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義務
朱至繼續不吱聲。可是太子看著朱至乖巧點頭,只覺得還是朱至貼心,以前怎麼沒看出來朱雄英那麼不省心?
朱雄英能說朱至沒那個心嗎?雖然可能朱至謀的不僅那麼一點,但在這個基礎上再怎麼著也是對大明有利。
「那位陳姑娘圖的呢?」太子看朱雄英不吱聲,就得反問了。
「甘願為至兒所用的人,與至兒目標一致,不過是想在這世道立足罷了。以女子之身也可與天下男兒並肩共行。」朱雄英知道避不得,這個問題太子問出來就是非要一個答案不可。
太子是覺得這樣一個不安分的女子叫人很頭痛,家裡已經有一個了,再來一個朱雄英自問扛得住?
反正太子將心比心的想了想,怎麼想都覺得不是很妥。
「爹。您相信至兒,我也相信至兒,也相信她。」朱雄英依然用朱至作為例子勸說。
太子冷哼一聲道:「再說。」
朱雄英便明白了太子的不同意,趕緊進言道:「爹分明說過只要我不後悔就由著我。」
「那是我沒有想到你看中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女子。」太子料到朱雄英心裡肯定是有人了,如何也沒有想到朱雄英看中的竟然是一個企圖以女子之身立足於天下男兒之間的人。
對,朱至也是這樣的人沒有錯,但是朱至用了多少年才讓太子願意讓她嘗試,朱雄英不知?
太子對陳亘並不了解,也不能確定這個人的作為最後會不會損及大明江山,想讓太子同意朱雄英挑了這樣一個挑事的人,太子能答應。
朱雄英的視線落在朱至的身上,無聲的提醒朱至幫幫他,怎麼也得幫他說幾句好話吧。
哦,你們兩個在我眼皮底下都達成某種意義上的共識了,也沒想跟她說一句,現在出事了終於想起讓她幫忙說話。哥,用人是你這麼用的?
朱雄英自知理虧,當著太子的面他也不好解釋,畢竟真要是論起來,確實算是他不像樣,有他這麼對自家妹妹的?
「此事到此為止。」太子揚手打斷朱雄英的話,無意再跟朱雄英討論下去,朱雄英再要說話,朱至終是不忍心看著自家兄長撞到太子這塊鐵板上。先一步拉住朱雄英,示意他別說話了。
朱雄英一看太子已經走遠了,想解釋都不成,回頭看向朱至。
「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哥不是早料到大家都不會同意,所以打算一步一步來?既然你都有了做長期抗爭的準備,怎麼才第一回合你就扛不住,非逼得我們爹點頭?」朱至戳穿朱雄英一急起來初衷都忘了,確定這樣好?
朱雄英!!!還真是忘了。
朱至一看朱雄英終於不急了,繼續輸出道:「眼下哪一樁事不比你要選哪個人當太孫妃重要。你倒好,為這點事打算跟爹吵?爹現在難道有心情管你的事?」
眼下確實哪一件事都比他選什麼人當太孫妃要重要,朱雄英無話可說。
「行了,走吧。」朱至的意思還是暫時將事情按下,先處理當下最重要的事。
朱雄英聽進了勸,乖乖的跟上太子,絕口不提陳亘的事。
不過,太子領著朱至和朱雄英是往馬皇后的宮殿去的,一早被馬皇后召來的陳亘恰好在門口與他們父子三人碰上。
「太子,太孫,郡主。」陳亘神色如常的福身見禮,朱至就注意到了,陳亘雖然低下頭,卻在低頭的時候視線準確無誤的落在朱雄英的身上。
她可真是個瞎的,竟然從未發覺這些細節。
也是啊,當初雖然是因為朱至的緣故陳亘才能和朱雄英有更多的接觸,但陳亘可比他們兄妹大了三歲。
任是朱至也絕想不到,朱雄英竟然看上陳亘。
等等,這樣說來,朱雄英是從什麼時候動了心,看陳亘使出渾身解數,嗯,讓他上鉤?
