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意外收穫
岑玥雖然看著很軟很有欺騙性,但那顯然只是表象。她是個獵魔術師,事實還是個成績優異的術師。
那猝不及防彈開妖靈的防禦法陣再次無聲地闡述了這個事實。
那是獵魔術師基礎的防身法陣,只對妖靈有效,能一定程度上彈開妖靈的攻擊。岑玥早在學院里就已經對這這項咒法掌握得爛熟。
寧衛手中煉金魔劍立刻出鞘,有如一條銀蛇徑向那老人面門而去。老傢伙被法陣擊退身形微微滯澀,稍慢了半拍已來不及閃避,只得提起拐杖在頭頂橫向封擋。
煉金魔劍當地一聲砸在拐杖上,火花飛濺,拐杖卻竟穩穩地架住了。
獵魔騎士的魔劍銳不可當,面對常規鋼材說是削鐵如泥絕不算託大。那拐杖竟能封擋住魔劍的一擊,足見也不是凡物。
但無所謂,這一劍本來就只是吸引注意的虛招。劍杖相撞的瞬間,寧衛左手已經持槍頂在了老人的腹部,猛扣扳機。
槍響,火光伴隨著強力的衝擊打進了老人的身體。魏明淵發出了不屬於一個老人的尖利叫聲,整個身子都因巨大的衝力猛顫,連連後退。
寧衛得勢不饒人,平舉起手槍連扣扳機。子彈接二連三命中,黑色和紅色的漿液混雜著從老人身體里飛濺而出。他連退幾步,慘叫著向後一個后躍,從一個玻璃展示柜上翻滾而過躲到了後方。
下一秒,展示櫃便被子彈哐啷一聲打得支離破碎,展台也被炸成粉碎。
岑玥能感知到這妖靈體內靈力其實頗為強大,直到剛剛為止心底其實還有些緊張,不確定這是不是他們兩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應付得了的對手。
萬沒想到自己的搭檔強悍如斯,一個照面居然便打得妖靈落花流水。之前就聽說他實力非同一般,看來果然所言非虛。
我起了,一槍秒了,有什麼好說的?
......等等,槍?
反射弧長度和胸部尺寸呈反比的術師妹子愣神了一下,好像注意到了盲點。
不對不對,寧先生不是獵魔騎士么?為什麼獵魔騎士會帶槍?
他的槍還能擊中妖靈?
感覺是不是有某些地方不大對勁?
但他們此行面對的妖靈顯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術師們一定程度上能感知到妖靈的靈力,能比騎士更快地判斷敵人強弱,也能藉此在戰鬥中更快地察覺敵人狀態的改變。
也就是說,身為術師的岑玥比寧衛更敏感。
此時她就感覺到,剛剛被子彈攆得抱頭鼠竄躲進暗處的那老者,靈力強度正在飛速上漲!
「當心!它可能二階段了!」
岑玥說著,同時甩出一張黑色咒符,五指一張,一個淺紫色的法印藉由咒符為媒介迸發了出去。地板上的灰塵循著紫色衝擊的方向捲起,向著黑暗中那扭曲的輪廓席捲而去。
衝擊法印,能擊退和眩暈對手。
術師的戰鬥用法印大都是控制和牽製作用。只有獵魔騎士能對妖靈打出有效輸出,所以術師們的工作往往是輔助給控。
但這個衝擊取得的效果似乎有限。
對手太強了!
岑玥小臉有點發白了。二階段的妖靈按理說本就不應在他們這種新人組合的應付範疇內了,而且她能感覺到對方變身強化后此時靈力更加誇張了。此時她心底就像有一百個漢子正在敲鑼打鼓。
小翎神官雖然說寧衛是個特殊的騎士,但再怎麼特殊也是個初級吧?怎麼說初級騎士也不可能......
......等會兒。
他怎麼看起來像是......還有點興奮?
岑玥本就不聰明的腦袋有點更茫然了。
這樣危險的情況有啥好興奮的?
當然,像她這樣的富婆是不可能理解一隻行走的錢袋對於寧衛這種加錢騎士有多大吸引力。
腰帶浮現。刷地一聲,寧衛手中那古怪的槍已經插進了腰帶上的鞘。
一瞬之間,戰衣覆蓋了全身。金屬的零件憑空浮現,迅速變形組裝,拼合上身,將寧衛從頭到腳整個裹了進去。
裝甲目鏡上亮起了危險的光。
岑玥:?
不是,槍就算了,這又是個啥?
