」鍾離滄專註得凝視離月,尤其是少年銀質面具上靡麗的花蔓:「我原本以為第一個出來的會是顧寒星。」
離月原本就得意壞了,聽見這句話簡直像在炎熱的夏天喝了一大口冰水一般順暢舒服,他假惺惺地附和:「我之前也以為他有多厲害呢。」
隨後他又狀似很不經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等鍾離滄回答,他就自己全部交代了:「我是顧離月。」
「顧離月。」鍾離滄重複一遍這個名字,他生了一張很溫柔的臉,唇角天生上翹,瞳孔不似離月黑白分明,反而有些淺淡,此時他瞳仁暈了一片濃墨,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名字很好聽,只是……聽上去和顧寒星這個名字有點像。」
離月因為鍾離滄跟越天是好朋友,在夢裡破壞了自己很多次計劃,因此早就打定主意少理會這個人。
然而現在不過是同鍾離滄聊了兩句,他就覺得這個人其實還是很不錯的,他說的每句話離月聽著都很舒服很願意回答:「嗯,顧寒星是我哥哥。」
鍾離滄就點了一下頭,意味深長:「原本我以為顧寒星很厲害,如今看來,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他的弟弟也並不比他差。」
什麼盛什麼副……
這句話太有文化,基本不怎麼去學堂的離月完全沒聽明白,但鍾離滄的意思他還是可以理解到位的,就是在誇他不比顧寒星差。
剛才炸成一團弓著背很有敵意的小獸,在鍾離滄一聲聲不動聲色的吹捧中,迅速化作軟蓬蓬的一攤。
他甚至還往鍾離滄的方向挪了兩步,清澈的眼底閃著雀躍的光:「原來你的眼光並不差。」
鍾離滄聽了這句話一頓,他垂眸,面上的柔和正在迅速褪去。
這時空中再次傳來波動,顧寒星終於出來了。
顧寒星一出現,離月眼底就徹底沒了鍾離滄的存在,雖然他還很克製得假裝很不在乎地站在原地,若無其事地東西張望,但眼角的餘光卻一刻不曾離開顧寒星。
顧寒星看見離月,周身冰寒的氣息幾乎立刻柔和,甚至不動聲色鬆了口氣,他毫不遲疑走近離月:「阿月,你沒事就好。」
在意識到心境試煉第一關埋藏的諸多陷阱后,顧寒星心底就一直擔憂著離月。
他很清楚離月面對危險幾乎沒有反抗之力,且離月十六年都安全的、無憂無慮的生活在顧家,可以說是沒什麼警惕心。
顧寒星可以接受離月心境試煉被淘汰,但只要想到離月是以被殺死的方式淘汰出去,在淘汰前會面臨怎樣的絕望和疼痛,稍想到這個畫面,顧寒星就不可抑制地心疼與煩躁起來。
這是他從前絕不會有的。
顧寒星心境澄明,劍意一往無前,所有阻礙他劍道的都會被他擊碎,萬事萬物都無法被他看在眼裡。
但現在他空無一物的心裡,卻有一隻漂亮可愛的小獸張牙舞爪地跳進來。
他非但沒有將之看作攔路石擊碎,相反還有些甘之如飴。
離月並不明白顧寒星的轉變,也聽不出顧寒星方才那句話隱含的擔憂,他心底一直將顧寒星視作自己最大的對手,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替代顧寒星並得到顧寒星擁有的一切,不論是天賦資質、還是渡妄仙尊、抑或是顧家少主的位置,還有其他所有。
因此顧寒星這句話聽在離月耳朵里就是一種不屑、一種嘲諷,是對他實力的否認:「我怎麼會有事?我是最快出來的。」
「我是第一!」
離月超大聲地炫耀。
顧寒星並沒有如離月想象的那樣露出難受或嫉妒的情緒,他很平靜,甚至還帶著讚賞:「嗯,阿月很厲害。」
離月使勁盯著顧寒星看了半天,到底沒有從顧寒星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反應。
