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誰是人誰是鬼
「雙喜臨門!」
笑哥樂了,因為一個玩具剛剛玩壞第二個居然就自個出現了。寧衛也樂了,因為新對手亂入理所當然意味著此行的進賬隨之上漲。
只有岑玥小姑娘是懵的。這恐怖片經典場景和那更經典的泣聲本就讓她心跳像打鼓,身旁這藍色裝甲里莫名興奮的聲音更是叫她有些茫然。
然後她很快就想到小翎神官的提醒。
「務必留意騎士先生的精神狀態。」她好像是這麼說的。
岑玥心底咯噔了一下。
之前她還覺得奇怪,因為感覺這騎士先生明明挺正常的。可現在她好像有點理解小翎神官的意思了。
不管怎麼說,現在要先找出這裝神弄鬼的妖靈。
岑玥怎麼說也是個術師優等生,雖然害怕但思路還是清晰。她立刻又掏出一張符咒,朝著半空中一甩,跟著雙手結了個法印。
刻印著特殊符文的圓環以咒符為中心爆開,像海浪般迅速擴散覆蓋了整間工作室。
感知系的法印,專門對付這種裝神弄鬼型能力的咒術。其擴散的靈力能標記出區域內的所有妖靈,專治各種老銀幣。
但這次似乎並不是很靈。
圓環擴散,塵埃捲起,無數灰塵粒子在淺綠色的波浪中飛揚。
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黑暗中傳來窗框被風吹的呼啦啦聲,其中夾雜的哭聲居然似乎甚至要比剛才更響了。那幽怨空靈的聲音,宛如嘲諷般從四面八方響起,忽近忽遠。
「這個妖靈......比剛才的還要強!」
岑玥臉色煞白。
她對自己的法印還是有自信的,沒有顯形絕對是這妖靈不對勁。
不科學,學院不是說二階段的妖靈不算多見,並不是經常能遇到么?
等回去以後一定要問下學院老師,新手任務就撞到兩隻,而且還一隻比一隻猛,這正常嗎?
呼吸開始變得沉重,她知道這黑暗絕對不是熄燈那麼簡單。妖靈最擅長製造恐懼,黑暗只是它們道具的一部分。它們能給予獵物精神上的壓迫,滋長他們的恐懼,直到他們被吞噬時才會變成最美味的佳肴。
黑暗中浮現了一個影子,像是一個白衣的女人,懸空漂浮,伴隨著一串長而滲人的「啊」的高音。
在岑玥來得及有任何反應前,笑哥已經開槍了。
這支槍代號是GM-01。寧衛和笑哥都不知道這編號有什麼意義,但這串字元就被刻在槍身的後半截,所以他們一直這麼稱呼。
GM-01平常狀態下就有著一般手槍無法比擬的殺傷力,就算不算上它對妖靈特攻的屬性,穿甲暴擊什麼的也都是基操。
在裝甲形態下它的火力更是倍增。
清脆的炸裂聲,黑暗中的一個玻璃展櫃被子彈打成了碎片。其中造型變態而小巧的雕刻品同樣在地面上摔成了粉碎。
白衣影子消失了,就好像剛剛的只是幻覺,她從未出現過一樣。
下一刻笑哥再次回頭,猛地舉槍射擊。他身後隱約似乎閃過了一瞬白衣倩影,但轉身開槍時又已經不在了。
這次子彈轟碎了那骸骨堆砌起的雕塑的一條支撐腿,那所謂終極的藝術頓時嘩啦啦散架了一地。
「哈,捉迷藏?很好很好,不過讓我捉到的話可要嘿嘿嘿......」
笑哥笑著,同時繼續轉身開槍。白衣影不斷從他開槍方位消失,工作室里很快被炸成了一片狼藉。
風聲更響了,呼啦啦地縈繞在四周。女人哭聲依舊。
而不知何時,寧衛已經退了出去。
笑哥還在裡頭四處開槍時,他已經退出了工作室。只不過他出來后的場景不是他們進去時的美術館,而是一條長長的走廊。
新月瘋人院的宿舍區。
笑哥其實不擅長捉迷藏,寧衛自己也不擅長。
但是沒有關係。他有個朋友精於此道。
寧衛穿過走廊,在一扇宿舍門前停了下來,伸手敲響了房門。房間里傳來一陣人聲,數秒後門就開了。
天狗出現在了門口,衣衫凌亂,手裡還提著沒來得繫上的褲子。
寧衛一點都不想知道他剛剛在房裡幹嘛。
「咦?這麼晚,有什麼事不?」天狗問道。
「嗯,有道題不會解。」寧衛說道,「有空給我看看不?」
「哈,那必須。咱們誰跟誰?」天狗立刻來了興緻,「來,給我看看是啥。」
「......」
寧衛重新回到了美術館的工作室。他在笑哥下一次舉槍準備射擊時制止了他。
「可以了,從這裡開始交給我吧。」寧衛說,「找了點外援。」
笑哥動作頓了下。
