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信陽君

市集自周以來便興盛於諸國,有書簡云：「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樊城雖不像書簡所述的那樣誇張,但市井繁華亦相差不遠。

夏檸戴著幕離走在街上,周邊路過的行人和擺攤的商販總要看她兩眼,平民家的女兒少有戴幕離出門的,只有貴族家的女郎才如此講究,遑論她後面還跟著侍女侍衛,受到的注視自然更多。

靠近宮城的的這段街市不算是樊城內最繁華之處,但這裡的路況卻是最好的，司空掌築城及土木水利營建之事，前些年專門使人修繕過這裡的道路,吸引了不少酒樓商鋪衣坊在此落地,夏檸記得上次聞到一家酒館的酒香特別濃郁,便使人去沽了壺酒。

她繼續往前走，集市內不僅很多人擺攤，關鍵吃喝玩樂種類很是齊全,甚至在寬闊的十字街口還有耍猴戲和街頭賣藝的，頂碗、搏戲、舞刀弄棒……總能看到圍觀的人群擠成一圈喝彩鼓掌，精彩之處，還有不少人施捨錢財，即便正午的陽光也不能消減他們的熱情。

「公主,宮外可真熱鬧啊,」小雲不禁感嘆一聲,跟在夏檸身後看得目不轉接。

她自幼就被賣進王宮，要是沒有跟了夏檸這個主子，恐怕一輩子都出不了宮城。

夏檸就笑，「這才到哪兒啊，聽說王城最繁華的街市是在西城那邊，咱們過兩日也去轉轉。」

小雲高興得連連點頭，前幾次陪公主出宮都只是坐在車上，旁邊還有昭平公主，她要維護公主的顏面，一舉一動不敢有分毫錯漏，這次昭平公主不在，她心裡竊喜了一下，還是跟自家公主單獨出來自在。

主僕兩人從街頭逛到街尾，其間魚蝦蔬果、碳薪簸箕、花卉箍桶等吃用物品應有盡有，有些沿街走動的攤販手裡還拿著驚閨搖鈴作工具，弄出動靜來招攬顧客，隨處可聞的叫賣聲腔調悠揚，十分有煙火氣。

夏檸買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最大的是一個小馬形狀的木雕，剛好可以回去給安奴騎著玩兒，還有些梳妝用的簪釵飾品，這些雖做工粗糙，但造型卻奇特雅緻，看著讓人很是喜歡。

路過一個賣草鞋的攤子時，她聽到攤主和旁邊賣竹編的小販唏噓嘆氣，說是自己表姐家的孩子丟了四五天了，報了官至今還沒找到。

夏檸聞言在旁稍微駐足，只聽那攤主又道：「唉，那孩子自小生得聰明伶俐，長相乖巧俊俏，家裡長輩別提多喜歡了，可偏偏在自家門口和夥伴玩鬧一陣就丟了。

我表姐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將周邊的街道市井都找遍了，就是沒有半點兒消息，報了官之後也遲遲未見進展，你不知道，我表姐進門就生了那一個孩子，孩子一丟，大人都被弄得瘋癲了。」

賣竹編的小販一臉同情，就問說是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啊，」攤主回道，「你說也是奇了怪了，一起玩的小孩里有男有女，偏就丟了我表姐家的孩子，要說是人販子，怎麼也該多拐帶幾個孩子吧。」

小販就答：「你不是也說了，你表姐家那孩子長得俊俏，說不準人家就看中這個呢，要是真被那些喪了良心的弄走了，這孩子多半是找不回來了，我看你還是勸勸你表姐，趁著年輕再生一個，好好看住了，這個丟了的，不是我說話難聽，找回來的可能真的不大。」

那攤主就嘆氣，他也是這樣想的，可丟了孩子的母親哪裡聽得了這種話，這話說出去了，豈不是逼她去死。

竹編小販也嘆氣，隨即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附在賣草鞋的攤主耳邊嘀咕了一句，攤主聽完立刻瞪大了眼睛驚聲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小販拍他一下，「小聲點！」

