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愛己方可愛人

我是一面普通的鏡子，映出你真實的樣子。

我希望你歡喜，緣何令你煩心？

為什麼不喜歡真實的自己？

相信我，如果我會說話！我會讓你喜歡自己的真實！

因為！我就喜歡著真實的你！

只可惜，我不是會說話的魔鏡，我只是一面普通的鏡子。——黃夢澤《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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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的時光總是漫長又飛逝。一年一度的國慶長假，在肖航的小家庭中過得很快。

一家人玩玩鬧鬧一天後。假期第二天，肖航父親踏上繼續奮鬥事業的征程。獨留肖航一人，在家中忍受母親的喋喋不休。為了耳根清凈，肖航跑了四天市圖書館。

他不知道如今為何躲避母親。以往分明可以接受喋喋不休的母親。為何六年級開學后，對母親的嘮叨越發厭煩？

想不通的他，自然步入知識的海洋中，尋求真相。

圖書館的寧靜與新奇有趣的書籍，令他深深著迷。大千世界的科學真理，數論幾何的妙不可言，自然生物的美輪美奐，人文哲學的優雅浪漫……

「以後，要是能當圖書管理員，該多好呀！」肖航在心中萌生如此想法。

不過這份對未來的規劃遙想剛剛萌芽，第二天便被扼殺於搖籃之中。

因為在他為尋求實現想法的途徑時，通過圖書館多媒體室查到——圖書管館館員，需要讀文科。

在閱覽室一位會說他可愛的熱血大姐姐指導幫助下，肖航大致理解了「文科」這個詞，以及有關的「理科」、「專業」、「工科」……各類大學生才會接觸的有關辭彙后。

肖航覺得相比圖書館的書本誘惑，他更嚮往對世界真理的探索。因而相比文科，他覺得自己更喜歡理科。

肖航在圖書館寧靜探索了四天。假期的最後兩天，他邀請學校的同學來家中寫作業，和新認識的附近朋友玩鬧。

只需要家中有客人，喋喋不休的肖航母親就會變成熱情待客的女主人。

只需要拿出作業借同學抄，就有大把的同學，樂意以朋友身份前來拜訪肖航。

藉助兩方面的認知差異與需求關係，肖航度過了較為寧靜的國慶長假。

長達七日的假期餘韻，並未淡化肖航年級第一帶來的影響。班長、學習委員、課代表、國旗手、國旗下演講稿、知識競賽、奧數競賽、繪畫比賽、板報……種種事件接踵而至。

肖航對此樂此不疲。

因為多姿多彩的學校生活，能讓他暫時忘記家中的清冷。

因為回應周圍人期待，而聽到的笑聲，能令他歡喜雀躍。

伴隨回應他人期待，一份份榮耀加身。肖航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並維持這份光榮，長達數月之久。

有光就有影。

哪怕是如此耀眼奪目的肖航，依舊有他無法觸及的話題圈子，依舊有毫無交集的人。

那些人中，有些人聊著肖航不知道的話題，有些人說著肖航討厭的話題，有些人討論著他不感興趣的話題……以及一位看似熟悉，又異常陌生；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的某人。