「唔......好吧。」他聳聳肩,「雖然有點可惜,但既然兄弟都這麼說了......那這隻就讓給你啦,祝玩得開心。」
寧衛將沉甸甸的槍械握在手中,頭也不回地說:「把門封上,別讓它出去。」
岑玥愣了下,很快知道他是在對自己說話。她沒多想也沒問,立刻掏出一把咒符開始準備。
儘管這位獵魔騎士在她眼裡有諸多不正常的地方,但無論如何他展現出的實力毋庸置疑。小術師對他的話已是言聽計從。
只片刻后,一個簡易式的結界便已經張開。
那隻妖靈很強,岑玥也沒信心能用結界困住它。但就算困不住,它破出結界時多少肯定會產生動靜引起注意。
這對寧衛來說也就足夠了。
不過此時,名為「泣鬼」的妖靈顯然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她是作為妖靈聯合的眼線而來。她有著幻象類的能力,能降低自身的存在感隱匿在環境里,使旁人很難注意到她真實身體的存在。
並且她的能力發動時會伴隨著類似女子哭聲的聲音,所以她所在之處總是尤其滲人,也因此得名「泣鬼」。
她是妖靈聯合的眼睛。她遊盪在衛星城大街小巷,像一個幽靈。她無處不在,卻又無法可見。
這項能力使得她同時成為了最好的探子和最好的暗殺者。
無聲暗殺是她的拿手好戲,被她盯上的獵物到死都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剛才的妖靈正是被她無聲滅了口。
本來得手后她是能悄無聲息立刻撤走的,但她沒有。因為這個一身機械裝甲提著熱武器的奇葩獵魔騎士引起了她的興趣。
就對妖靈來說,面對這種獵魔騎士給人的感覺可能就好比,你自以為跟人在鬥地主,你打了兩個二,然後對面啪地一下甩出來三張青眼白龍。
不可能有妖靈會對他不產生好奇。
所以泣鬼決定先試探下試試,就算刺探點情報帶回去也是好的。反正她對自己能力有絕對自信,如果決定跑路,難道他還能叫我逝世不成?
泣鬼繞到了那戰甲的後方。一步一步,悄然逼近,五指指甲像剃刀般探出。
她高舉起了利爪,咧嘴露出了自信而驚悚的笑容。
寧衛轉過身,舉槍,槍口頂在了那張殘忍笑著的臉上。
笑容瞬間凝固。
泣鬼:?
他能......看到我?
念頭閃出的瞬間,扳機已經扣動。手槍發出了致命的咆哮,出膛的子彈正中腦門,轟得她腦袋向後猛地一仰。
凌亂的黑髮向後甩開,露出了被藏在下方的面龐。原來那早已不是一張人類的臉,而是一張黑乎乎的臉,醜陋而猙獰,無法閉合的巨大眼珠驚恐地打著轉,其中彷彿寫滿了驚悚和不解。
為什麼?
為什麼他能看見我?
不對,那肯定只是巧合,必須如此。
獵魔騎士本就不以感知見長,所以才需要有術師輔助。偵測環境識破妖靈的偽裝之類的本就是術師的專長,騎士只需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斬殺。
連術師的法印無法識破她的隱匿幻象,一個騎士光憑眼睛就能看穿,豈不是在搞笑?
對,肯定是巧合,或者是類似第六感的東西。總之他只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不可能看得到自己。
腦海中念頭浮現,泣鬼立刻轉向。她動作極快,保持著隱匿便飄然飛出了老遠。後續一枚子彈幾乎貼著她面頰落空,將工作室一面牆壁上的飾品炸成了碎渣。
「嘖,皮還挺厚。」寧衛暫時停火,又像老僧入定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哭泣聲像無形的風暴將兩人包圍,天花板上早已熄滅的燈管突然閃了一下,跟著忽明忽暗地閃爍,顯得更加恐怖。
白衣鬼影每次閃滅時便在不同方向出現。岑玥臉色慘白,只覺心臟就快從胸腔中蹦出來了,捏著咒符的手心已經被汗水浸透。
可寧衛仍一動不動,像一根與世無爭的木頭樁子。任那泣鬼在周圍怎麼哭,鬼影怎麼閃來閃去,他都跟沒看見似地無動於衷。
甚至讓一度讓泣鬼都生出了「你這樣讓我顯得很尬」的念頭。
泣鬼鬼影閃動,再選定個角度驟然奇襲。她五指張開,長發飄飄,靈力在指尖澎湃,足以劈開任何鋼筋鐵骨的一爪直取其後腦!
