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公子
紀國王都樊城背靠禹山,南臨漳水,城池依山傍水而建,是以位置優越,物產頗豐。
車隊行進六七日後,終於到了王畿附近,這裡屬於樊城外圍,一路過去,人煙慢慢稠密起來,市坊里人來人往,夏檸揭開帘子朝外看去,沿街叫賣販貨的商人比比皆是,他們笑著推推攘攘,稱兄道弟,好一派熱鬧景象。
朱斗見狀在車前長嘆一聲:「果然是王都,人煙繁華非小城可比!」
馬響在他身側驅馬笑道:「那是當然,樊城可是國都,在這裡,北方的駿馬,南方的健奴,西方的皮毛,東方的鹽魚,但凡你能想到的,沒有這裡找不到的,這些走南闖北的商人啊,別看他們身份低賤,可要是沒了他們,這王都繁華便要失色不少了。」
過了外圍的王畿,樊城便近在眼前了,周遭的喧嚷聲切耳可聞,車上不僅夏檸,蓮姬和鸝姬等人也好奇王都氣象,均揭開氈簾向外觀望。
只見入城的車馬行人分列城門兩側,後面排著長長的隊伍,夏檸側著身子向前看去,高高的城牆聳立綿延,夯土築成的主牆渾然厚重,據馬響所言,這城牆高約十五米,厚約十二米,前後增築三次,這才有了如今的宏偉壯闊。
大概覺得夏檸幾人是小城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隊伍中另一軍士向她們夸夸其談介紹著樊城的林林種種。
「這王城啊,分郭城和宮城兩部分,宮城建於夯土築成的高台之上,特別是王上的宮殿,就建在整個王城的最高處,據說王上站在那裡,便可瞰制全城,郭城則繞著宮城而建,官署,坊市,閭里,街巷相互交錯,平日里熱鬧得緊,你們在王城住上一段時日,便可體會一二了。」
夏檸靜靜聽著,時不時故意拋出幾個問題向軍士問詢,引得他談興越發濃厚,而她所知關於王城的信息也越來越多。
排隊進了城門,馬響徑直帶著夏檸一行去了陰家的一處別院,這是丹奴走前交待好的,到了別院,自有其他人和他交接。
其實到了現在,馬響等人仍不知道夏檸的真實身份,丹奴話音模糊,沒有明說,他們便只以為夏檸和平娘是陰家哪位郎君在外遺落的骨肉,雖不知為何要大費周章找她們回來,但他們是軍士,只需完成任務便可,其餘的也不好多作探究。
做人最重要的,便是好奇心不能太重,尤其丹奴身份特殊,他們更該把握分寸。
馬響等人離開后,別院的一位管事給夏檸幾人安排了住處,不過到了朱斗時,管事目光猶疑,打量了他好幾眼,直到朱斗瞪大眼睛不耐煩地看過去,他才被嚇到似的收回視線,道:「這位壯士,這位……」
「哦,他是我兄長,管事便在我們院外相鄰之處給他找一住所吧」,夏檸見狀開口道。
她心裡頗有些雀躍,很明顯,她們被安排入住的這間宅子並沒有當家作主的主人,除了一些行走做事的僕從外,權力最大的或許就是眼前這個管事了,而這管事性情溫和,許是得了什麼吩咐,對她們一行人的態度友善中帶著些許距離感。
這樣的人比丹奴好應付多了。
管事姓陰,是陰家的世仆,他母親從前做過紀王后的乳母,深得王后信任,他前幾日便是得了王后侍女丹奴的吩咐,才過來收拾了這座別院。
丹奴說是過幾日需要他接待照看幾位女眷,還特意囑咐他不要多言,今日一看夏檸幾人,均是一副姣好嬌美的相貌,他便猜測這幾位美人可能是王后敬獻給王上或諸位公子重臣的,這樣想著,對待幾人的態度便不由周全和緩起來。
「我讓僕從先帶諸位回房休息片刻,稍後便有人送來熱水,待梳洗過後,換了新衣,再進些飯食,便好生歇歇神兒,去去乏累,若明日得閑,諸位想去坊市看看,我再作安排。」
管事這番話聽著實在妥帖得緊
,竟然不限制她們出入自由,只需有專人陪著便是,夏檸再次確信,這管事性子確實軟和一些,這樣的話,她想出去探聽消息,就有機可循了。
「阿爹,這小女郎相貌是不是太招人了些,王后要是把這樣的女郎送入宮中,那可不妙啊!」夏檸一行人已經走遠,陰管事的兒子看著她裊娜的背影,再想想她那驚人的美貌,不由發出感嘆。
陰管事瞥了兒子一眼,沒好氣道:「你都能看出來的事情,王后心裡能沒點講究嗎?」
這女郎多半是要送給其他幾位公子或重臣的,獻給王上,怎麼可能?這般國色,獻與一國君主,萬一她心裡有了野望,豈非要禍亂□□不成?
