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貪婪

越天出來得不早不晚。

他看上去實在有點狼狽,剛被傳過來的時候甚至不太站得穩，險些摔倒在地。

好在旁邊伸出一隻手，及時扶住他，避免了他出醜。

越天面帶感激轉過頭,在看見對方面容后立刻露出驚喜的笑：「是你。」

越天站穩后,下意識理了理衣襟：「鍾離滄,好久不見。」

鍾離滄似乎也很驚訝，他拍了拍越天的肩，帶一點懷念：「的確許久不見。」

「你怎麼來了？」越天望著鍾離滄溫和的面容,情不自禁問了一句,過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問了句廢話：「是了，你也是來參加崑崙虛招新弟子會的。」

說著越天彷彿想起什麼,欲言又止了一會才低聲問：「可是你不是……」

鍾離滄指了指不遠處很活潑的少年：「我弟弟仰慕崑崙虛渡妄仙尊，一心想拜入他門下。」

這時那邊熱切圍在顧寒星身邊說話的少年若有所覺，轉過頭來，在看見越天時顯然也有點驚訝，他笑著對越天揮了揮手,算作打招呼,不等越天回應便轉身繼續同顧寒星搭話。

少年叫鍾離慈,眉眼與鍾離滄很像,只是更精緻活潑一些。

當初越天就是在魔族萬獸林帶回受了重傷奄奄一息的鐘離慈,因此成為鍾離家的座上賓。

越天看見鍾離滄心底是真的驚訝,鍾離家是魔族除魔尊外勢力最大的家族，而他離開魔族的時候，鍾離滄已經成為鍾離家的家主了。

這麼看起來，鍾離滄真的很寵愛他弟弟啊……

想到這裡，越天立即想到另一個同樣被哥哥千依百順地寵愛著的人,這次第一關連他都勉強才出來，顧離月平時水都不會自己倒的人，應該早早就失敗被送出去了吧。

想到顧離月之前甚至不自量力到，特意讓人拿一萬上品靈石壓自己會成為這次心境試煉的第一名，越天心底覺得可笑的同時，又很認真地思考起等他出去后要怎麼安慰顧離月，從而讓對方感激甚至依賴自己。

「越天，你終於出來啦？」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越天聽見十分熟悉的聲音，他僵住，緩緩轉頭，看見來人後瞳孔驟縮，聲音都有點變調：「你也在這裡？」

離月奇怪地看著越天：「我一直在這裡啊。」

說著他忽然略微提高一點聲音，讓剛被傳送過來的人都能清晰聽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越天，我可是第一個來這裡的，等你等了特別久。」

離月在「第一」、「特別久」這兩個詞上加了重音。

越天：「……」

雖然他看見離月出現在這裡的確受到了衝擊，心底十分不可置信，但離月說自己是第一個出來的，就讓越天覺得很可笑了。

他眼底帶著濃烈的懷疑，正要開口，一旁的鐘離滄忽然接話：「是啊，大家都以為顧寒星會拔得頭籌，誰能想到，離月其實比顧寒星更厲害呢？」

儘管沒有從越天那裡得到想象中的吹捧羨慕，但鍾離滄的話卻讓離月聽著特別舒服。

他原本就是找個理由過來宣傳一下自己的，越天怎麼想他壓根不關心，因此得到滿意的誇獎后，離月再不看越天一眼，很果斷的轉頭離開。

越天沒想到自己竟然連離月都沒有比過，他糾結了一番才勉強壓下心底翻湧的不忿與嫉妒，調整好心態想要恭喜離月兩句，沒想到離月甚至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就走了。

