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流浪者心想,又是一個戰鬥狂嗎?
但他身上的氣息又不太對。
比起享受戰鬥的樂趣...似乎是出乎意料才更讓人喜悅。
白蘭的舉動就像是守株待兔的獵人,他支起陷阱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等待獵物上門,他不強求一定要抓到什麼,只是期待碰住陷阱的獵物會給他帶來怎麼樣的驚喜,是什麼獵物呢?獵物自身又有什麼能力呢?
「快點進來吧,我要是招待不周,你大概又要說些什麼我無禮的話了。」白蘭側身,一手向門內,邀請流浪者進來,風度翩翩、彬彬有禮。
但流浪者明顯感覺到白蘭話音落下,挺直腰背分成兩排站在自己身邊的人頓時怒目圓睜看向自己,那意思似乎再說:你居然對我們的長官說過這種話,不想活了嗎。
白蘭居然有這麼忠心的部下。
流浪者還不至於去跟一群無名小兵較勁,也從來沒有想要解釋過自己什麼的想法,無論是陌生人白蘭,還是更親近的綱吉。
他的過去,和他的本質從來奢望有人能夠理解,綱吉能夠讓他都詫異地堅持不懈的想要了解自己已實屬不易。
又想到了他...
流浪者無聲嘆息著,曾經懦弱的人偶,終究還是沒有改變,眷戀著能給予自己存在的人。
白蘭口中的分部,一進去便踩在柔軟厚重的紅地毯上,好像建立分部就是為了舉辦一刻不停的慶典,讓人歡喜。
目光所及之處,儘是精緻而奢侈的陳設,行色匆匆,身著跟門口迎接之人相同白色隊服的人在看見白蘭時都會停下腳步,行李問好,整個大廳跟白蘭本人帶給他的輕佻、輕浮的感覺不同,雖然有著艷麗的地毯,卻也無法消解他們身上的沉穩與嚴肅,好像在執行著一項艱苦卓絕的任務。
在前面領路的白蘭這時回頭詢問道:「對了,你知道我們的『盛宴』是要做什麼嗎?」
他說話間,眉眼放鬆,像是在談論一會在吃什麼一樣的語氣。
流浪者正要說些什麼,眼角餘光看見了迎面走來的另一位青年。
能引起流浪者注意,是對方身上陰翳到散不去的氣息,對整個世界都感到無趣的懨懨...
最重要的是那遮蓋單眼的繃帶,以及與這裡格格不入的整齊黑色西裝,肩上披著黑色大衣,像是混入白色顏料中的黑色墨水,自然顯眼。
看著17、18歲的模樣,見到白蘭也不像其他人那般停住低頭行禮,目不斜視擦肩而過。
這是誰?
大概是看出了流浪者的疑問,白蘭無奈地聳聳肩膀:「是迫不得已過來應酬的其他家族的幹部啦,這幾天只要見面就一定會露出這麼討厭的表情,請不要在意。」
白蘭伸手似乎想要將手臂搭在流浪者的肩膀上,卻在觸碰前就被人躲過,一臉嫌棄。
「好歹是未來的合作夥伴,不要總是拒絕我。」
「以及,不要因為那傢伙總是孤零零一個人就對他產生同情哦,讓他一個人活在黑暗的的世界中才是最好的做法。」白蘭低聲道。
流浪者卻從中察覺到了惡劣的期待,白蘭似乎在期待著,對方被世界的惡意吞沒而最終無法自拔的場景。
「我要是他,跟你應酬想來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流浪者說。
白蘭面露誇張驚訝:「明明我們才剛見面不過幾個小時,就這麼討厭我嗎?不過應酬這件事沒人會喜歡,我理解。」
白蘭繼續向前走著:「我們把話題轉到剛才,我還沒有跟你說過我的宴會想要做什麼吧。」
流浪者從善如流:「你說。」
知道白蘭的想法,總比被蒙在鼓裡好,知道對方計劃並從中尋找突破口,這
是曾經身為愚人眾執行官的他必備的實力。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他有頑強的生命力,人偶之身近乎永久的生命能讓他不顧後果穿梭深淵,但他的部下,多是有著脆弱血肉之身的人類,為了減少傷亡,流浪者就算再不願也必須學會制定計劃,盡在掌握。
白蘭笑容加深,他腳尖原地旋轉,像是盛大演出開幕的主持人,他張開手臂像是擁抱的前奏:「統治世界,怎麼樣!這個野心你心動嗎!」
他眼睛熠熠生輝,對別人講述自己的願望讓他無比興奮,而他也頗為好奇的想,七葉寂照會流露出什麼表情!?
