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啟程
6月25日,清晨。
這裡,是邊邦鎮第二號大街。
不同於其他的街景,這裡沒有蔥鬱的樹木,沒有整齊的路樁,沒有平整的路面,甚至沒有行人。有的便只是停留在十字路口中央的,一處巨大的凹洞,和周圍的一片廢墟。
並非是什麼施工的場地,而只是很簡單的,在【爆炸】之後所遺留下來的痕迹。
曾經,在這麼簡單的一個地方,發生過幾乎可以將整個小鎮毀滅得一乾二淨的災難,而這坑洞,便是證明,但同樣的,這也是小鎮獲救的證明。
站在坑洞旁,白色的身影隨風飄動著。
白先刀,身為【Range】的副隊長,正抽著煙,無言地看著眼前的破壞,他的腳邊,放著一束花,和一個相框,相框當中,是某個男人的照相。
確實是這樣。
男子的腦中,浮現著一個少年的映像。
那個憑一己之力,將堪比核彈的爆炸威力壓制到極致的【平凡】少年。
「副隊.....」
男子的旁邊,走近了一名女子,她扎著高馬尾,頭上還綁著繃帶,似乎是受過什麼傷。「嗯....你也是來看山姆的嗎?」
女子點點頭,嘆了口氣。她張了張嘴,說道:
「對不起,副隊。我沒有阻止到他,如果,我....」
「行了。」
白先刀深吸了一口煙,打斷了女子的話。他的眼中,並沒有太多的情感流露,甚至可以說完全沒有。
是自己麻木了嗎?
畢竟類似山姆這樣白白犧牲掉的隊友,白先刀見多了,他都數不清,山姆是第幾個。
為了國家,為了解決邊境各種各樣的問題,【Range】經歷了無數的生離死別,將任務拼死拼活地完成。
可不知什麼時候,大家的死,變得廉價起來,面對的敵人,已經是可以輕易將大家捏死的程度。
世界是廣闊的,所面對的,也不是一般的【案件】。
就像是這一次的【超能力者事件】,如果,如果,一切的一切出現了哪怕一點閃失,失去性命的,恐怕就不會只有山姆。卡璐璐,阿閃,還是其他的隊員,都會與這個失控的學生陪葬。
如果,沒有那個少年的話.....
白先刀轉過頭,對卡璐璐說道:
「隊長怎麼說?」
「【達爾文城】的住宿和工作開展事宜已經溝通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白先刀點點頭,往前走去。
是時候了。
這也許是麻木,但也許是釋然。
身為特務,本不該為了感情拖累自己的行動。
正因為隊友的死,才能讓剩下的人有著更加堅實的,與敵人搏鬥的決心。
到時候了。
名為【Range】的隊伍,舔舐了傷口,忍受了痛楚,向著新的方向啟程。
............................................
「終於,到了這一天啦!!!!」
扔下了沉重的大包小包,中村秀太歡呼地上躥下跳,臉上如瀑布般的大汗並沒有澆滅這位少年的熱情,而是與天上的太陽相呼應,共同展現夏季的溫度。
「沒想到,你還挺期待的啊?你不是考試前說不來這種坑錢的旅遊嗎?」史蒂芬狐疑地看向秀太,他覺得對方的轉變另有原因。
「唉!秀太肯定和我一樣,事後好好前瞻了一番【達爾文城】的魅力,所以變得如此活躍吧!」卡特笑著說,他倒是在一開始知道畢業旅行的目的地是【達爾文城】后便一直期待著,因為卡特就是那種對於學術研究別有興趣的【正常青少年】。
「對吧?」秀太一聽卡特這話,激動地握住了後者的手。「那座城市有著那般迷人的地方,是誰都會期待的吧?」
卡特看著秀太那真摯的目光,感動地點了點頭。
「秀太!你這位朋友,我是真的沒有白交啊!你簡直是我的知音!」
看著你儂我儂的兩人,史蒂芬汗顏,他實在是沒明白為什麼兩人能在興趣上有這麼深的共鳴。
「那樣的話,到了那邊后,先去研究總部怎麼樣?那裡聽說搞了遊客中心,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啊。」卡特笑道。
「嗯?研究總部?」秀太歪起了頭,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被細心疊好的紙,慢慢展開來,一邊嘀咕著:「我記得不是在那裡啊......」
卡特看著那張紙,兩眼放光。「你居然提前做好了功課嗎?我來看看那邊到底有什麼景點...