想到這一點,朱至轉頭半眯起眼睛瞅著朱雄英,行啊哥,瞞著她的事不少,想要她幫忙,不解釋清楚休想。
太子連看都未多看陳亘一眼,直接進屋,朱至亦然。
以至於朱雄英有心停留片刻都不成。
而屋裡朱元璋和馬皇后都等在那兒了,讓人想不到的是,朱元璋見著他們三個迎面便誇道:「叫陳亘的姑娘確實不錯,要是個男兒身,必為朝廷棟樑。」
得,誇得太子微擰眉頭,朱雄英沒敢有所反應,只有朱至道:「這是自然,否則怎麼能解決西安青.樓的問題。」
此話成功讓朱元璋無視兒孫的反應,將注意力放在朱至身上問:「依你所見,應天能不能像西安一樣?」
「不能。」朱至就事論事,要說讓青.樓這樣的地方消失,自古以來做成的獨一家而已,這也是為什麼朱至對這點事不算太積極的原因。
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就算滅了一時,也滅不了一世。
朱元璋一聽就不太樂意了,且道:「既然不成,你為何讓人做?」
作為一個從來做什麼事都沒有想過瞞朱元璋的朱至,在背後支持陳亘解決青.樓的問題,朱元璋相當清楚。
「因為憐憫她們,也是想試一試。」朱至坦然承認自己的想法,「可是,一無所有的女子從來都是可以任人捨棄的對象,當她們自己無路可走的時候,想要活下去,能利用的也就自己的一副皮囊而已。」
這個話題相當的沉重。每每論及也讓朱至難受。
朱元璋一頓,並不能否認朱至說的是事實,女子確實一無所有,就連朝廷也從來沒有給過她們任何東西。理所當然,世間的男兒也從未想過給她們任何東西。正是因為她們的一無所有,才讓男人們牢牢的掐住她們的七寸,讓她們沒有選擇的成為男人的附屬品,由他們主宰生死。
「依你的意思,自古以來的律法都沒有考慮過女子?」朱元璋顯然是不滿的,縱然朱至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但落在朱元璋的耳朵里,卻覺得有幾分怨。
「大概三不出就算是自古以來對女子最大的厚待了吧。」朱至細細一想,丟出這話。
所謂三不出,有所娶無所歸(無娘家可歸的),不去;與更三年喪(曾為公婆守孝三年的),不去;前貧賤后富貴,不去。
朱元璋聽著更覺得鬱悶了,繼續問:「我要是有心讓青.樓消失,依你所言有什麼辦法?」
朱至抬頭與朱元璋對視,不確定朱元璋是不是真要問到底。
「我最恨他們什麼難道你不知道?萬惡淫為首。溫柔香是英雄冢。我一直想把煙花柳巷之地連根拔起,只是苦於無計可施,這才隱忍著。你有什麼辦法只管說,說了,如果我做不到,從今往後我絕不再提。」朱元璋激動的從龍椅走下來,他想做成一件事,一件在朱至看來都做不成的事。
行,朱至要的就是朱元璋這句話,同時也得道:「爺爺,咱們得有言在先,我出主意,至於事情可行不可行,最後的決定權在您手裡,您可不能最後把火撒在我身上。」
朱元璋立刻回道:「我是這樣的人嗎?」
結果別說朱至了,就是一旁的馬皇后也點了點頭,表示沒錯,朱元璋相當有可能。
被自家媳婦背後捅一刀朱元璋乾咳一聲,都不好意思再為自己辯解了。
「實在是我這主意說出去,有為女子爭名利爭地位之嫌。爺爺一向不是挺不樂意女子拋頭露面的?就是跟我奶奶,您也堅持一點,不得干政。」朱至毫不留情的翻朱元璋的老底,只為讓朱元璋知道,他的信譽相當的差。
朱元璋!!!