黑暗中響起怪叫,一道影子電射而出。
那是一個慘白猙獰的身軀,血色的軀殼被覆蓋在白骨般的構造之下。彷彿骷骨打造的皮膚將整個身體覆蓋,一截彎曲的斷骨被它拿在手中揮舞。
那截骨頭想必便是之前老人手裡的拐杖了,它本身就是妖靈的一部分。難怪能接下煉金魔劍的一擊。
它速度很快,一瞬便從黑暗中突到了那戰甲身前,骨杖橫掃。
但戰甲只輕巧地左臂豎起,當地一聲,骨杖撞在臂鎧上,火花飛濺。但那隻手臂卻猶如鐵鑄般紋絲不動。
跟著那戰甲右足陡起,迅如閃電的高位掃踢。腿鎧關節發出悅耳的機械運作聲,戰靴嘭地一身側面爆頭。妖靈腦袋嗡地一震,整個身子承受了怪力橫飛而出。
已融合上身進戰甲中的笑哥看著被自己一腳爆頭慘哼不已的妖靈,嘿嘿輕笑:「叫這麼大聲幹什麼?開心點,我是來給你帶來笑容的~」
岑玥又呆住了。
沒有用魔劍,赤手空拳就打退了妖靈,而且從妖靈慘烈的叫聲看估計這一腳傷害不低......
不對,也不算赤手空拳。
是這身裝甲的緣故?
但話說回來,外骨骼裝甲什麼的本身就不大正常吧?
第一名的優秀畢業術師岑玥小姐突然開始對自己這些年所學的知識產生了深深的懷疑,也頭一次開始覺得也許書本上教的都是騙人的。
莫非真正的獵魔都是這個樣子的?咱以前學的都是假的?
一隻小術師的三觀正在崩裂中......
二階段的妖靈,這讓笑哥也興緻高漲。
只不過他跟寧衛興緻高漲的理由還不大一樣。寧衛開心是因為又逮到了一捆移動的鈔票,而笑哥則單純是因為又有人能陪他玩了。
一階段的他覺得沒意思,感覺跟紙糊的玩具一樣,玩一下就壞掉了。還是二階段的質量強點,經得起折騰。
旁邊的岑玥回過神,立刻想盡自己的責任,放個法印打打輔助。但不想她才剛摸出又一張咒符,便見那機械的身軀朝自己擺了擺手,示意她別動。
笑哥想一個人玩。
魏明淵的妖靈從黑暗中猛然暴起,骨杖沿著一條弧線直取面門。但只見那裝甲身前銀光一閃,煉金魔劍當地一聲豎起封擋了那骨杖來路,兩股巨大力量加持下的碰撞,火花如雨點落下。
「嗯力量還行,就是太慢。」笑哥點評。
妖靈骨杖一轉當頭砸了過來,同時覆蓋左手的那骨骼般的結構也發生變化,向幾個不同方向同時長出白色尖刺,整隻手就像插滿倒刺的重鎚般從不同角度夾擊。
笑哥左腳彈腿一踢擊中其手腕,那刺錘頓時偏去了一邊。同時他手腕一抖,長劍挑起,劍尖預判般地攔在了骨杖揮下的路線上。
一聲入肉的異響,妖靈右掌頓時齊腕而斷,骨杖連著手掌一同飛出,腕口斷裂處黑血翻湧。
妖靈痛苦地退了兩步,左手刺錘忍痛跟進。但笑哥手中槍械一轉,槍口火光迸現,一槍便將其左手也炸成稀碎。刺錘嘭地一聲砸落在地,尖刺貫穿了地板。
笑哥槍口下移,緊跟著下一槍擊中了膝蓋。妖靈膝蓋被炸出缺口,不由屈膝倒地,喉中發出含糊的呻吟。
「哈,你的聲音真不錯,看來你是個健談的人......這很好。」
笑哥走上前,一腳踹在肩膀上將其蹬翻在地,跟著厚重的金屬戰靴踏在了妖靈那覆蓋著骸骨的胸口。
「因為這就是我接下來想做的,聊個天,問幾個問題。」笑哥歪了下頭,槍口指向了妖靈的腦袋,「保持健談對咱們倆都好。不然的話......嗯......
