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宵
「喂,曹,活兒幹完了,我馬上到你家。」黑色手機里傳來的聲音聽起來就有一種厚重感。
「你要不要給我帶點吃的,我快餓死了都。」手機的主人趴在桌子上,面前是一堆各種各樣的符紙,以及繪製圖紙的工具和材料,從回答的聲音可以聽出是一個年輕人。
「你想得美,你這接了人家的外包工作又轉包給我,還想讓我管飯?」電話那頭嚷嚷起來。
「從合同角度來看,我是你的甲方,乙方同志,你這不得好好巴結一下你的甲方爸爸,請他吃一頓好的?」趴著的人影抬起頭,他的頭髮一縷一縷地粘在一起,油膩感撲面而來。
抬起頭的人影面龐逐漸清晰,那是一張因為飢餓而慘白的臉。
高度近視使他的眼睛略微無神,臉龐乍一看沒什麼顯眼的特徵,不過細看之下左臉下頜骨的下頜角突出一點,略微有些像國字臉。右臉下頜骨則是十分光滑,典型的瓜子臉。
這張臉從中間分開看左右兩邊都能打個七八分,合在一起就略微有些滑稽。
因為皮膚白皙,且戴著快有半個瓶底厚的黑框眼鏡,一眼看上去還是有些許書卷氣,因而他本人自稱自己還算清秀。不過落到旁人眼裡,活脫脫一個死宅模樣。
不看人樣,聽其有些磁性的嗓音還能讓人遐想一下,不過扯上三兩句話就能察覺到這個人的喜劇天分——如果逗人發笑也算喜劇的話。
「你可快爬吧。」電話那頭那人根本不吃這一套。
「等會兒一起出去吃,你開車,我走路來的,掛了。」
手機里傳來「嘟嘟」聲。
曹郅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完全舒展開的身軀可看出其細長。他身高接近一米九,自稱有點瘦削,實際上只是比風中飄搖的竹竿略勝一籌。
高富帥三字只佔了高,且僅限南方範疇的高。所幸骨架較大,還有肉眼可見的一點肌肉,不至於真像文弱書生一般手無縛雞之力。
財富方面,某位不記名的乾癟荷包表示自己很有發言權。
帥一字前文已有描述,以後如果這個角色自稱帥,大可以把前文剪下來,吐兩口唾沫貼他臉上。
他看了看時間,晚上九點二十四,距離妹妹下課還有一個多小時,早著呢。
「速度下樓!」不一會兒,樓下就傳來一個死胖子的吼聲。
曹郅隨手抓了一件黑色外套,「噔噔噔」跑下樓,從鞋架上抓了一雙同樣是黑色的運動鞋,穿起鞋子后,對著一樓車庫裡的靈龕探頭說了一聲「師傅,我出門吃個東西。」
說完后從門口的架子取下一個黑色腰包,系在腰間。
車庫裡並沒有什麼回應,一張黑白的遺像支在那兒,兩盞水晶燭飄搖著,燭光映照著靈龕上的貢果,很新鮮。
「咚」一聲,棕色的防盜門合攏,燭火搖曳了一會兒,又歸為平靜。
「你這馬上……挺馬上的啊。」曹郅有氣無力地說。
「那不馬上的話,能說馬上嗎?」陶恬對著曹郅的廢話文學使用了【仿效】。
「吃啥啊?」曹郅的車停在門外,那是一輛普通的白色豐田。他從腰包里掏出遙控鑰匙打開車門,陶恬很自覺地拉開副駕坐了上去。
車身瞬間一沉,曹郅默默地看著被壓下去的車胎,罵了一句:「死胖子,趕緊減肥,我車都快被你壓扁了」隨後拉開門坐上了駕駛座。
「我哪裡胖了!這叫強壯,你懂個錐子。」陶恬拉過安全帶艱難地繫上。
曹郅翻了翻白眼,也繫上了安全帶。
他扭動了一下鑰匙開啟電源,卻沒有急著點火,而是掏出手機,連上車載藍牙音樂,切換出常用的【M.D.K】(MorganDavidKing)歌單。
隨著電子音樂的節奏響起,白色豐田駛出小區,小區門口佇立著一塊青色大石板,上面用行楷寫就【御金園】三個大字,金漆襯映上青色石板,頗有暴發戶的格調。
整個小區位於賁初市東北部新建城區,背靠群山,人煙稀少,比較安靜。周圍類似樣式的別墅群沿著山腳排布而上。
御金園便是賁初市東北別墅區的其中之一。
「吃酸牛肉吧,餓死我了。」陶恬翻著手機,終於是選定了晚餐的主食。
「行啊,吃完我順便給曹淇打包一份宵夜。」曹郅慢悠悠地開著車,手指跟隨著音樂的節拍輕輕敲打著方向盤。
「晚上情況如何?」曹郅問道。
「你等我待會兒吃得差不多了再告訴你,我現在……嘔……不想回憶起今晚的經歷。」陶恬想到了那團黑色根須的口感,邊回答邊乾嘔了一聲,他掏出果汁猛灌一口,果汁逐漸見底。
「少喝點,果汁是甜的,待會兒影響胃口。」曹郅提醒道。
「沒事兒,不影響。」陶恬滿不在乎地回答。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很快車子就行駛到了東北城區的酒吧街。
由於是假日前夕,許多打工人都因為調休才剛剛得以下班。放眼望去,路邊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車輛。
曹郅眼瞅著一輛黑色轎車剛離開,立馬開了進去,身後一輛反應慢了的汽車不滿地按了兩聲喇叭。
