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凜冬已至,吹得人臉生疼的寒風將官府來的人的呵斥聲壓了下去。
上面派來的人站著,下面在城門口蹲著的百姓們一個個挨著蹲在一起,他們穿的薄,瘦骨如柴,一個個縮著脖子,臉上臟污,和皚皚白雪形成鮮明對比。
即便是不湊近,就是遠遠打眼一看,也知道是進氣多,出氣少。
逃難的人多,路上篩下去一批,如今到了京城的都是壯年的人,很少有年紀太大,又或者年紀小的。
顧元池就是那個年紀小的,因為長時間營養不良,瘦的跟個面板似的。穿著也不多,家裡有些夏天留著的雞毛,還有蘆葦,一股腦讓她塞進衣服里了。
衣服塞得凹凸不平,看著就不是保暖東西做的,因此也沒有人打她衣服的主意。
她和周圍的人一樣縮著脖子,官吏說話的時候,她使勁往身後靠。
什麼禮義廉恥,男女授受不親,她也不管了,現在都要凍死人了。她就想找個人多的地方,使勁靠靠,躲躲風,少受點凍。
風裡夾著雪,刮在人臉上,毫不含糊的說,就像是給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顧元池臉吹的生疼,只能想辦法躲著風。
當然這些並不影響她聽官吏的話,她耳朵好使。
聽見官吏說的話之後,她又縮了縮脖子不做聲。那些人讓逃難的百姓老實點,災民餓著肚子,眉眼掛著白,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如何能不老實。
顧元池想這些的時候,抱著肩膀,同時也和這裡的所有災民一樣在想,她能不能活過今晚。
昌平十三年,永州等各地雪災,江河冰合,獸死人亡,室有凍骨。
除了永州之外,其他離著京城比較近的各地還有著陸陸續續的雪災。京城繁華,又是天子腳下,人們想著這個,離著京城近的村莊的人都奔著京城來。
這也是京城城門聚集著這一堆的原因。
官吏得了上面的指示,象徵性的收一群,昭示皇恩,其餘的趕走。
「一堆堆沒娘養的,真是會給老子找麻煩,上午來的那些人,都被趕走了,這些倒是好命。」
一個官吏手裡拿著刀,將刀橫在腰間,隨後看見這些人也沒有力氣反抗,想了想,又將武器放了回去。
聚在一堆的災民,聽著這些話,眼裡一喜。官吏的話,是不是就表明,朝廷打算救濟他們了。
有些機靈的,已經跪在地上,喊著青天大老爺了。
災民不知道什麼叫青天大老爺,也不管為什麼這些官吏只救濟了他們,不管上午被趕走的人。
只知道自己好命,得到了官府的安濟。
一群官府的人,像趕鴨子一樣,趕著災民去救濟棚。
顧元池身在其中,跟著大部隊往前走,說是大部隊,也沒有多少人,不過二百多人。
救濟災棚子不小,但是確實非常簡潔,棚子四周圍上草簾,顧元池抬頭一看,嗯,亳不意外的在地上一攤水對著的上面看見了幾個洞。
不等她想什麼,就感覺被人推了一把,她回頭就看見一個高自己一頭的人瞪著她,說道:「看什麼,前面給粥呢。」
說話的是個十四五的小子。
大概是餓得,眼睛格外的大,鼻樑也突出,就是臉上臟,嘴上還有著疑似鼻涕的東西,還被凍上了。
那人說話的時候,顧元池閉著嘴,生怕這人吐沫帶著鼻涕噴到自己嘴裡。
那人說完話,顧元池往前一看,自己前面空出了不大的一塊地,她連忙跟了上去。
顧元池沒有碗,官府自然不能發碗。大家都喝一個碗里的,喝完了就傳給下一個人。臟是髒了些,但是節約不用一人發個碗,而且官府的人看著,這群餓得眼睛泛著綠光的災民也不敢搶你的。
發粥的人催著,沒人磨磨唧唧,也不顧燙,趕緊喝完,喝完就傳給下一個人。
終於輪到顧元池了,顧元池看著碗里的粥覺得肚子在叫。
她有很多天沒有吃上一口熱的了,這幾天她跟著大家一樣渴了吃雪,餓了,有的人吃自己帶的東西,當然前提是你能藏住。
還有的人,就吃同類,總要活下去。大災大難面前,沒什麼不能做的。