那人名叫肖瑩瑩。這人說孤高也不算孤高，會平常地和他人聊天；說醒目也不算醒目，成績、樣貌、性格找不到過於出眾的亮點；說平凡又不算平凡，因為——肖航覺得她萬分特別。

肖航從未見過「肖瑩瑩」這樣的人。

她不是「同學」，不是「朋友」，「不是家人」……只是「肖瑩瑩」。

她特別到，宛如生物學上前所未見的新物種，需要用專屬她的「永恆」名字，來與周圍人區分。

肖瑩瑩是二班的生活委員。肖航與她既是同班同學，又都是班幹部。

有這些淵源在。按理來說。善於交際，朋友遍校的肖航，應該與肖瑩瑩相交甚多，對肖瑩瑩所知不淺。

然而事實與理所應當的想法，相去甚遠。

已經度過11月25號，年滿12歲的肖航可以肯定——肖瑩瑩是全班中，他最不了解的人。

開學近四個月。兩人除了班幹部間的工作交流，從未進行過任何單獨閑談。

每次和肖瑩瑩有機會單獨閑談，肖航都難以開口提出話題。因為他找不到說話對象——分明肖瑩瑩在他面前，可他能清晰感覺到——肖瑩瑩隔他很遠。

在肖航感覺中——肖瑩瑩似乎對任何話題都不感興趣，她只會迎合別人的話題維持聊天狀態。

而肖航偏偏是，根據聊天對象喜好，投其所好進行友好交流的人。

面對從不展示自我興趣，只會迎合他人話題的肖瑩瑩。

肖航想不到肖瑩瑩可能喜歡的話題。單獨閑談不知如何開頭。肖瑩瑩也不會向任何人主動提出話題。

兩人之間的這種關係，一直持續到六年級上半學期快結束前。

在期末考試四周前舉辦的家長會召開后，肖航遇到奇怪的事——他鎖上後輪的自行車。每晚放學后，都被藏到學校周邊某個角落。

通過向朋友打聽。肖航得知，故意藏自行車，給他添麻煩的。是以同班同學「麟毅龍」為首的成績差勁，老師放棄的搗蛋小團伙。

想來肯定是家長會上出盡風頭，成為同學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遭到了嫉妒。

這種藏車惡作劇，並未令肖航感到不快。他相當享受放學做完作業后，慢悠悠四處找車的樂趣。——反正太早回家，他也覺得家中冷清。

肖航朋友多，總會有人看見，放學后告訴他位置。就算知情的朋友率先離校回了家。沒能輕易找到自行車的他，也能慢悠悠地走回家。等第二天再從知情者那，得知藏匿位置。

這樣的日子來到第12天。

肖航樂在其中，肖瑩瑩卻有點看不下去了。她第一次主動向肖航提出工作外的單獨閑談。

「那個肖航，何松芝看到你的自行車，被麟毅龍他們藏到校外停車場邊的竹林背後了。她有急事，沒法回來告訴你。讓我給你帶個話。你之後可要謝謝她哦！」

在放學后的教室里。

將完成的今日作業放入抽屜，正準備收拾書包，打算離開教室的肖航，看見出現在教室門口的肖瑩瑩。

面對肖瑩瑩前所未有的主動閑談。

肖航只得不知所措地連忙道謝。

「哦！謝謝！麻煩你啦！」

肖航禮貌的道謝，反而令肖瑩瑩面色閃過一絲不悅：「我說！你有必要裝模作樣地扮爛好人嗎？他們在捉弄你耶！你還裝高興！」

肖瑩瑩對肖航的看法，令肖航不解。他不覺得自己在扮什麼爛好人，也不覺得自己在笑，更不覺得自己在裝高興。

肖航不緊不慢地收拾書包，緩緩闡述可以公之於眾的部分事實。

「他們這樣惡作劇，確實給我帶來了一些困擾。不過我要生氣也是對著他們生氣。而不是對幫助我的你。」

「哼，儘是掩飾自己，冠冕堂皇的花言巧語。你什麼時候用真正的自己，去對待過別人！你就在那慢慢傻笑吧！拜！」肖瑩瑩輕哼一聲，轉身離去。

「我有笑嗎？」肖航望向被夕陽映射的窗戶，玻璃上竟出現肖航未曾察覺的笑容。這個笑容，確實有夠傻的。

他剛剛居然帶著這樣的表情，自以為落落大方地對肖瑩瑩說話。

意識到失禮舉止，肖航急忙跑到門口，找尋肖瑩瑩身影，試圖解釋。

然而看著樓道中漸行漸遠的肖瑩瑩背影，肖航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因為肖航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不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麼會是那副表情。

肖瑩瑩的身影，最後消失在樓道轉角處。

這一瞬間，肖航感覺她再次變得遙遠。

「再次遙遠？再次遙遠！

再次遙遠，豈不是！剛剛曾靠得近過！

什麼時候靠近過？似乎是剛剛肖瑩瑩主動搭話開始。

回憶一下剛剛的話語。

她說，我在裝模作樣地扮爛好人。這是事實嗎？

不是事實！

她說我在傻笑。這是事實嗎？

雖然我先前沒察覺，但是這是事實！

她說，我沒用真正的自己，去對待過別人。

這是事實嗎？

是的！這是事實！為了投其所好，獲得更多朋友，適當地偽裝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肖瑩瑩怎麼知道的？

難道——難道——她也在偽裝！

我的偽裝，是隱瞞部分自我，展示別人期望看到的一面。

她的偽裝，是不暴露自我想法，封閉周圍對她的探知。不讓旁人對她有所了解！

難怪！難怪會覺得我在扮爛好人！難怪會說我沒真心待人！

她說的不只是她眼中的我，而是她自己！

不會偽裝的人，根本察覺不到其他人的偽裝！我們兩個人都在偽裝。

我和她之間，隔了那兩層偽裝。難怪會有這種遙不可及的距離感。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只是，我為什麼會笑呢？為什麼會笑呢？」

在肖航思索這個問題答案期間，他已經回到家中，解決完晚餐，進入了被窩之中。

只是這個問題久久縈繞腦海，讓他難以入眠。

在他一邊想著這個難題，一邊被倦意漸漸侵襲意識的過程中。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瞬。

一道熟悉縹緲的笑意浮現肖航心中。那是他無法清晰想起的嬰孩期，母親向他傾注全部關愛時，教會他的笑意，教會他的「愛」。

「我知道我為什麼笑了，肖瑩瑩。原來，我愛你。」

在朦朧中得到答案的肖航，帶著肖瑩瑩眼中的「傻笑」沉入深睡。

將得到的答案沉入心底，那個連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