恭喜的話卡在嗓子里，越天臉色有點難看。

顧寒星餘光看見離月終於回來，立即靠過去，眉頭皺了一下：「剛才沒有問，你怎麼換了個面具？」

離月從袖子里掏出原本那個，不開心地抱怨：「原來那個髒了。」

顧寒星低頭看見面具上深淺不一的血跡，呼吸微窒：「你受傷了？怎麼沒告訴我？」

「你笨嗎？看不出這不是我的血？」離月氣呼呼：「第一關簡單成這樣，我怎麼可能會受傷？」

他強調「簡單」兩個字，顧寒星聽見的卻是離月沒有受傷。

顧寒星鬆了口氣，隨後才想到離月說的「簡單」，他頓了下，耳朵慢慢變紅了些。

從始至終被忽略的鐘離慈，臉色瞬間有些難看，但很快他又換上一副天真的神色湊過來：「顧寒星，這是你弟弟？」

離月這時也看了眼鍾離慈，他停了一下，使勁盯著鍾離慈瞧了會，就在鍾離慈有點莫名其妙、顧寒星臉色不太好看時，確認了什麼的離月忽然很不開心地哼了哼。

而離月也並不會忍著，向來誰讓他不開心了，他當場就要嗆回去：「你誰呀？和我們很熟嗎？沒看到我們在這裡聊天？隨便插什麼嘴啊，一點分寸都沒有。」

他這樣說話，顧寒星立刻就察覺離月不喜歡鐘離慈。

顧寒星無所謂，不過離月討厭的人他也不會再搭理，眼看鐘離慈的神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他下意識將離月擋在身後：「阿月不喜歡你，你快點離開。」

鍾離慈就說了一句話，莫名其妙受了一通嘲諷也就罷了，顧寒星還站在那人面前一副生怕自己傷人對方的樣子，鍾離慈簡直要被氣笑了。

不是，到底誰對誰有惡意啊？顧寒星這種人竟然也會偏心拉偏架，他真是服氣了。

鍾離慈自己也是很心高氣傲的人，自然不會被罵了還舔著臉湊上去。

但是就這麼走他也不甘心，於是看向離月，準備說兩句難聽話再離開，離月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眼底帶了濃重惡意與厭惡的少年，挽著顧寒星的手臂：「哥哥我們換個地方，他在這裡站半天，我覺得這裡聞起來就臭，快走快走。」

鍾離慈：「……」

從來都是他仗著年紀不大、上面還有個哥哥頂著，裝天真嘲諷人，讓別人有苦難言，今天卻硬生生被人從頭罵到腳，還沒能罵回去，簡直憋屈到了極點。

顧寒星順從地跟著離月走，也不問他和鍾離慈到底有什麼矛盾。

離月天真純善，記恩不記仇，能這樣厭惡鍾離慈，必然是鍾離慈哪裡做的不對。

確定自己跟鍾離慈隔很遠后，離月才停下腳步。他確實很討厭鍾離慈，如果說討厭有等級的話，顧寒星排名最高，有九級，鍾離慈排第二，給八級。

在離月做的有關未來的夢中，雖然他靈根天賦差、在修鍊途中處處受挫，但本身是沒吃很大苦頭的，他出身顧家，自小錦衣玉食，進崑崙虛雖然花了點功夫，但總體也算順利。在崑崙虛做外門弟子的時候，起初有越天前後伺候著，後來越天進了內門，離月實在照料不了自己，顧家主最後也還是安排了人來照顧他。

所以最後夢見自己被打魂鞭生生抽到魂飛魄散，那種從身體到靈魂的痛苦，才讓離月惶恐不安了那麼久。

但在那之前，離月也不是完全沒有栽跟頭的，鍾離慈在夢裡做的事情就很讓離月刻骨銘心。

首先鍾離慈和越天關係很好，因此在越天和離月同在外門時，他就很看不順眼離月差使越天，離月在外門名聲那麼差都是鍾離慈搞出來的，他處處宣揚越天身為離月的雙胞胎弟弟，被離月這個哥哥欺負得有多麼可憐悲慘，導致原本人緣就很差勁沒有朋友的離月被很多人針對。

其次，離月的目標就是拜入渡妄仙尊座下，和鍾離慈的目標重合了，鍾離慈不知道從哪得知這件事，設了個圈套把離月引到崑崙虛禁地里，離月在那裡被困了三天三夜，他又沒有辟穀，幾乎要餓死在裡面。

最後，等離月犯了大錯被發現，自己墮魔想要入魔族躲躲的時候，也是鍾離慈，找到躲躲藏藏的離月，先將他扔進魔族萬獸林，等離月被那裡面的異獸折磨得奄奄一息后，又把離月扔出魔族，交給崑崙虛追來的執法堂弟子處理。