不過顧元池下不了嘴,可以說暫時下不了嘴。她懷裡還有偷摸藏的半個玉米面饃饃,至於以後,她也不確定,不過現在應該不用吃了。
看著眼前的碗,顧元池不著痕迹的用破衣服擦了下。擦的時候,忍不住想起來鄰居二狗的話,沒那個小姐命,有個小姐脾氣。
二狗逃難凍死了,路上土硬,挖不了坑。顧元池給他埋雪裡了,現在想到她忍不住擔心,能不能雪化了,被人看見吃了。
她想了一半就不想了,搖搖頭。覺得想也沒有辦法,她也仁至義盡了,要是真被吃了,顧元池垂了眸子告訴自己,那隻能他自己算命不好了
等著乘粥的人催促著快點,後面也有人抱怨,顧元池道:「手燙著了。」說罷轉了下碗,將擦過的地方對著嘴,一口氣將粥喝了下去。
她許久沒喝過粥了,只覺得嘴裡香的要命。就是確實燙人,還沒等品出來什麼味道,就順著嗓子咽了下去。
顧元池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後面的人推到了一邊。
她也沒生氣,砸吧了砸吧嘴。第一個反應就是粥真好喝,第二個反應就是舌頭燙著了火燎了一樣疼,估計一會得長泡。
發完了粥之後,救濟棚除了災民就沒人了。顧元池蹲在地上,看著周圍的人不知道想什麼。
她不想在這裡呆著了,又不知道去哪裡。
官府的人走了,災民們說話的聲音也大了。
顧元池不願意讓人看出來自己單槍匹馬,怕被人欺負,也怕被人三更半夜拖出去吃了。於是找了一個看起來熱心面善的大哥,和那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那人問:「你家人呢,都死了?」
顧元池臉不紅,心不跳,說道:「沒有,那呢,那是我大哥。」
她隨手指了個位置,打算一會有人再問她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就指這面。
來回指,反正他們對方也不認識,她胡說八道,別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命不好,顧元池話音剛落,滿臉鼻涕的小子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她在指著他,竟然有感應一般的抬頭看了她一眼。
顧元池心虛連忙放下了爪子。
怕嘮太多露餡,她說了幾句,就到了對面位置。
就是那小子那,她和臟小子說了幾句話。知道她叫趙致遠,顧元池聞言心生敬意。
不怪她,她們那個村,人均狗蛋虎子,這名字可比虎子狗蛋好多了。
志遠兄說完,問顧元池叫什麼名字。
顧元池說道:「趙致安」
趙志遠:……
他一臉狐疑,看著顧元池,最後也不問了。就說道:「你說他們晚上明天還能送粥嗎?」似乎是憋久了,趙志遠忍不住和顧元池說話。
顧元池看著他周圍,心裡瞭然。這人估計家人也死光了,她記性好,記得這人前幾天身後跟著一個老頭的。
現在也不知道哪去了,聽著少年的話。
顧元池想我怎麼知道,不過大概率不給了。
她實話實說,趙志遠點頭說:「我也這麼覺得。」
「哎」
「哎」
兩個人一同嘆了口氣。
過了一會,趙志遠又不知道是說給顧元池,還是自言自語說道:「我們得想個法子活下去。」
顧元池翻了個白眼,想當然得活下去。她好不容易到了京城,這麼繁華的京城,怎麼也不能死,這不是廢話嗎?
然後打著哈哈問道:「什麼法子。」
「賣身。」
少年像是下了什麼決定。
顧元池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行性,然後點了點頭,覺得賣身沒什麼。正當她想說現在去打聽找找人牙子行不行,就看見身前少年手裡的反光。
她眯了下眼睛。
看清楚了那是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