攤主四處望了望，看見旁邊站著的夏檸幾人，趕緊捂住了嘴巴，一副受到驚嚇的樣

子。

顯而易見，夏檸的穿著和身後跟著的侍從無一不告訴他，她出身高貴，而這些市井之人，最怕招惹的就是世族貴胄。

夏檸見他們注意到她，也就沒再停留繼續朝前走去，其實她剛才聽完了兩人的所有對話，腦中驀然浮現出一個人，信陽君，紀王的幼弟。

她在剛入王城時，就聽過信陽君喜好貌美男童的事情，入宮后，在各種宮宴祭典上，她也見過此人，他和紀王長得有三四分像，單看外貌，倒也長得挺好，就是把自己吃得圓潤了些，性格嘛，看不出來什麼，但見人總笑哈哈的，圍在他身邊的人也是不少。

單論第一印象，絕對看不出此人好男風且喜愛男童，時下有龍陽之好的人不多，這種癖好眾所皆知的人更不多，但信陽君，這人卻絲毫不掩自己的喜好，他府上的好多門客，便是獻美於他才得賞識的。

所以夏檸聽那兩人一說，第一反應就想到了信陽君，她如今的王叔。

王城裡頻頻走失男童，這些難道就沒人管嗎？還是說查案的人礙於信陽君身份，雖明知他有嫌疑，卻不敢將事情扯到他頭上。

夏檸打算明天去夏玉稼府上問問此事，信陽君此人，要是放任不管的話，不知還要禍害多少男童，那些丟了孩子的人家又何等悲慘無辜。

剛回王城時她身份不明，不敢隨意招惹王親貴胄，可如今她若再放任此事當做無事發生，連自己也過不了自己這關。

聽了這事後，夏檸沒了繼續逛街的心情，重新回返上了馬車，直到馬車停在母親所住的府宅門外，她的心情才重新雀躍起來。

等她靜悄悄進門出現在蓮姬眼前的時候，可把蓮姬嚇了一跳，她高興歡喜地拉著夏檸的手，不住問道：「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不是還沒到十天嗎？」

旁邊的鸝姬朝夏檸身後看去，沒見到平娘的蹤影，也急匆匆地問：「阿寧，平娘呢？她沒跟你一道出來嗎？」

夏檸跟兩人解釋：「這次我出宮是經父王允許到二哥府上辦事，順便可以在府里小住十日，平娘沒跟我一道，她還是按原先的日子出宮。」

鸝姬彎眉微蹙，「到二公子府上辦事？你一個女郎，王上為何會讓你出來辦事？這要辦的是什麼事？」

蓮姬也好奇地看著女兒。

夏檸卻是一臉無辜不解的表情對鸝姬道：「鸝姨，具體要辦何事我也不清楚，只是父王突然召我，說二哥找我有事，讓我出宮幾日到他府上，具體為的什麼，二哥沒具體說，我得去過他府上才能知道。」

說著，她又轉向蓮姬，同時也說給鸝姬聽，「阿娘，你知道的，我跟二哥走得近，之前出宮時就去過他府上，這次他找到我，或是真的有事要尋我幫忙。」

蓮姬點頭，「人家既找了你，你就多上點兒心。」

鸝姬雖心有疑慮，但夏檸將其全推到了夏玉稼頭上，她自然不好再追問，只是整個人失落的情緒溢於言表，算算夏檸這次可以在宮外小住十天，十天呢，要是她的平娘也能出來小住幾天就好了。

想到這裡，她看向夏檸，覺得平娘比起夏檸來，果然心思簡單了些，看看蓮姬生的女兒，才進宮多久，就跟紀王的王子走得這麼近了，平娘怕是根本想不到這點，想不到要跟她的兄弟們多親近。

不過讓她欣慰的是，夏檸接觸的二公子聲名浪蕩，在朝中也沒什麼地位可言，倒是王后所出的嫡子頗有名望，她下回得叮囑平娘跟三公子也要處好關係，要是不出意外的話，三公子可是板上釘釘的紀國下任君主。

夏檸拿夏玉稼作借口，當然是為了應付鸝姬，看到鸝姬不再發問，她讓小雲和侍從將在街市上買的零碎東西都拿進來，蓮姬看到那個木馬時，還好奇地問她那是做什麼用的。

「給安奴騎著玩兒，他不是

整日想騎馬嗎？如今真馬還騎不了，先騎木馬過過癮吧。」

蓮姬就欣慰地笑，「虧你還惦記著這些，你在宮中顧好自己就行，不必太想著他，他如今在楊家受寵得很呢，日日回來都要拿著許多東西，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楊夫人都讓人給他備了一套。」