雖然管事猜度有誤,但夏檸和母親弟弟終歸到了王城,而在遙遠的趙國,也有人正在煩擾到底該不該去紀國。
侍從臨遠推門進來,看向窗邊那襲青衣委地的冷峭身影,道:「公子,王上已遣曹功前往紀國借糧,前幾日朝會結束,還召您問計,想必攻鄒之心愈堅,您看是否要去鄒國一趟?」
窗邊那人聞聲頭也沒回,只見他深衣雲袖,長發未挽未系垂在身後,衣袂和髮絲被冷風吹得微微揚起,似乎一意看著窗外雪壓枯枝的冷寂景象,良久,才聲音清泠道:「不必了,鄒國老王年邁,又無嫡子,如今庶出的幾位公子為爭權柄相互撕咬,朝中貪腐結黨之風日盛,便是不用我們出手,鄒國內鬥敗落也近在眼前。」
臨遠聽了暗自點頭,果然還是趙王老辣,這是早已找准了時機想趁此吞併鄒國,鄒國和紀國相鄰,趙王聯姻紀國,攻伐鄒國,想必思慮已久。
「既不用我們前往鄒國,那王上召公子前去還有何事?」單單隻為伐鄒一事,何以耽擱到了日暮時分才出宮城。
「呵」,窗邊那人冷笑一聲,繼而轉過身回望臨遠,嘴角勾起,嗤笑道:「自然是為了問詢越國的幾處藏寶之地了。」
「公子!」臨遠聞言神色慌張,連忙上前幾步。
「慌什麼?」祁簡輕揮雲袖,行走間身姿翩翩皎皎,恍若仙人。
他只一副素衣淡容,卻鬢若堆鴉,眉如墨畫,整張臉彷彿神靈精心雕琢而成,無怪乎趙國諸位公主對他心慕不已。
臨遠怎麼能不慌呢?趙王這是什麼意思,公子是越王之子,雖如今遠離故國,可向他問詢越國藏寶之地,豈非逼著公子行叛國之事。
「那公子你怎麼說?」
祁簡笑看著他,滿不在乎道:「我自然是將我知道的都說了。」
臨遠急了,「公子,公子你!」,他雙手攥在一起,腳步輕踱,顯然不是很能理解祁簡所為。
在他心裡,不論發生何事,越國終究是他們的母國,趙國兵強勢壯,若再叫他們得了越國的財寶,豈非要凌駕諸國之上?
「臨遠,你忘了?越國不是我的越國,既然它還不屬於我,我何必為它費心籌謀。」
「可公子終究是要回國的啊!」臨遠嘆道,如今他們雖流亡趙國,在這裡過得也算安穩,可他心裡知道,公子終究還是要回越國的,自離越那日起,公子便發下宏願,將來終有一日,要回去爭那至尊之位,如今在趙國留駐,不過積蓄力量等待良機而已。
祁簡重新站到窗前,語氣涼薄道:「那便等我回國,成為越王后,越國的利益自然便是我的利益,現在談論這些,未免為時尚早。」
且祁道封那人,可不好對付呢,他倒是想看看,趙王能不能從那個老東西那裡佔得便宜。
「那公子的婚事呢?趙國諸位王姬皆仰慕公子,若公子有意,與趙王后所出的華陽公主定親,如此,便可與趙王結成翁婿,屆時公子回越便可得趙王相助。」
聽了臨遠所言,祁簡不由輕笑出聲,道:「臨遠啊臨遠,趙王若要嫁女給我,也
決不會是曹王后所出嫡女,曹家本就功重壓主,引得趙王忌憚,連帶著王后所齣子女均受冷落,若再與我這一國公子聯姻,趙王卧榻之上豈能安睡?」
哪怕他只是一個流亡他國的落魄公子,趙王也絕不會給曹家和他聯合的機會,若曹家敗落,這事方有可能。
「那與趙國其他王女聯姻呢?」臨遠又問。
祁簡卻沒再回答,反而思忖片刻,突然說道:「我需去紀國一趟。」
「紀國?」臨遠不解,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要去紀國。
「對,紀國,我須去紀國尋一物什,傳聞中周天子御宇四方,權貫九州之時,曾讓匠人鑄了一枚神令,神令之中,有神巫禱祝之力,且神令一出,似是……」
「是什麼?」臨遠追問。
祁簡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沒什麼,只是傳聞這神令曾在紀國出現過,待趙滅鄒之後,紀國便失了唇齒之依,其地臨燕、鄒、魏、齊四國邊境,國土狹小,強敵環伺之下,即便跟趙國聯姻,怕也難以保全,去紀國走走,或許可趁勢從中漁利一二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