離月有些失望,他覺得顧寒星真是能裝。
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瞳孔帶著天真的惡意:「你知道我在第一關看見的是誰嗎?」
顧寒星反應很快:「是誰?」
他的確關心這個問題,在幻境看見離月的時候,他就意識到這一關所有人要面對的是什麼考驗。
「是你。」離月興奮地勾著唇,他往顧寒星處走了兩步,兩人原本就站得很近,如今更是呼吸都交纏在一塊。
顧寒星可以很清晰地聞到離月身上纏綿的甜香,他脊背不自覺挺直,肌肉繃緊,混身僵硬得像一塊玄鐵。
「哥哥,我一醒過來,就看到了你。」離月語氣甜絲絲得好像含著糖漿。
顧寒溪呼吸瞬間窒了窒,平靜的瞳孔變得幽深,他慢慢垂眸,直勾勾盯著離月漂亮的桃花眼、還有紅潤柔軟的唇瓣,他想要說些什麼,出口的瞬間卻感覺心臟要從嗓子蹦出。
離月沒有注意到顧寒星的變化,倒是不遠處的鐘離滄饒有興緻的注視這一幕。
「我一眼就認出了,那不是你,他跟你一點都不像。」其實沒有,在夢裡離月就沒認出那不是顧寒星,離月只是在吹噓自己:「他還想殺我,被我刺了好多刀,死得不能再死,然後我就出來了。」
離月說完了。
他緊緊盯著顧寒星的表情,卻很失望的發現顧寒星情緒根本沒有什麼變化,他方才的一番刺激都白費了,他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這時一直跟木頭一樣站著的顧寒星忽然伸出右手。
他的手指修長粗礪,帶著灼熱的溫度,落在被離月壓出小巧齒痕的下唇。
離月被燙了一下,下意識想往後退,卻被顧寒星牢牢扣住腰,他有點害怕了,又不願露怯,色厲內荏地挑釁:「顧寒星……唔……你放開我,你、你想幹什麼?」
因為唇瓣被顧寒星的手碾揉著,導致離月話都說得不是很順暢,聽上去自然更沒什麼威懾力。
直到離月露出明顯惱怒的神色,顧寒星才彷彿被燙到一般放手:「不要咬自己。」
他語氣認真,聲音卻好像被沙礫磨過一遍一般沙啞得嚇人。
離月感覺到顧寒星的鬆動,連忙往後退了幾步,直到兩人之間隔開一個手臂的距離,離月才放心下來。
心底的懼怕散去后,離月通過剛才顧寒星不同尋常的舉動,得出一個讓他覺得十分稱心的結論——顧寒星被他成功刺激到了。
離月心底覺得很爽。
顧寒星做慣了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什麼事情只要他參加了就能得第一,就連之前那次獸潮他一個築基期也能碾壓許多金丹、元嬰的高手出盡風頭,沒想到如今在心境試煉里竟然被從前一點不起眼的弟弟壓了一頭。
離月以己度人,覺得顧寒星肯定很不甘心。
他這樣腦補了一番,方才被顧寒星舉動弄出的一點怒火也消失殆盡。
十分大度地原諒了顧寒星。
原諒歸原諒,他還是忍不住很得意的陰陽怪氣了一番:「哥哥,我在第一關把你殺了,你不會生氣吧?」
顧寒星搖頭:「不氣。」
他深深凝視著離月,漆黑的眸子翻湧著滾燙的柔和。
「阿月……」顧寒星這一瞬間有很多話要說,但又一句話也說不出。
最後他大步上前,將離月牢牢扣在自己懷裡,少年身姿單薄,渾身軟地不可思議,顧寒星力道放得一輕再輕,心尖好似被溫熱的糖水澆灌般甜蜜:「謝謝你。」
顧寒星最後只近乎虔誠地吐出一句感激。
謝謝你在我忽視你這麼久后,還能將我當做你最重要的人。
謝謝你,竟然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分辨出那不是我。
顧寒星從未想過,看起來天真沒心沒肺的離月,竟然這樣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