最終還是太子出面道:「不過是出主意罷了,究竟做不做,決定權在你爺爺手裡。」
「就是,我又不是那聽不進話的人,也不至於自己做不到的事反而為難你是吧。」朱元璋如何也不能承認了自己那麼沒有氣度,自己辦不好事,最後竟然要把過錯怪到孫女頭上。
「行,反正我說不說都會讓爺爺不痛快。那就說吧。這些年我和哥哥在外頭,雖說天下一統,但自大明建朝以來,底下的百姓就沒有安生過,各地起義不歇。」朱至把事情擺出來,朱元璋已然道:「那是他們都想當皇帝。」
此言讓朱至止住了話,怔怔望向朱元璋,看得朱元璋心虛。
「你若是不能好好說話那就不說了吧,也別問孩子討主意。」關鍵時候馬皇后出面拍了朱元璋一記,只為讓朱元璋自己想清楚,到底要不要好好說話。
朱元璋終是道:「你說,我不插嘴了。」
朱至的本意也並不是想讓朱元璋自此閉嘴,什麼話都不再說。
「當初爺爺參加起義時,難道也是因為想當皇帝?」朱至問出這句話,朱元璋一滯,瞟了馬皇后一眼,依然反駁道:「我當時只為活命,哪裡想過能當皇帝。但有了我這個一無所有的人當上皇帝,一個個都開始沖皇帝的位置來了。」
朱至點點頭,「爺爺這番話不假,確實如此。不過,大部分的百姓更多是為了想活命。所以,大明所有的起義都是因為如今的大明朝讓他們活不下去。」
朱元璋可就急了,「難道我這個皇帝當得就那麼差嗎?比元朝更差?」
「爺爺。」朱至看著急了的朱元璋,喚上一聲,也是希望朱元璋可以鎮定下來,話,好好來說。
「爺爺有一顆為百姓之心,無人可以否認,但百姓的日子因天災人禍不斷,無法活命,不得不起義也是事實。」朱至平靜的肯定朱元璋的付出,但也指出並不代表付出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也是事實,大明的百姓其實很多都苦,苦得最終不得不舉起他們的菜刀鋤頭,向朝廷抗議,也讓天下人看到他們的不容易。
朱元璋不吱聲了,朝堂的事他既然從來沒有要瞞過朱至,朱至能知道這些事沒什麼出奇的。
「洪武三,廣西陽山縣山民十萬餘反。同年,福建泉州陳同反,進攻永安,德化,安溪三縣。同年,山東青州孫古樸聚眾反,自號黃巾,襲擊莒州,殺同知。
「洪武十四年,廣州曹真和蘇文卿反,福建福安縣聚眾八千反。
「洪武十五年,廣東剷平王叛亂。去歲,洪武十八年,湖廣剷平王再次造反。」
朱至細數這些年來的起義之師,聽得朱元璋道:「他們反又如何,朝廷不是把他們全都鎮壓下了嗎?」
聽聽那不耐煩的語氣,更多何嘗不是因為朱元璋想不出永絕後患的辦法。
「建朝初期,農生多艱,朝廷顧及不上,有心人再一挑撥,亂起實屬正常。」太子站在朱元璋那一邊,明擺著幫朱元璋說話,也提醒朱至切不可言之太過,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朱元璋頭上。
朱至是這個意思嗎?她只是要把大明朝存在的問題擺在朱元璋面前,讓朱元璋直視。不該嗎?
朱元璋聽著太子的話,重重點點頭,對啊,他才剛學著當皇帝?
「所以,咱們是不是應該吸取教訓?明明咱們大明朝缺人,很缺人,為什麼每回平亂都以盡誅?要數數死在平亂中的人數有多少嗎?」朱至當然知道亂是免不了的,但是每回看到平亂后誅殺的人數,朱至只覺得心驚肉跳,那麼多的人,留著他們干苦力不好?
大明百廢待興,哪裡不需要人?