驚喜?錯愕?無語?還是瘋狂?
這些猜想都讓白蘭喜悅不已。
出乎意料的是,七葉寂照看著自己的表演,只是皺了皺眉,別的什麼都沒有。
但,出乎意料本身就值得讓白蘭細細回味。
他滿意地看著流浪者,期待他接下來的話,固執在堵在少年身前,好像他沒有回應就不讓他離開。
習慣了高位的人,也同樣習慣掌握別人。
流浪者只覺得一陣無趣。
統治世界?
單說願望本身,確實可以算是磅礴。
但沒有意義。
流浪者還有【散兵】這個稱號時,他知曉女皇的願望並非統治,而是顛覆。
要將世界的底層秩序盡數破壞,去塑造一個新的,沒有哀嚎和痛苦的世界。
女皇這麼做,為了他的人民,為了所有人有自由享受自己生命的權利。
而白蘭,他統治世界更好像是只有這個願望不是那麼能輕易實現,因為實現本身的困難才讓自己有了這個願望。
流浪者沉沉呼出一口氣:「你想讓我說什麼。」
「讓我拆穿,你的願望盡頭只是空虛嗎。」
「等名為困難的目標實現,你還能找到更高的困難嗎。」
「循環往複,沒有盡頭。」
流浪者做了結論:「可悲。」
白蘭的笑意緩緩落下。
這算什麼,一語中的,將他不堪的內心想法全部刨開?
高高在上,彷彿脫離世界來輕蔑的評論自己,這態度讓他惱火。
但同時一個猜想在他心中緩緩形成,對方的口吻就好像見過難以實現的目標和願望!
那是什麼?也許他能從中找到真正讓他滿足的意義!
他對七葉寂照,充滿好奇!
這許久未曾出現在心中的喜悅讓他的臉色微微漲紅,幾乎要藏不住自己的癲狂笑意。
白蘭:「你說的猜想很有意思。」
他轉身,腳步平穩向遠處走去,似乎沒有在意流浪者的話,也沒點中他的心思。
「我現在對你非常有興趣,嗯...要再深入了解一下嗎?也許你會發現我是個不錯的朋友。」白蘭笑著問,同時他走到了樓層的盡頭,雙手推開厚重、鐫刻著繁複花紋的木門。
在刺眼光線猛一衝入視線時,流浪者清晰的看見了白蘭回頭看向自己的眼中,是讓人為之一顫的瘋狂,勢在必得的佔有!
流浪者沉吟,心緒複雜。
不被人期待的人偶,究竟何時也吸引著他人的目光。
但身為人類居然想要佔有不屬於他的神造物,狂妄自大!
流浪者幾乎忍不住自己暴虐的心緒,只有握緊手掌,讓平滑的指甲刻在手中,用輕微的痛苦來讓自己維持理智,不去傷人。
還不到時候。
好在白蘭也察覺到對方的暴躁,見好就收,將自己情緒隱藏,踏入房間。
同樣的紅色厚重、柔軟的地毯,踩上去就好像要陷下去一樣。
房間內視野最好的地方擺放著一套樣式簡約的沙發,左側牆壁上擺放著巨大的熒幕。
外面澄澈湛藍的天空一望無際,讓人心情舒適。
白蘭笑著道:「不要小看我的意志,統治世界這個願望現在正穩步進行,我也有了非常出色的戰果。」
白蘭坐在沙發上,身體幾乎陷進去,他雙手交叉壓在下頜處,聲音很低:「而這條路上,必然充斥著不理解我夙願,而來阻止我的人,因此,殺戮和血腥是必要的。」
流浪者猛然抬頭,他似乎明白了對方話語隱藏的意思!
