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願誰記得誰(三)

序章:願誰記得誰(三)

站在病房前,看著門牌號--119,忽然有種小時候被叫去找老師的感覺,站在辦公室門口前久久的徘徊不敢進去,生怕進去後會被老師一頓劈頭蓋臉的罵。

他踮著腳,向房間里望去,她在!正坐在鏡子面前梳理那一道雪白如瀑的頭髮,在絲縷陽光的映照下,泛著銀星點點的光,像是天際的銀河,宛如李白觀廬山所感的「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美極了!

但是,這卻讓他更加緊張了起來。他深呼吸,盡量讓自己放平心態。

害!不就是敲個門嗎?不就是去正面見一下嗎?不就是交個朋友嗎?有什麼好怕的。還怕她吃了我不成?他用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緊握著手。輕輕地敲了敲門,敲門聲迴響在走廊里,然後消失於寂靜之中。

時間在不斷的流逝,一秒一秒地流逝。額頭上的汗珠慢慢的順著臉頰滾落,滴在他的手背上。

怎麼沒有反應?

他又敲了敲門,然後他閉上眼睛,在心裡默念著、祈禱著、等待著,希望她能夠給於他回答。

她梳理頭髮的手頓了頓,好像是聽到了他心底的呼聲,「誰?」她輕聲問道,她的聲音很清澈卻又顯得冰冷,「醫生嗎?」

「額……我我我,」果然,他開始磕磕巴巴了,他連忙從袖子里掏出一張便利貼,上面寫著一些對話內容,這是怕自己過於緊張忘詞而準備的,他開始址道:「我我我,我原本是來看親戚的,那個,然後就出來在走廊里閑逛,走著走著就到這兒了,額……我看這附近的病房都沒有人……」

「你不是醫生?太好了!」她的語氣突然活潑起來,不再像剛才一樣冷冰冰的,似是冰雪融化展露新春一般。

「不,不是。我當然不是醫生。我只是路過,看你一個人,蠻孤單時,想跟你認識……」他尷尬的回復道,心說這劇情展開方式不對呀……

「進來吧。」像是即將上刑場的犯人得了免死令一般,他突然鬆了一口氣,單立馬又緊張起來,什什什麼?這麼快就讓一個根本沒有交集的陌生人進去?啊?這也太沒有防備心了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還是握住了門把手。輕輕地、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迎面撲來的是一陣芙蓉花香味,他觀望著四周,佑大的病房裡,素白的紗窗、雪白的牆、月白的病床、凈白的房,以及她。

與以往不同的是,如今的她,拋棄了以往的死氣,而是換上了靈動的氣息,青春期的女孩該有的氣息。

「你來這兒幹什麼呀?」她問道。她竟然不問我是誰?他感到一絲震驚。

「我看你,一個人嗎,怪無聊的,所以…」還沒等他說完,她就搶道:「那我們做朋友吧。」笑盈盈的,凈白的臉上展露出了幾分生機。

這麼快,就交朋友?他驚訝,還真是自來熟啊,早知道就不那麼唯唯諾諾、擔驚受怕的了。

「好呀!」他不覺地心跳加快,臉上也紅了起來,他怕她看見,用單手遮臉。

「過來坐吧。」她拍了拍床。

「可…可以嗎?」雖說自己確實早晨剛洗了澡,應該不會給她的病房帶來什麼髒東西吧。

等等?!

他轉念一想,萬一她是得了什麼傳染性疾病呢!真是大意了,沒往這方面想。

他站在原地不敢動彈,「這個,這個…還是算了吧,畢竟是你的閨床嘛,怎麼能讓男生隨便坐呢?」

「嗯?」她假裝思索,

片刻后,輕盈的笑道:「哈哈哈,放心啦,不是傳染病的,你也不用擔心弄髒,他們每天都給我換的。」她似是看透了他的心事,便解釋了一番。

既然都這麼邀請了,他也不好推卻呀,便慢慢走過去坐在了凈白的床邊。

「那個…我這有些禮物,想…送給你。」他害羞的說,將禮品袋舉起,把臉轉了過去,不敢直面她。

「嗯?還有禮物呀。什麼呀,什麼呀?」她好奇的問道。

「是幾本小說啦,你無聊的時候可以看的,希望你能喜歡。」

「小說?」

「嗯,很好看的,你也可以打發時間嘛。」她突然沉默,低下頭,不說話。

他心想,嗯?怎麼回事?難道她不喜歡?

「我已經……好久沒有看過書了。」她輕聲的說,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戚。

「為,為什麼?」他疑惑。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灰暗的瞳孔,「我看不見的。」她故做憂傷狀。

「啊!對不起。」他收回停留在空中舉著禮品袋的手,連忙道歉,心想:真是精準踩雷呀,真是殺人誅心啊,真是妥妥的話題終結者呀!