不想太子卻長長一嘆道:「我以為你們去過北地,也經歷過動亂,該明白有時候很多事也是別無選擇。如同當初的白起坑殺三十萬趙軍。人人說他殘暴無情,但對大秦而言,大秦能接納這三十萬的大軍?大明缺人不錯,但更缺糧。」
一語道破其中的辛酸,太子同朱至道:「你也知道天災人禍不斷,黃河決堤,山崩地裂,河堤年年修,年年依然塌,大明本就家底不豐,你該比誰都清楚。」
朱至豈不明白,立刻道:「所以,咱們本就要養了那麼多人,自該讓這些人都為我大明所用,為我大明建設出力。」
太子一眼瞟過朱至,朱至道:「爺爺和爹都知道,要不是因為百姓太苦,他們不會賣兒賣女,而今的大明縱然新朝初建不滿二十載,可是就這不滿二十年的時間,爺爺猜猜,當初分到百姓們手裡的田,現在有多少還在百姓手裡?」
幾乎同一時間,屋裡所有的視線都落在朱至身上,提起田地這個話題,和朱元璋要將青.樓之地連根拔起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嗎?
每個朝代最後發生的農民起義,最大的問題難道不是因為土地兼并,百姓無田無地,無法生存,最後只能揭竿而起?
而在一個家庭中,最先被放棄的人難道不是女人?一但家裡出現危機,賣兒賣女,首當其衝的就是女子。青.樓里的那些女子們,有多少是窮苦人家出身的?
別的人對田地的認可有多少就不用說了,朱元璋可是過來人,既然是過來人,他該比誰都更清楚,他家祖上都是農民,可到最後他們家還有田嗎?
朱至無聲詢問,懂的人都懂,也就不再揪著有關無關說事了。
「爺爺有沒有想過,讓女子也能分田地?」朱至說了那麼多看似無關緊要,卻是暗有關聯的話,就為了這一句鋪墊。
朱元璋想都沒想的喝斥道:「這怎麼能行?」
不料馬皇后第一個反駁道:「為什麼就不行了?」
此話落下,朱元璋明顯被噎著了,緩了半響才開口道:「女人能幹什麼?」
「是嗎?女人不能幹什麼?那你們在外打仗的時候,一家子是誰撐起來的?你們在前線所著的鎧甲,鞋子,還有你們吃的糧食,難道是在你們打完仗之後,得空后種出來的?」馬皇后狠狠的颳了朱元璋一眼,提醒朱元璋那些事實。
朱元璋......
還是太子幫忙開口道:「隋唐之前女子是有分田地的,正因如此,從前的女子須服徭役。后憐女子嬌弱,這才開始改了規矩,田地只分男人。」
「啊,對啊,這不都是體恤你們女子,不想讓你們女子吃苦。」朱元璋終於得了理由,馬上理直氣壯了。
「呸。不想讓我們女子吃苦,沒有田地的我們吃的苦還少了?持家種田,這些不苦?縱然再苦,你們依然看不見,否則你能說出為我們女子少吃苦的話?你們說得再冠冕堂皇,也不能抹去你們男人從來不把我們女人當回事的事實。」馬皇后是過來人,從前她這心裡就挺憋屈的,畢竟跟著朱元璋一道打下天下的人,她的付出和努力是朱元璋無法抹去的,卻也是讓朱元璋有所忌憚的。
因為這份忌憚,馬皇后最後不得不對自己有所約束,讓自己少管外頭的事,但凡朱元璋不開口,做得不過分,她只須盡她為後的本份。
可就算如此,每每看著朱元璋因為猜忌不斷的剷除異己,馬皇后的心如刀割。
也是,連對她,朱元璋都存了不能容之心,更何況別人?
馬皇後有時候也在想,當初他們遭人猜忌,手中無人也無糧的時候,他們夫妻都能一心熬過去了,怎麼如今得了天下,夫妻卻漸行漸遠了?