他默不作聲,將身上棕色的外套脫下,隨手扔在地上,動作瀟洒凌厲,沒有一絲猶豫。
白蘭笑容加深,他的身影背著光:「而彭格列就是我最大的阻礙。」
快來吧!他期待著七葉寂照打破冷靜的那一刻!那一定是無以復加的喜悅!
流浪者抬手捏著自己米色毛衣的衣領。
這件毛衣是綱吉給他選的,明明自己不擅長打理自己的著裝,卻在假日里早早完成功課跑到商場,糾結應該給自己選什麼。
「米色是不是好一點。你穿上看起來很適合,而且...」記憶中的少年羞赧地笑著:「看起來比以前溫柔的不少。」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不悅,綱吉又慌張地搖著手說道:「不是說你平時不溫柔,而是你對別人總是凶著一張臉。」
「我為何要對他們有好臉色。」
「因為你很優秀,值得被跟多人信賴和喜歡。」
綱吉非常認真地說著讓人臉紅心跳的話,最後又咳嗽的,彆扭的補充一句:「你不管身邊有多少人,都別忘了我。」
確實如同綱吉所想,顏色柔和的毛衣,將他凌厲的氣息遮掩,不少平時畏懼自己的人都忍不住上前搭話。
可這種溫柔...
僅僅是綱吉的期待,和他的祝福。
如果不是綱吉...
如果沒有綱吉...
這種溫柔存在的意義就不復存在!
白蘭伸手點亮熒幕,裡面有著早就保存好的圖片——
與綱吉相似的青年,就如同流浪者以前所想,眉眼長開,有著說不出的優雅與鋒利,但此刻,那雙承載著時間般琥珀的眼睛無神倒在地上,修長的身體癱軟,身下滲出的鮮血染紅了為他準備的白色地毯!
熱烈綻放的花朵,是用生命的染料。
流浪者只覺得腳下的血色地毯讓人厭惡,踩在綱吉血液上的幻覺讓他一陣噁心,周圍的一切讓人崩潰,搖搖欲墜的理智終於斷裂,他目眥欲裂,神色狠厲,嘶吼吐出對方的名字:「白蘭!」
白蘭從沙發上站起來,用那依舊無所謂的輕佻笑容質問著流浪者:「明明不在乎邪惡加身!明明不在乎死亡的你為什麼生氣!」
「你是沢田綱吉的什麼人?回答我!」
「同伴?親人?愛人?」一種種可能性從白蘭那弧線優美的嘴唇中吐露,像是噴洒著毒液的蛇。
流浪者抬手撕抬手猛然撤下象徵溫和的毛衣,內里穿著無袖黑色緊身衣,隱藏的兇殘與暴戾全部顯露!
身材修長勻稱,一層薄薄的肌肉覆蓋其上,但就算是看著如此瘦弱的少年,也沒有人敢忽視其中的爆發力!
流浪者抬手對準了白蘭,這四周封閉的房間居然飄蕩起風流,其中肅殺之意就連白蘭都忍不住身體戰慄,許久未曾感受到的緊繃與瘋狂鑽入心臟!
流浪者神情陰翳,腦海中像是電影膠片般閃爍著綱吉的一切!
初見的怯弱,人群中尋找的視線,夜晚依戀的擁抱...
最終定格在綱吉渾身傷口將他壓在地上的決絕面容上。
『我會封印你。』
流浪者低沉道:「他是我的...」
「死亡執行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