鸝姬也笑著道：「要說該誇的還是我們阿寧，她可給安奴尋了一個好去處，楊家的人心思仁善，家中的族學也很有名氣，安奴如今已認了不少字了，這幾日回來還會背書了，我看照這樣下去，這孩子日後定會有大出息的。」

夏檸聽了這話自然歡喜極了，「那就借您吉言了。」

鸝姬擺擺手，吉不吉言的她不在乎，只希望夏檸不要跟她女兒搶夫婿就好。

她左思右想，越發覺得楊家是個千好萬好的好夫家，若平娘能嫁到楊家，她真就這輩子的心愿都了了。

夏檸這回終於不用趕著時間回宮了，她一直陪著蓮姬，母女倆坐在榻上說話喝茶，鸝姬很有分寸地沒有打擾兩人，只略陪坐了會兒就回房了。

待到傍晚，安奴從楊家下學回來看到夏檸時都快樂瘋了，他圍著夏檸不住地轉圈，吃飯時賴在她身邊，就連睡覺時也要跟她一起，姐弟倆從前經常睡一起的，但自夏檸入宮之後，安奴別說和姐姐一起睡了，連見面都只十天才能見上一次。

這次聽說她要在家裡住上十天，別提心裡多高興了。

知道夏檸給他買了木馬之後，他穿著寢衣騎著木馬在屋裡跑來跑去，小孩子的歡騰和快樂可見一斑。

好不容易將人哄睡，夏檸幾乎沒過一會兒就摟著懷裡軟乎乎熱騰騰的小身子睡著了，第二天，她還沒睡醒，安奴卻已經輕手輕腳掀開被子出去了，絲毫沒有驚擾到正在熟睡的姐姐。

等灶房做好早食，蓮姬來卧房叫她的時候，夏檸才懵然醒來，她呆愣愣地坐在床上，意識到床上只有她一個人，還問了句：「安奴呢？」

蓮姬嗔笑著上前摸摸她的額發，「安奴早就上學去了，見你睡得香，就沒叫醒你，想讓你睡個好覺，這會兒都到了吃早食的時候了。」

夏檸這才揉揉眼睛哦了一聲，蓮姬心裡稀罕死了女兒這樣單純呆萌的樣子，恨不得像小時候一樣給她穿衣梳妝，夏檸在蓮姬想給她換裡衣的時候，終於臉紅紅地躲了開來。

「阿娘，我自己來就好，您忙別的事去吧。」

蓮姬手上拿著衣服笑她：「怎麼跟自己阿娘還害羞吶，阿娘瞧著你身段越發好了，這是給你新做的小衣，你試試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話我再改改。」

夏檸小臉通紅接過蓮姬遞給她的小衣，等蓮姬出去了才開始換衣起床，等她收拾好了，小雲進來幫她梳妝打扮，再出去看到蓮姬時，在她開口之前，夏檸便先一步開口：「阿娘，您別問了，穿著剛剛好。」

蓮姬笑著不說話，等幾人一道吃過早食，夏檸就讓人準備車馬要去夏玉稼府上，小雲和幾個侍衛跟她一道。

「我家公子昨日才出城訪友，怕是得兩三天後才能回來，公主，您可算來得不巧，若是事情緊急的話，我讓府中從人去城外幫您跟公子捎個信，讓他接信后即刻回來，您看這樣可好？」夏玉稼府上的管家躬身跟夏檸回話，態度很是恭謹。

可惜的是，夏檸今日白跑一趟。

她嘆了一聲，「這就不用了，也不是什麼大事，讓二哥好好玩吧，我過兩天再來府上找他。」

想到宮裡的祈簡，他的傷或許在宮中靜養兩天再出來會更好，夏檸便沒有急著讓人捎信給夏玉稼，左右遲上兩三天也不是什麼大事。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她出宮第一日起，祈簡便等著夏玉稼來接他，怎料第一天沒人來，只有伺候紀王的寺人給他送來了一些賞賜，第二天還是沒人來，他告訴自

己要耐心一點，許是宮外有事耽擱了，但第三天還是沒人來，他就疑心夏檸是不是在耍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