他在心裡瘋狂吐槽自己。對呀,因為不好意思所以一直沒有仔細觀察她的臉,怪不得他的眼神總是灰暗。

給盲人送書,無異於給啞巴遞話筒、給聾子帶耳機。現在看她一臉憂傷、難受,多半是不能繼續待下去了……

「那個,那個,真的很抱歉,沒有仔細觀察你的眼……」話一出口他又後悔了,怎麼又提到了眼啊!唉,他一直有這麼個壞毛病,一緊張就想多說話、多解釋,反而越說越錯越解釋越誤會。

她先是沉默了一陣,然後捧腹輕笑,「哈哈哈哈哈,沒事的沒事的,這樣挺好玩的。不用看見那些煩人的傢伙了。~」

他茫然,眼前這個女孩,對自己的眼睛的事好像一點都不難受啊,好樂觀啊。

「嗯?真…真的嗎,那個我說錯話,可別記恨我呀。」

「哈哈,沒事的~還有不要老是道歉呀,好不容易有人能陪我說話的,我可不想老是聽見什麼『對不起啊,抱歉啊』之類的話。」

「嗯…你說的那些『煩人的傢伙』是誰呀?醫生么?」他問。

她呈思考狀,想了一會兒,雙手摸索著床,像是在找什麼東西。當她碰了他的腿的時候,他條件反射般把腿退了一下,「你,在找什麼東西嗎,要不我幫你?」他問道。

聞聲,她順勢握住了他的手。!被她輕輕握住手,他像觸電一般全身上一晃,她為什麼要過來握住我的手!這還是我自母胎單身solo18年以來,第一次有女孩主動牽我!他看著她的臉,這麼近距離的觀察女生,也是第一次。

這個年紀和他相仿的女孩,彎彎的眉毛,像柳葉一樣細且長,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挺秀小巧的瓊鼻,倆腮微暈,粉紅的櫻唇,白皙無瑕的皮膚透出淡淡紅粉,如霜如雪,鵝蛋臉頰甚是嬌艷,堪稱花容月貌。藍白色的長發披散在肩上,有幾縷在面前遮掩,幾縷繞在耳邊,不說傾國傾城,也得沉魚落雁了吧。

只是,她的眼睛黯淡無光,極煞冷清,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們是朋友吧。」她說。「嗯……算是吧。」

「那,你可以幫我幾個忙嗎?」她俏皮道。

「好,好啊。什麼忙?」他問。

她鬆開他的手,「一共三件,」右手伸出食指,「第一件事。可以去那邊那個衣櫃里把從左數第九件白裙拿來嗎?」

「好。」

純白色的木雕衣櫃,雕刻著白色的仙鶴和流雲,古樸且典雅,拉開衣櫃,有檀木香味,衣櫃里整齊的陳列著十幾套裙子,它們雖形態各異,卻都是清一色的冷色。

第九件,是一條白色的連衣裙。他小心翼翼地將晾衣架拿下,遞給她。

「謝謝~」她笑著回謝道。她站在鏡子前,熟悉的解開了裙子的紐扣,在身上比量著。雖然看不見,但是還蠻有儀式感的。

這時,他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不覺臉紅了起來,「那個,我先迴避一下。」

說著,便跑到了一旁的隔間。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這個隔間挺大的,並且裝修風格與外面截然不同,像是進了什麼藝術教室一樣,牆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繪畫作品,國畫、素描、油畫等等,什麼水墨丹青、色彩斑斕,簡直稱得上美輪美奐,雖然他不懂什麼畫技,也不知如何去評價,但只憑觀感來說,便可稱讚一句神來之筆了。

他心想:這些難道都是她以前畫的?不愧是富家千金的生活啊。這就是人家平日里的娛樂吧,相比之下,什麼打遊戲、追番的日常真是小巫見大巫了啊。

「換好了~」通體的白色一直垂到膝蓋,沒有過多花哨的紋飾花樣,普通而不凡、淡雅且高貴。與房間內的芙蓉花相搭配,透露出一股獨屬於夏天的神采,清新自然、渾然天成,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她在鏡前轉了一圈,問道:「好看嗎?」

「好……好看。」他獃獃地望著她,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紅暈,那是獨屬於少女的顏色。她低下頭淺淺的笑,這是在害羞嗎?

「那你能幫我拍張照片嗎?」她低著頭問道。

啊?!拍照?讓他一個陌生人給她拍照?不知道的不得以為我在耍流氓?見他不說話,她又說道:「嗯?如果你想合影的話也是可以的~你站在我左邊。」

額……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合影的話,可能會毀照片吧,且不論自己的顏值能不能配得上人家,就單說自己穿的這件上衣--一隻粉毛狐狸,不是說狐狸不好看,可是真的不搭。

「啊,還是給你自己拍吧,站好嘍。」

「那好吧。」此時的她,正背對著窗戶,正午的陽光透過窗上的簾紋映射進來,為她落下了一層朦朧的背景板,整張照片彌散著溫柔的白色,白得高貴、白得聖潔。

「你要好好保留,至少還有人能記得,我也曾美麗過不是嗎?」她笑著說道。

什麼奇怪的話?他心想,曾經美麗過。他看著照片,回道:「嗯。」

「那麼,第二件事。你能帶我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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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宇百川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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