好在，鍾離慈的囂張遭了報應。

離月死前聽到了鍾離慈的死訊，聽說是硬生生被異獸啃碎了雙腿和雙手的骨頭、下半身的血肉也全碎成渣渣，就這樣還沒死，被送到崑崙宗治療了一番才掙扎著很痛苦的咽了氣。

談論這個消息的弟子說是鍾離慈的仇人乾的，也不知道是誰，離月心底暗暗感激那個人。

總之即便離月現在不可能跟夢中一樣被鍾離慈對付了，但他還是特別討厭鍾離慈，並決定等出了崑崙虛秘境他一定要狠狠報復鍾離慈。

離月才停下腳步，處在草地上的所有人就都感覺自己身體被禁錮住一動不能動。

空中噼里啪啦掉下一堆人，這些人才姿態狼狽地落在草地上，就也跟著被禁錮，維持摔倒的姿勢一動不能動了。

一個時辰已到，心境試煉第二關要開始了。

所有人眼前一黑，暫時失去意識。

***

「任務失敗的人都帶到這裡了。」

離月睜開眼就聽見這句話。

身體也漸漸恢復感知，離月感覺自己渾身疼痛，他下意識想要換個姿勢，卻發現自己手被什麼粗糙的東西綁在身後，動也不能動。

離月低頭，發覺自己被人捆住，擺出跪在地上的姿勢。

他又看向自己周圍，這裡是一個很寬闊的內堂，但是並不明亮，地面冰涼，空氣也冷颼颼讓人起雞皮疙瘩。

地上跪了不少人，都和他一個姿勢，有些人挺面熟，是剛才草地上最後噼里啪啦掉落的人，這些人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有變化。

離月猜測這是心境試煉的第二關了，只是不知道要做什麼，這跟他夢裡知道的一些人第二關的經歷好像不太一樣啊……

離月茫然的同時還有點著急。

「雖然你們都看過很多次了，但這次我還是要你們睜大眼睛仔細看好，任務失敗是什麼下場。」上面傳來冷冰冰邪詭的聲音。

離月跟著抬頭，才發覺有人坐在高處，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而那人左右兩側也分別坐了一排人，其中就有越天。

「我們是任務失敗的人，上面的應該就是任務成功的人。」有人低聲說道。

離月恍然大悟。

這時冰涼的氣息襲來，離月打了個冷顫，耳邊聽見一聲尖銳痛苦的嚎叫。

離月下意識轉頭，剛才說話的人，被一柄劍斬斷了頭顱，隨後他的身影連著頭顱緩緩消失。

離月知道，那人被淘汰了。

「禁止喧嘩。」有人冷冰冰強調。

離月面具下的臉都白了。

這時，上面的越天卻動了動，有些擔憂地睜大眼往離月這邊湊。

離月愣了下，第一反應是越天要救自己，畢竟夢中，越天最後也為他求情了……

下一刻，他就聽見越天語氣帶了一點疑惑道：「怎麼接受懲罰的人里，還有一個戴面具的？」

離月睜大眼睛，他就算再笨也模糊猜測到，這句話給自己帶來的，絕不會是好結果。

他張口想要說些什麼，腦袋卻一片空白。

上首的人順著越天的話垂眸，看見戴著面具的少年時，原本漫不經心的首領忽地頓了一下，隨即猛然站起來，他動作十分急切以至於那把華麗到有些詭異的椅子側倒，呲拉發出尖銳的聲音。

不過首領沒有心情注意這些。

他直勾勾盯著下方的離月，目光流連在那張繁複迤邐、眼尾墜著冰冷藍寶石的銀質面具上，一步步走下台階。

離月已經緊張到心都快跳出來了，他抿著唇，拚命想辦法，但最後他發現他連縛住自己的繩子他都掙脫不開。

難道他也要像剛才那個人一樣被砍頭送出去嗎？

太丑了……

肯定也很痛。

最重要的是那他不久拿不到第一名？

哦對，剛才那個人是首領的屬下出手殺的，而自己落在首領手中，會不會境遇更慘？

離月被自己的腦補嚇到面色蒼白。

首領走到離月面前，低頭打量了少年一會，忽然半蹲下，伸出雙手，無視少年的後退，將人強硬又溫柔地攏在懷裡。

感受到懷抱被填滿的充盈，首領唇角微勾了一下，他抱著離月一步步走上台階，望著下面驚疑不定的一群人，心情頗好地吩咐一句：「將他們都放了。」

「再給一次機會。」

其他人甚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就這樣逃離了開局即死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