「現在的人吶,坐在車上就和惡靈附體沒啥區別。」沒搶到車位的汽車車主的污言穢語,落在在豐田車上的二人耳中如同雷鳴。
「哎嘿,所以我不開車,拒絕路怒症,從不開車做起。」陶恬搖頭晃腦道。
兩人停好車,鎖上車門后,徑直走向酒吧街一家人氣很高的門店。
那是一家名叫【犇犇酸牛肉】的夜宵店,裝潢並不算豪華。
這家夜宵店在賁初市經營很長時間了,由於其特色小串酸牛肉深受顧客歡迎,聽說老闆賺了不少錢,連鎖店都已經開到別的市區去了。
晚上接近九點四十,正是夜宵店經營的高峰期。不需要人組織,肉食愛好者自發湧入店裡。
店裡服務員身著以黑色為主,袖口和領子為明黃色的工作制服,手上端著一盤盤酸牛肉、涼拌黃瓜、荷包土豆等美食往來穿梭於餐桌間。
置身於這樣的環境里,吃肉的幸福和滿足,很容易就能得到升華。
「老闆,兩位。」曹郅剛進門就喊道。
「您好,先生,這邊請。」扎著頭髮的女服務員帶領曹郅兩人走到一樓角落的位置。
由於兩人來的比較晚,沿街的座位都已經被正在大快朵頤的食客佔滿。
角落裡的位置比較昏暗,通風情況也比較糟糕。往來顧客與服務員留下的輕微汗酸味兒逸散在空氣中。
這樣的就餐位置除非萬不得已,一般沒人選擇。
不過眼下飢腸轆轆的二人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曹郅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掃了一下餐桌上貼著的二維碼。點了四百串酸牛肉,兩百串微辣的和兩百串中辣的。
外加兩盤黃瓜,一盤荷包土豆,以及一紮西瓜汁。
「等會兒我還要開車,就不喝酒了。」曹郅收起手機對著陶恬說道。
「行啊,反正我也不怎麼想喝,下次吧。」陶恬把手中的果汁喝完,順手扔進了桌下的垃圾桶。
「咕……」曹郅的肚子發出哀鳴。
陶恬笑了笑說道:「叫你平時好好吃飯,你這有一頓沒一頓的,怪不得老是腸胃有問題。」
「沒辦法啊,有時候就是玩兒著玩兒著就天黑了,那咋辦嘛。」曹郅從桌上拿起一雙筷子,一手一支,「篤,篤,篤」地敲擊著桌面。
「敢情我好心幫你幹活,曹少爺您在家裡玩兒呢。」陶恬猛拍了一下桌子,引起周圍食客的側目。
「小點聲,丟不丟人啊你。」曹郅趕忙比了一個下壓的手勢。
陶恬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點不注意公眾道德素質,他縮了縮脖子,也壓低了聲音:
「又在折騰啥呢。」
「等下再告訴你。」曹郅神秘兮兮地說。
「哼,藏藏掖掖的,一點都爽利。」陶恬冷哼一聲。
服務員端來了四盤酸牛肉和兩杯蘸汁,不是兩碟,就是兩杯。
曹郅兩眼泛光,沒理會陶恬的念叨。
「餓久了,先吃點微辣的墊底。」曹郅抓起一把微辣的酸牛肉。
細細地竹籤上穿著一丁點兒小小的肉片,借著隔壁桌頂上吊燈散發出的微弱黃光,可以看出牛肉呈現出微白的顏色,而不是常規情況下的暗紅色。牛肉上點綴著一些黑色辣椒碎屑,湊近聞聞能感受到一股糊香味兒。
每串牛肉的量都很少,因而價格也並不昂貴,一串八毛錢。
不過像這樣幾百串幾百串地進食,最後付賬時候的價格也足以讓人肉痛不已。
這家店的秘方不為常人所知,不過在酸湯中浸泡過的牛肉,經過炭火微微加熱,入口的酸爽和嫩滑,很容易激起顧客的食慾。
因此曹郅和陶恬沒有多說話,各自消滅起面前的食物。
桌上的竹籤漸漸堆積起來,從兩邊竹籤數量勢均力敵的情況來看,曹郅進食速度竟然不比陶恬慢多少。
兩人風捲殘雲一般清掃著桌上的食物,意猶未盡的陶恬又點了一碗牛肉麵,曹郅則是叫了一碗牛髓粥。
吃飽喝足的兩人,捻著涼拌黃瓜嚼著,曹郅從腰包里掏出一張灰色符紙,伸到餐桌下,淡淡的銀色光芒爬滿符紙,一道小小的透明屏障隔絕了兩人與外界。
「這啥,你這結界符能瞬發的?法訣都不用掐一個?」陶恬差點沒咬到自己舌頭。
「小點聲,這簡化版的結界符,隔音效果也很一般。」曹郅白了陶恬一眼。
「少見多怪,叫你多讀書吧,你當耳旁風,這東西早就有人研究了,相應的靈術論文都有人發布了。」曹郅解釋道。
「不過理論建立有了雛形,剩下就是我們這些實踐派完善了。」
「你這麼一說讓我覺得我一板一眼地念法訣有點像傻子。」陶恬回憶起剛才使用符咒的經歷。
「那也沒問題啊,最能完整發揮出符咒的功效還得是全套法訣。」曹郅沒否認法訣的引導功能。
「先不說這個,等我琢磨清楚,到時候一個一個教你們。你先說說今晚的情況。」曹郅把對話的重心引導到了工作上。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陶恬倒了一杯西瓜汁,醞釀著措辭。
「那就長話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