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究極藝術
夜晚,展館。
這不是任何一場你會期待在美術館里看到的展會。
寧衛不敢說自己有多懂藝術,他充其量只是個到了美術館里除了「卧槽」和「好看」之外找不出第三個辭彙的凡夫俗子。
但就算如此,他也足夠確信這絕對是自己見過最古怪的一場展會。
整個會場展出的全部都是白色的雕塑。寧衛不知道那些用的是什麼材質,但他很古怪地感覺那些雕像身軀白森森的質感令人聯想到死人的骨骼。
事實上這整個展廳大都是這樣的氛圍,所有的雕刻作品都顯得很古怪。走進這個地方看上一眼,寧衛好像立刻就理解了老李為什麼說這個叫魏明淵的雕刻家是個怪人了。
在這裡的所有的作品,每一座雕塑,全部都和他曾見過的任何藝術作品不同。雕刻的主題似乎都是人,但共同點是全部都是看起來瀕死、或者可能已經死去的人。
那些由森然雕刻塑成的人形一個個被擺成了極盡扭曲的姿態,彷彿從那靜態的身體里能感受到深淵般的絕望。偏暗的燈光彷彿為整個大廳上了一層恐怖的濾鏡,一座座塑像就像在地獄里飽受折磨垂死掙扎的人,你能從它們每個身上感受到荒誕不經的恐懼。
更讓寧衛感到奇怪的是,展廳里的觀眾——而且人數居然還不少——居然對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作品讚不絕口。
「太美了,不愧是大師之作。」
「是啊,一如既往令人嘆為觀止的作品。」
「哪怕一次也好,好想見到大師本人......」
這讓寧衛感到有些奇怪,他半點都理解不了這到底藝術在哪裡。
他看到笑哥坐在其中一座看著便令人汗毛聳立的塑像頂部,晃著腿輕笑:「哈,藝術?就這?看起來有必要給某人展示一下什麼叫真正的藝術了。
我是說,我知道現在的藝術界不景氣,但是這也......好吧,看來沒我笑某人還真是美術萬古如長夜啊,咳咳......」
寧衛微微點頭。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看來果然自己還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別人。
「這裡感覺怪怪的。」
岑玥進門后就忍不住離寧衛近了幾分。
「好可怕的感覺。」
「嘿,」坐在雕塑頂上的笑哥提醒,「運氣不錯,正主來了。」
展廳里出現一陣騷動。有人發出低聲的驚呼,人群不自覺地讓開了路,一個老人緩步走了出來。
那是個約莫六七十歲模樣的老人,花白的頭髮,一身黑色的禮服,手裡拄著質地堅硬的拐杖,面色和藹慈祥。
顯然這位就是展會的主人,魏明淵大師。
他無視眾人,穿過人群徑直走來。
來到了岑玥面前。
「真美啊......」他突然說。
「啊?」
岑玥一懵,跟著發現所有人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突然一下子手足無措:「也沒有啦。我很普通的......」
老人親切地笑了一下:「我還有一件作品在工作室里,還沒完工,不過那是我迄今為止最滿意也是最偉大的作品。
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特別允許你來參觀一下。」
旁人不由發出驚嘆,有人更是向岑玥投來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就像在懊惱這樣的好事為什麼就沒落到自己頭上。
寧衛也有些意外。
如果這老人真是妖靈,那麼在這麼多人目擊證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叫人去他那裡,若是之後岑玥也失蹤,豈不是很容易就會聯想到他身上?
一般來說為了避開獵魔騎士的耳目,妖靈多少也該稍微低調一點才對。
雖然這麼多人都羨慕地看著自己,但其實岑玥心裡是拒絕的。
她一點都感覺不到這些陰森森的東西美在哪,而且這看似和藹可親的老人也讓她渾身冷汗直冒。如果可以的話,她早就逃跑了。
其實她從小膽子就不大。
但她不能。
「嗯,好呀。」岑玥露出欣喜的表情,「能參觀大師的工作室,那自然是我的榮幸。」
這是她的工作,她的職責。
老人得意地笑了兩聲,轉身便去了。人們再次為他讓路,岑玥緊跟其後。寧衛自然也跟上了。
注意到寧衛跟來時,魏明淵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但並未作聲。他默許寧衛跟進了他的工作室。
這會他們才知道,和這裡相比,外面展廳的氛圍還算是輕鬆的。
踏進門的瞬間,空氣就彷彿變得沉重了幾分。光線暗得詭異,工作台和塑像在昏暗的光線下有如飢餓的妖魔,冷眼打量著走進禁地的食物。
工作室正中的作品立刻吸引了他們的注意。看到那東西的瞬間,岑玥幾乎感覺自己呼吸都像是被掐斷了。
那絕對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恐怖的東西。
一座雕刻——如果還能這麼稱呼這玩意的話。
但砌成它的材質不是花崗岩和大理石,也不是其他你能在任何作品上見到的東西。將這造型怪誕得幾乎違反倫理的東西堆砌起來的,是一節節斷裂的白色骸骨,被扯成好幾截的骷髏。
仔細看的話每截骷髏都被有意雕成了一個訴說著恐怖的扭曲姿勢,就好像它單獨就是某種駭人的作品。而這一具具所有骷髏全部疊在一起則又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整體,某種更加難以言喻的恐懼之源,訴說著那個所有人都瞭解卻不敢提及的永恆主題。
死。
「這......這是......」岑玥小臉煞白。
「很美,不是嗎?」
老人在旁邊微笑著,依舊是那溫和的表情,在這氛圍下卻顯得格外怪異。
「美?」岑玥難以置信。
「是啊。死亡,被自然孕育而出,人力永遠所不能及的終極藝術形態。」魏明淵看向那怪異作品的臉上流露出了陶醉的表情,就像在欣賞一朵盛開的花。
「啊!」岑玥忍不住退開兩步,「那些失蹤者,這些骨頭......」
「過去我只用虛假的材料來偽造死亡,但那終究無法復現出真正藝術之美的十分之一......不,連百分之一都不行。但現在我擁有了力量,有了能用真正的死來實現我究極藝術的力量。
這些人能成為這樣偉大作品的一部分應當感到榮幸。」
跟著他視線投向了岑玥,眼神就像餓狼看到了讓它垂涎欲滴的食物。
「而你,你實在是美得......不可思議,就像我見過最完美的玉石!嘿,他們總愛廢話,叫我低調又低調,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要你成為我究極藝術品的點睛之筆!」
說著他右手猛探,一把扼向了岑玥雪白的喉頸。
然後發出了一聲悶哼。
「呃啊!」
魏明淵像觸電般退後一步,枯槁的五指已經像燙傷般變成了焦黑的顏色。
而岑玥喉嚨前幾厘米處,一個透明的圓形法陣正一點點消散,她正被嚇得大口喘氣。
魏明淵愕然:「你......獵魔術師!?」
這是進門以來第一次,他出現了分神,動作里露出了破綻。
寧衛踏上一步,長劍刷地一聲出鞘,挺劍直刺魏明淵的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