刷!
魔劍出鞘,迅捷如閃電般的劍法,寧衛反手一劍直削她正抓到中途的手腕!
他沉默良久后驟然發難,這一劍動如脫兔,招數速度都無可挑剔。泣鬼吃痛退後一步,寧衛左手槍早已追上,槍口火舌連續傾吐。
泣鬼連連中彈,身子一邊抽搐一邊鬼目圓瞪,一口尖叫卡在了嗓子里幾乎就要咆哮出聲。
他能看到!他真的能看到!
手腕中劍和連續中彈的痛楚讓她眼前一黑。
這人肯定不是什麼正經騎士。
他絕壁開了!
而在岑玥視角,她也只看到寧衛毫無徵兆地出劍,跟著連續開槍,那白衣鬼影便被凄厲地擊中。
可他怎麼會知道妖靈在哪?
她是說......連自己一個術師的法印都探不出來,他一個騎士怎麼能看得穿??
她無法理解,妖靈也無法理解。
只有笑哥在旁邊哈哈大笑:「我說你真的不該去挑釁他的。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試試就逝世,我想現在你肯定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噗哈哈哈......」
其實要寧衛自己說,他可能確實算是開了,但沒完全開。
他只是向瘋人院里的好朋友天狗借了一點點幫助。
從表面上看,天狗是個深度強迫症患者。他會對看到的一切不對稱、不整齊或任何有違和感的事物難受,產生將其糾正的衝動。更時不時會自發地生出一股無法解釋的衝動,就像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強迫他將自己的一切都規劃得精確整齊。
但那其實是表象。這一系列的病症表現,某種意義上說是他「能力」的副作用。
天狗對「違和感」有驚人的發覺能力。他能一眼看到所有讓他覺得不適、誘發他強迫衝動的事物,比如說他能在零點幾秒內完成旁人做不到的「找不同」遊戲。
而對於他的眼睛,妖靈大多數那些裝神弄鬼的能力其實都和「找不同」的兒童益智遊戲沒什麼區別。
並且一旦看到有違和的部分或者不應當存在的事物,他就會渾身藍瘦,會生出一股自我強迫的衝動,非得將其修正不可。
所以一定要說的話其實也不算什麼透視掛,只是一雙更善於觀察、可能還看得更遠的眼睛罷了。
小透不算透。
......
不行,必須逃走。
泣鬼立刻做出了決定。
她還是低估了對手。但不完全怪她,畢竟按常理獵魔騎士再強都是強在戰鬥能力,誰能想到還有騎士能透視的?
完全喪失了戰意,她立刻抽身而退。
哭聲大作,鬼影浮現。白衣鬼影以空前的頻率四周閃爍,燈光發瘋似地閃滅,場面極盡駭人可怖,然而那其實只反應了妖靈自己內心的不安。
她怕了,不顧一切想要逃走。她身法也很快,一瞬間便幾乎已要退出了工作室。
然而......
「呃啊!」
妖靈一頭撞在了無形的牆壁上,淺藍色的漣漪自空氣中浮現,隱約倒映出了法印的紋路。
泣鬼瞳孔一縮,猛然想起了什麼。
對了,那混蛋術師丫頭的結界......
其實岑玥就算說再怎麼出色,畢竟還是新人。平常來說這種程度的結界泣鬼根本不放在眼裡,很快就能破開。
但現在,這麼一瞬的耽擱就是決定性的。
寧衛舉槍,那藍白手槍的槍口上方暗藏的一個小口中,連著細長纖維的鉤爪「砰」地一聲彈射而出。它像一隻有靈性的小蛇般將泣鬼的小腿團團捆縛,寧衛發力一拽便扯得她一個狗啃泥。
「不!不要......放開我!」
鉤爪纖維收縮,不由分說將泣鬼扯了回去。她竭力掙扎,長發亂甩,十指在地板上拖曳出十道觸目驚心的划痕,慘叫聲在空蕩蕩的工作室內回蕩。
那模樣就像恐怖電影里被鬼拖進黑暗時絕望的女主角。
此情此景讓岑玥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看著黑暗中亮著冷色熒光的裝甲,還有那徒勞掙扎的妖靈,她一時竟有點恍惚。
就好像有些分不清,這倆到底誰是人,誰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