「對嘛!不在研究中心啊!你記錯了,在生物大樓旁邊啊.....」秀太抬頭看向了卡特,但對方露出的,卻是難以言喻的表情。
「怎麼了嗎?」秀太問道。
「怎麼了.....」卡特低著頭,壓著語調講著。突然,他一把將那張紙奪走並揉成了紙團。
「我草!你幹什麼!?」
「幹什麼?你欺騙了我的感情啊混蛋!你還我我的熱情啊喂!!!」卡特要把那紙團直接扔到無人之境,秀太則慌忙地扯住前者揚起的手臂。兩人的火熱互動自然引起了周圍學生的注意,或者說不滿。
「夠啦!吵成這個樣子是想怎樣啦?!」
扎著麻花辮的粉發少女邊說邊往這邊走來,她的臉色自然不是好看。
不過見到少女的秀太和卡特,臉色也隨之一變。
「嗯?怎麼了?」
「沒沒沒!什麼都沒有!我們知道錯了!!!」秀太和卡特慌忙地躲閃來自溫蒂的懷疑視線,互相拉扯著打算遠離事發地。
「站住。」
溫蒂叫住了他們,伸出手來。
「啊...什麼事啊?」秀太拚命掩蓋自己的驚慌,故作鎮定地回復道。
「那張紙給我看看。」
「啊,什麼紙啊。誒呀時候不早啦,要去.....要上課了吧?可不能遲到了呢!」卡特打掩護著慢慢走開。
「都畢業了,哪有什麼課上啊?」
溫蒂的眼神越來越詭異,她一步一步,朝受驚的兩位少年走來,她的手,就彷彿是能夠掠取人的性命一樣,讓兩位少年感到害怕。
「可惡,史蒂芬!!!」
「啊?」
就在一旁看熱鬧的史蒂芬一頭霧水,看著那塊紙團就這麼扔了過來。
「還給你嘍史蒂芬!」
「你!」
史蒂芬一時就看穿了秀太和卡特的陰謀詭計,敢情這兩個滑頭又栽贓給自己了。
「……這些傢伙……」
史蒂芬一邊暗罵損友的背叛,一邊不得不舉起手來打算接住紙團。
「額呀!」
「額啊?」
意外的是,少年和某人相撞。史蒂芬急忙回頭,抓住了即將倒下的身軀的手臂。
她有著金黃色的,宛如古典裝飾品般的秀髮。
「班長?抱歉你沒事吧?」
史蒂芬認出了這位和他有一面之緣的少女。
「我已經不是班長了啦·····還有這個是你的嗎?」
名為史密斯的少女微紅著臉,手中攥著一塊紙團。「啊謝謝!是我的。」史蒂芬答謝道,伸手就要去拿。
「女士優先哦史蒂芬同學。」
「啊?」
史蒂芬一臉驚訝,而卡特和秀太則是一臉驚恐。因為那塊紙團,早就落入了溫蒂的手中,麻花辮少女面露從未見過的邪惡笑容,兩手慢條斯理地將揉成一團的紙張拉開,就好像在給那兩位少年施上無限的心理酷刑。
「嘛,能給我嗎?溫斯特小姐?」
史蒂芬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試探性發問。
「你說呢?史蒂芬同學?」
溫斯特笑得很燦爛,但動作沒有停止。
「那行,但是,我覺得你不看都無所謂的。畢竟我想那倆傢伙再蠢也干不出什麼出格的事的,對吧」
這下輪到史蒂芬笑對躲在遠處的卡特和秀太。
後者面面相覷,一言不發。
史蒂芬的笑容再度凝固。
「·······」
同樣凝固的,是展開了紙張的溫蒂的,以及好奇湊過來看的史密斯的,兩位少女的表情。
「··你·····你····整天在想些什麼東西啊啊啊啊啊!!!!!」
就像發瘋一樣地,溫蒂殺向了早已瑟瑟發抖的秀太。看向早就變成慘案的遠處,史蒂芬機械地扭過頭來,發現史密斯捂著紙,半遮著赤紅的臉,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
「請問····那紙上面有什麼東西啊·····」
史蒂芬撓著臉,輕聲問道。他將手伸向了紙。
「·····知道這種事真是抱歉!!!!!」史密斯直接溜了,留下了飄蕩在半空的紙片,還有愣在原地的史蒂芬。接住了紙后,史蒂芬總算能明晰一下事件的真相了。
「生物大樓泳裝派對???」
少年感受著微風所帶來的的凄涼,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他彷彿能聽見自己名譽分崩離析的聲響。
背後,有人用手指輕輕戳了他。
「?」
史蒂芬轉過頭來,一頭紫色短髮的熟悉少女正關切地看著他,但那神情,似乎是受到了某種拘謹,顯得少女略微尷尬。特別是,少年在與她的目光相對的下一秒,便移開眼睛的時候。
「啊我沒事,大巴快到了,我要去排隊了。」
「誒等等······」
史蒂芬立刻起身,沒有理會對方的話,快步走離了少女。
為什麼呢?