說到底,都是朱元璋的問題,同時也是這個世道的問題。
人人都要求女人依附於男人,好像只有這樣才會顯得他們這些男人有本事。為此,無數人抹去女人在整個天下的付出。最可笑的是,如朱元璋這樣以為是為了女人好的人不計其數。
馬皇后再一次冷哼一聲,話里話外都透著不屑。
朱元璋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怎麼覺得朱至把馬皇后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
他是不該當著馬皇后的面向朱至問策是吧。
朱元璋有些懊惱,朱至卻好像完全看不見,繼續問:「爺爺果真沒把女人當人看?」
這是覺得馬皇后懟得朱元璋還不夠嗎?竟然要給朱元璋挖坑?
立時間,朱至感受到一記眼刀子向自己甩來。
不過,朱至會當一回事才怪。既然都把問題說到這個份上了,不說清楚能行?
朱雄英接過話問:「你的意思是重新分田,這一回不分男.女,只按人頭分田。可是,你知道這會造成什麼樣的局面嗎?上層士紳絕不可能接受這個結果。如此一來必然會引起天下大亂。」
「天下大亂?那些不事生產卻掌握天下最大財富的人,他們代表得了天下?」朱至不是想要看不起那些人,他們高高在上的以為自己是整個天下最不可或缺的人,卻半點不思回饋百姓,以至於他們都忘記最重要的一點,他們其實是由他們最看不起的人養活的人。
「士農工商,士在上,但是他們除了有一張嘴,糧是他們種的?農是他們做的?邊境是他們守的?黃河決堤是他們修的?」朱至接著問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問得不管是太子或是朱雄英都不好了。
朱元璋第一時間接過話道:「他們除了一張嘴,無功於天下。」
「父皇。」太子喚一聲,無非是希望朱元璋嘴下留情,切不可說得太過。
「但是,如果百姓們沒有活路,起義不斷只會是開始,有句話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尤其是農民的憤怒之火。欲天下安,須得安百姓。」朱至指出這一點,朱元璋拍掌道:「好,說得好。」
作為一個農民出身的朱元璋,一直以最底層的百姓為重,在他看來必須要牢記百姓受的苦,唯有如此天下方可安。
「二十年再分田地,畢竟容易引起非議。」太子擰起眉頭,看著興奮的朱元璋,和明顯沒有說完話的朱至,指出問題。
「那就把重分田地定為國制,二十年,三十年再一分,以人口而分。」分一回地,定一個王朝的規矩,怎麼就不能變了?想想自古以來為什麼建朝之初能夠再創盛世,那是因為土地資源都分到了老百姓的手裡。
老百姓們其實是最容易滿足的,只要他們有田有地,再苦再難,只要他們有一口氣在,他們都能在薄弱的希望中撐起,一步一步的創造盛世。
這回就連朱元璋都傻眼了,朱至好大的口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田地該是誰家的嗎?不,就該是大明的。」朱至提醒朱元璋這句話,這句朱元璋其實一直牢牢記著的話。
果然,朱元璋聽完激動的站起來了,來回跺步,興奮無比的道:「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田地都是我們家的,如何分,什麼時候分,該由我們來決定。」
顯然,聽了朱至這句話的朱元璋啊,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二十年,三十年一分,便將所有的土地都牢牢握在手裡,就算有人想要買田買地,都要考慮幾十年後他花錢買來的田地會不會是他們的。不不不,這樣不行,總有長壽之人,要是重新分這些人的田,不妥當。」朱元璋已然在思慮究竟該用什麼辦法才能做好這件事。
朱雄英道:「人活著,田地還在,還是他的。唯有人死,按規矩由兒女承繼,恰逢再分田的時候,再論。」
朱元璋聽著朱雄英的話,細細一想,總覺得還有遺漏,朱至道:「此事關係重大,爺爺不如召朝臣共議。商量出一個妥當可行之法。但有一樣,辦法都是因時因勢而變的,沒有一成不變的法,您可別說什麼後繼子嗣不可變的話。您要是說出這話,只會給了以後的臣子要挾帝王的資本。您約束為難的只能是大明以後的皇帝。」
要不說朱至也算是相當了解朱元璋。作為一個開國皇帝,朱元璋自然是驕傲的,也正是因為他的驕傲,難免也想刷一下存在感,最好的辦法就是立下規矩,讓兒孫以後堅定執行,誰也不許改。
但這事當真好?