......你說你追求的藝術是什麼來著?自然孕育、不加修飾的死亡?哈哈哈......那我突然有了個絕佳的點子。用你被炸成稀碎、像爛西瓜一樣的蠢腦袋來作你那搞笑藝術的最後點綴,你看怎麼樣?是不是個曠古爍今的藝術點子?嗯?」
說著,槍口向前遞進了幾分。裝配了鎧甲的火力增幅配件的槍身頂在了它的腦袋上,槍口還是熱的。
妖靈瞳孔收縮,瞪大了眼睛。
手腳斷裂處正在劇痛,身體被子彈貫穿、被怪力重擊的痛楚像要將身體撕裂。而比痛楚更加可怕的,是它們似乎正在消失。
很快它就明白了那意味著什麼。
是它自誕生以來就在追求的東西。
死。
和之前危俊明的情況不同。這次的妖靈並非消滅宿主的人格強行侵佔,而是和宿主實現了同化。原本的宿主和體內的妖靈融合成了一個新的整體,一旦成型永不可分離。
變成這樣的條件就是,宿主必須心甘情願接受同化。
這樣的狀況其實並不少見。人的內心總是會有黑暗面存在,而孕育自黑暗的妖靈則尤其擅長利用這些。內心防線有空缺的人十分容易接受妖靈的蠱惑,他們相信接受妖靈能實現更好的自我。
魏明淵就是典型的例子。
早在妖靈出現之前他就為死亡所痴迷。他一生的創作都在極力以各種方式刻畫死亡,歌頌他自認為的那種生命消逝的美麗。
這個狀態在妖靈出現后變得更加一發不可收拾,直到他已不再滿足於傳統藝術的創作,而是開始藉助妖靈的力量,獵殺活人、以真正的死來作為他藝術的點綴。
但窮盡一輩子追求之後,今天,此時此刻,他前所未有地感到死亡如此之近,近得就像一口冰冷的空氣,吹在他自己的後頸。
第一次,他彷彿真正看清了死的模樣。
原來這就是死。
冰冷,無情,深邃得彷彿沒有邊界,一切都歸於虛無。
什麼都沒有,更毫無美可言。
而後也是第一次,他感到了......恐懼。
幾乎不受控制地,妖靈嗓子里發出了尖利的尖叫。
「不!我不想死!」
他開始掙扎,拚命地扭動身體,尤其試圖將腦袋躲開那死神的槍口。
「求你!不是我......是妖靈!妖靈強迫我做這些的!」
那東西頭部的骸骨和皮肉都解除了下去,露出了被無數血色的黏絲纏住的魏明淵的臉,臉色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
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個無辜又無助的老人,被妖靈利用和折磨,同樣只是無數受害者中的一員。
但他叫得越厲害,笑哥笑得越歡快。
他笑著笑著,還轉頭看向一旁的岑玥:「哈,老傢伙說他是無辜的。你怎麼看?」
眼前景象已經完全將岑玥嚇住了。她遲疑了一下,小心地說:「雖然感覺看起來很可憐,但是......學院里說過,妖靈寄生的人早就死了,是沒救的。我們看到的很可能只是妖靈為了活命博取同情。
所以......嗯......」
她沒能說完,但笑哥哈哈笑了兩聲,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喜歡她。」他又對寧衛說道。
跟著笑哥再看向腳下的妖靈,放輕聲音說:「放心好了,我待會就在你身上開幾個洞,不會很疼的......哦,不過疼不疼得取決於你是不是當了個乖孩子,乖孩子是不會說謊的。
比如關於你跟那些壞壞壞壞孩子交朋友的事,全部都要老~實交代。」
「你是說......妖靈聯合?」那妖靈急忙道,「我......我說!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但我知道的很有限。
我只知道那是三號衛星城的妖靈組建的同盟,我見過它們中的幾個,聽說高層有相當厲害的狠角色。但我不喜歡它們,也從來沒有深交......
......真的,我只知道這些了!
啊對了,我聽說它們好像最近有一些計劃,某些大動作。是關於......」
啪。
燈滅了。
房間里本就黯淡的那僅有的光芒也消失,房間徹底陷入一片漆黑。
不,不僅是物理意義上的黑暗而已,就好似整個空間都變得更加深邃詭秘了。
「嗯?」笑哥在裝甲下微微皺眉。
低頭再看了眼腳下的妖靈。只見它雙目圓瞪,張著嘴巴,彷彿定格在了這最後時刻。
它死了。
黑暗中響起了風聲,就好像午夜十二點,永遠關不上的窗戶被風吹打時發出的啪嗒聲。
接著是哭聲。
夾雜在風聲里的,像是女人的哭聲。
笑哥環顧一圈,輕輕地笑了。
「哈,雙喜臨門!」他開心地道,「今天還有意外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