名為珍妮·達爾克的少女,看著遠去的少年的背影,眼中流露出萬分的不解。
自己是做錯了什麼嗎?
她留在原地徘徊許久,終究,走開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少女和少年,不知從何時起,相互背離。
······························································
坐在車上,坐在舒服的棉墊座椅上后,史蒂芬和卡特總算鬆了口氣。「吁~~~總算把行李搬好了,可算累死我了。」卡特扭動著酸脹的手臂,明顯是經歷過一番「惡戰」。「你這小子,搬那麼多行李幹什麼啊?我們是旅遊又不是搬家啊!」史蒂芬大吞礦泉水,沒好氣地抱怨道。
「行了,雖然但是,你怎麼一定要一隻手抓著行李啊。你的右手呢?」卡特指了指史蒂芬的右手,「如果是兩隻手提起碼也不會累成這幅樣子吧?」
「······」
史蒂芬沒有回應。他往窗邊看了看,說道:「差不多了,要出發了。」
「也是,嗯?中村!你這混蛋跑到女生那邊幹什麼!」卡特的注意力立刻被臨陣脫逃到新歡那邊的中村吸引住了。
大巴內的嘈雜聲,卻沒有傳達到史蒂芬的耳中。
或者說,他此刻已完全把心思放在別的東西上。
他的右手。
雖然,像那幾次一樣的脹痛感早就感受不到,但是不代表史蒂芬就忘掉了這種感覺。
他小心伸曲著右手的手指,記憶回到那些異於一般人的過往。
到底是什麼呢?
無論是對付【虛之龍神】的那次也好,還是對付【人造超能力者爆炸】也罷,少年的右手都暴發出了,甚至可以比作是生物的奇怪物質。
那種淡藍色的,如閃電,如烈焰,如旋風的能量。
【它】可以讓被稱為神的傢伙忌憚,【它】可以輕易將堪比核彈的爆炸抹除。
自己是何時擁有這種力量的?
這種力量,又究竟是什麼?
【它】能不受自己的控制,隨便就可以突破自己手臂的範圍,肆意【影響】著自己周遭的世界。
如果,有一天,【它】會把範圍擴大到自己周邊的人的話,自己該怎麼辦呢?
史蒂芬沒有答案。
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盡量不要刺激這隻蘊藏著奇怪力量的手,不要讓【它】有任何出來的契機。史蒂芬握住右手,心裡想著。
某個少女的身影浮現,但史蒂芬閉上眼睛,刻意遠離了這種念想。
不能再去想她了。
由於她身上的某種力量,如果過分地靠近她,她極有可能便是第二個受害者。
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懷著心愿的史蒂芬,並不曉得,早有人在盯著他。
「安靜啊同學們!現在有請我們的導遊,格里爾斯先生和我們說幾句話吧!」張老師站在過道拍拍手,大聲說道。在大家安靜后,朝著車門的方向示意請進。
一個頭戴探險帽,身著尼龍背心和軍用衣褲的高大男人踏上了車內,站在張老師身旁。他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五官非常的端正,那健碩的肌肉輪廓並沒有被衣服的布料遮擋。格里爾斯先生向周圍的學生輕揮著手,露出和藹的笑容。
「早上好啊同學們!」
「欸欸欸欸欸欸欸!!!!!」
車裡的安靜迅速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女生們的驚呼,若潮水般愈來愈大。
「好帥啊!」
「肌肉好多!!!」
「多少歲啊!有女朋友嗎?·····」
一時間,嘰嘰喳喳的聲音不絕於耳。一些膽大的女生小心翼翼地用手機偷偷拍幾張照片。
相比起女生的熱情,男生的態度就冷淡得多。「切!!!有什麼好的·····不就是,不就是一個肌肉男嘛·····」秀太不滿地嘀咕道,但他之所以會這樣估計是因為某位麻花辮少女的反應吧。
「啊,看樣子是個喜歡極限運動的嗎?」
卡特倒是對這位導遊的打扮提起了興趣,他打量著男子,嘀咕道。
「欸!說對了!」
張老師讚賞地對卡特點頭道,她笑著介紹道:
「格里爾斯先生的確是從事自然探險的專家,他可是被評為【二十一世紀風雲人物之一】的名人哦!」
「什麼?」
卡特忍不住喊出來,他記得那個人物評比中只有一位探險家上榜。