誠如朱至所說,哪有什麼一成不變的法,不同的時勢,不同的環境,就得用不同的辦法解決問題。當祖宗的把後世的兒孫都給約束死了,這不許人做,那不許人弄,不是為難人嗎?
朱元璋!!轉頭看向朱至,他就想問問了,朱至怎麼知道他打什麼主意了?
朱至表示,這有什麼難猜的?
「去,把六部的人全都叫來。」朱元璋得了朱至一個好主意,馬上就要推行。
「爺爺稍等。咱們今天要商量的事算是到此結束了?」朱至才剛來,不過才剛起一個頭,朱元璋就迫不及待要見朝臣,議大事,確定這樣好嗎?朱至想知道朱元璋可記得今天讓他們父子三人過來是幹嘛的?
朱元璋啊的一聲,一眼落在太子身上,「這事兒要不這樣,你繼位,至於怎麼再分田地的事,將來我給你打下手?」
太子???爹,您認真的嗎?確定不是在說笑?
點頭,再點頭,朱元璋道:「三請三辭的戲碼得做,重分田地一事,你看著也覺得該做是不是?既然如此,那一定得做,畢竟關係大明天下的安寧。」
「女子也要分田地。這是讓天下女子有了資本,無須依附別人而活的根本,也是可以將青.樓連根拔起基礎。」朱至趕緊補上一句,只為讓朱元璋別忘了這事。
三個男人齊刷刷望向朱至,朱至挑眉道:「要想讓大明好,就得利用大明現有的人,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只要利於家國,能為大明出利。」
馬皇后立刻附和的道:「至兒說得對,難道你們覺得天下的女人都無貢獻於家國?所以不配分田分地?」
朱雄英立刻再提之前太子就提過的事,「如此一來,女子也當如男兒一般服役,天下女人有幾個願意?」
「但凡不蠢的女人都會願意。服役而已,不過是做苦力罷了,她們在家做的無名之功少了?耕田種地,砍柴澆水,咱們親眼見過的少了?」朱至站在自己的立場,完全不認為在得到權利的同時肩負義務有什麼不好。
「這只是你一人的想法。」朱雄英擰起眉頭,並不希望朱至出頭太過,最後極有可能引起眾怒。
「想知道天下女子的想法有什麼難的,問問不就知道了。若是大部分的女子都願意,是不是可以給女人分田分地?」朱至沒有想到會有意外收穫,誰能想到朱元璋禁嫖的決心會那麼大,為此不惜要將青.樓連根拔起。
那挺好,這樣的地方本就不應該合法的存在,那不是把人往火坑推嗎?
「先問天下女子的意見后再說。」朱元璋顯然依然不怎麼想。
「不,爺爺要是依然覺得女子不配分田分地,這件事我有什麼問的必要?做不到的事,就不該給人任何希望,只會讓人陷入絕望。」朱至才不去做明知道做不到,偏要給了人希望,再讓人絕望的事。
馬皇后冷笑道:「按你爺爺的意思,天下的女人死絕了才好。」
朱元璋嘶的一聲,回頭瞪了馬皇后一眼道:「怎麼能當著孩子的面說這樣的話。」
「不然呢?你既想讓青.樓不復存在,又不想給女人有安身立命的根本,你告訴我,你欲如何?」馬皇后就是要戳穿朱元璋,他這要求難道不矛盾?
「女人有了田地,難道以後就不會再有青.樓了?」不怪朱元璋刁難,朱至敢保證?
「至少她們有了一次可以救命的機會。」朱至確信,有田有地的女人,和一無所有隻有自己的女人,總是不一樣的。她只是想為天下女子爭取這點不一樣。
朱元璋不能否認,一次救命的機會不重要嗎?