「您就是,那位在氧氣罐破損后依舊憑意志登上八千多米高峰的,【卡爾格里爾斯】嗎?!!」
在卡特的發問中,面對大家的目光,健壯的男子笑了笑。
「誒呀,被你們認出來了。」
接下來,輪到男生們驚呼了,有不少學生衝上去和格里爾斯先生握手,用來充實自己平凡過頭的人生。
看著爭先恐後的男生們(包括秀太),溫蒂倒是一臉冷漠。心想這傢伙怎麼一下子對男性這麼熱情了。
不過,人太多了,以至於造成了不可忽視的騷亂。張老師一臉尷尬地把還排在後面等待握手的學生趕回座位上。
「真是的,注意點形象啊孩子們!」張老師搖著頭嘆道。「沒關係的,張女士。」格里爾斯先生倒沒有因為眼前的混亂場面而不高興,他轉向坐在座位上的學生們,大聲說道:
「各位好啊,從今天起的這一個星期的旅程中,我,卡爾格里爾斯,便是陪伴在大家身邊的導遊兼安全顧問了!還請各位多多配合我的工作,多謝了!」
說完,格里爾斯先生還鞠了一躬,以表自己的誠懇。
自然,大家也是心領神會。
「明白!格里爾斯先生!!!」
看著異口同聲回應的學生們,張老師一邊讚賞,一邊也暗中無奈道:
(「要是這群傢伙也這麼聽我的話就好了………」)
「好了!」
拍拍手后,格里爾斯先生笑道:「為了提現我們的合作愉快,以及為了彌補剛才男生們的握手環節,我打算和各位一一握手。多謝啦!」
接著,就如剛才所說的那樣,從第一排開始,男子與各位少男少女們一一握手,有一些學生甚至請求和其來一個合照。
「欸!快要到這邊來了啊!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卡特激動地用手肘使勁戳史蒂芬的腰。「啊?誰啊?」史蒂芬疑惑地摘掉耳機,他從剛剛上車開始便閉眼沉浸在自己的樂曲當中,並不曉得之前所發生的事。
「你真是,待會人家來握手你可不能擺出這個迷茫的表情啊!很失禮啊!」卡特斜眼瞟了史蒂芬一下,便再次用期盼的目光看向逐漸靠近的男子。
而史蒂芬也看了過去,看見了那個頭戴探險帽的健壯男子。
奇怪。
雖然不是很明顯,但是,突然出現一種胃部被火燒的感覺。
不對,這是反胃才對。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史蒂芬皺著眉,捂著肚子。
是自己吃錯了什麼東西了嗎?
「萬分感謝!」
身旁的卡特發話了,史蒂芬聽聞便轉過頭去,只見那個高大的男子早就站在他們身旁,右手握著卡特的右手。
「………」
格里爾斯注意到了史蒂芬的面色,問道:「同學你沒事吧?」
「不,謝謝,我沒什麼事……」
史蒂芬勉強擠出一個客氣的笑容。「那行吧!」男子再一次露出笑容,他伸出手來。
史蒂芬也下意識地伸出了右手。
「嗯?」
發現對方是用左手后,史蒂芬連忙抬起左手。
史蒂芬與男子的手,握在了一起。
「那麼,以後多多指教了哦!」
格里爾斯意外地,對史蒂芬說了前所未有的話。
………………………………
「嗯~~~」
灰色頭髮的少年靠在椅背上,他那被遮擋在單片眼鏡后的眼睛時不時看向旁邊的紫發少女。
深紫色發的少女看著車窗外的風景,也不知是景色宜人,還是少女的心中另有思索。
灰頭髮的少年的答案偏向於後者。
雖然很想問「為什麼不發個信息呢?」,但是出於禮節,少年並沒有開口。
「嗯?」
少年的單片眼鏡閃過一弧綠光,他的眼睛瞪大,又眯成了一條縫。
這是【捕獲】到了什麼。
「殿下,我找到了。」
少年輕聲對旁邊的少女講道。
「找到了?」
「對,需要我前去【提防】嗎?」
珍妮沉默了一會,回復道:
「不,不用。如果那輛車上憑空出現一個人,會給老師造成困擾的。接下來,靜觀其變吧。」
少年點了點頭。
「屬下明白。」
「其實,沒必要再強調上下級之分啦………」珍妮滿臉尷尬,她確實不喜歡周圍的人和自己有隔閡感。
「這可不行!殿下,我可不是【一號護衛】那樣和您有親屬關係的人,必要的禮貌是需要的,這也是為了皇室的尊嚴!」
看著少年一本正經的樣子,珍妮不由得笑了出來。
「那好吧,接下來的工作辛苦你了。【圖威米渃】(TwowayMirror)」
少年微笑應對,他用手扶住胸膛。
「遵命,以【二號護衛】的名聲起誓。」
這趟旅程,又不會是如史蒂芬所願般平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