不,相當的重要。一次,或許就能改變人的一生。
作為過來人的朱元璋,最終道:「此事須得再議。」
終於是松一鬆口了,朱至理解為,要是天下的女子表現得好,朱元璋不是不可能答應是吧。
「你們覺得呢?」朱元璋沒有忘記問一問太子和朱雄英。
太子望向朱元璋道:「若天下女子都能如同母后和至兒一般,男兒們該有的,她們都該有。」
哎喲,這是對朱至和馬皇后最大的肯定。
朱雄英就更不用說了,「爹或許不知道,在西安撐起一家的女子不在少數。」
收穫太子警告的眼神,這個話題說好的不再議,朱雄英莫不是找收拾?
別以為太子不知道朱雄英打什麼主意。
朱雄英板著一張臉,絲毫不把太子的警告放在眼裡。他不過是順勢提一嘴,又沒有說什麼過分的事。
「爺爺,別的事都可以不急,有一件事您就辦了唄。」朱至趕緊往前討好的看著朱元璋,朱元璋擰起眉頭道:「放足的事不是已經下詔了嗎?你奶奶還下了嚴令,不許人為難已經裹足的人,你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沒說?」
「這事我代天下女子謝過爺爺,若非爺爺仁慈,不知有多少女子一生被毀朝廷下令干預,效果簡直不要太好。我想說的是,守節的事,您就別一心想著發揚光大了。」朱至小聲的說起另一件事,無非希望朱元璋可以松一鬆手。
可是朱元璋瞪了朱至一眼,「守節的事怎麼了?」
朱至能怕朱元璋嗎?他瞪,他瞪他的,她說她的。
「爺爺本意是要表彰守節之女,可是爺爺知道您這一表彰,會逼出多少節婦,烈婦嗎?忠貞一但和利益扯上關係,爺爺確定這份忠貞還會是真的?要是換了您,逼死一個人能得利於整個家族,您會不願意?」不是朱至想讓朱元璋不痛快,而是事實擺在眼前,人在利益面前,都會選擇利益最大化。
朱元璋還真說不出來一個不字。
朱至趕緊再接再厲,「一個人若是自願的,自然該肯定她的忠貞,可這個人若是被逼的,因家族而不得不犧牲,這對一條人命來說公平嗎?那是要殺人。殺人還得表彰?」
朱至顯然想說服朱元璋,不管怎麼樣,能讓朱元璋改了主意就是好事。
殺人表彰什麼的,朱元璋也是說不出口,雖然他是覺得舍一人而利家族,這是一件好事。
「爺爺捫心自問,倘若您是被捨棄的那個人,您願意?」眼看朱元璋依然不鬆口,朱至使出殺手鐧。
朱元璋!!!這樣的將心比心一點都不好。
好與不好,朱至就是要讓朱元璋切身體會。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爺爺可不能教了我們道理,自己做不到。」朱雄英在這個時候補上一句,哎喲,朱至默默背過手,沖朱雄英豎起大拇指,果然不愧是她哥,聽聽多會說話。
太子看在眼裡,不動聲色。
關於朱元璋下詔褒獎而且激勵女子守節的事,太子其實也不太贊同的。
女子於這世道立身不易,如朱至所說的那樣,女子一無所有,只能依附父親,丈夫而活。
失去丈夫的女子要在這個世道活著何其難。
比起讓她們守節,太子更樂意她們再嫁,嫁一個良人,能夠相互扶持的走下去,而不是一人孤苦無依。
但是,朱元璋當時聽說有那女子忠貞不屈,為夫殉情,自然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
作為一個帝王,沒有人會不喜歡忠節之人。
朱元璋對女子守節一事表示讚許,何嘗不是藉機敲打朝中的大臣,讓他們別連女人都不如。
可是,底下的人有多少明白朱元璋的意思?
更多是那喪心病狂的人會覺得,害一人的命而利於家族,甚至是一村一鄉一縣,到最後,只會讓無辜的女子沒有選擇的成為男人爭權奪利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