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兄妹
「嗝……短說的話就是,我吃下去了一坨黑色的靈,需要消化一晚上。然後異常的靈魂我已經送到冥海彼岸了。」陶恬打了個嗝說道。
「那個靈魂給了我一顆記憶結晶,讓我託夢給她的家人。還有一顆黑色的種子,還不知道有啥用。」
「就這麼點?」曹郅聽了聽,詢問著下文。
「沒了啊,你讓我短說的嘛。」陶恬攤了攤手。
「你還是再說詳細點吧,我還得寫報告呢,就這,哪兒夠啊」曹郅單手撫額。
陶恬也不再繞圈子,他吸啜了一口西瓜汁,說道:
「異常現象發生在小區裡邊E棟19樓04室。」
「異常靈魂是一個中年婦女,因為對家人的不舍形成了一股執念,引發了駐留現象。」
「本身靈力強度不弱,大約等同於咱們以前的中級引魂師,自身融合了一枚黑色種子,作用不明。外在表徵是可以形成類似綠蘿藤蔓的黑色根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葉子。」
「異常靈魂沒有刻意去控制根系,但是根系仍然自發吸取周圍的靈,甚至表現出對生靈的渴望。探知到主動鏈接生靈寄生的情況,切斷鏈接后黑色根系會再次與被寄生者恢復聯繫。」
「然後就是她讓託夢的事兒,最後我用引魂路把她送走了。」陶恬做出了總結。
「嘖嘖嘖,難得啊,你竟然沒有暴力處理這件事。」曹郅嘖嘖稱奇。
「在你眼裡我就是莽夫是吧,我也是有智力的好吧。」陶恬翻了個白眼。
「行吧,到時候我把委託費給你轉過去。」曹郅一邊說,一邊又下單了50串不辣的酸牛肉,一盤黃瓜,一碗牛髓粥。
「不用了,這頓飯你付請客,委託費不用給了,回頭你找人給我研究一下這種子幹嘛用的,就當這次委託的報酬了。」陶恬把剩下的黃瓜倒進嘴裡。
「別給我裝什麼大尾巴狼,你的情況大家都清楚,這枚種子用於支付報酬綽綽有餘,最好是不要上報了。錢的話,我一分也不要,你自己留著吧,給咱妹妹攢攢大學學費,不然下次你休想讓我幫忙。」陶恬看出曹郅不想受人恩惠,在他開口前就把話堵了回去。
「去去去,誰是你妹妹,那是我妹妹。」曹郅也不矯情,他撤去結界符,走去櫃檯結賬。
「先生,一共505元,您給我轉500就行了,掃碼或者現金都可以。」櫃檯的收銀員看了一眼賬單說道。
曹郅略微有些手抖地掏出手機,掃碼付了賬,昂貴的價格讓他有些不適,即使平淡日子裡可以允許偶有奢侈,不過付款時候的肉痛感不會騙人。
兩人站在門口活動了一下,拿上曹郅妹妹的夜宵后,坐上了車。
曹郅系好安全帶后,陶恬掏了掏肚兜,把兩個黑色罐子交給曹郅,叮囑道:
「回頭託夢的事兒就交給你了,我弄不了這個。」
「行啊,先去接我妹妹,然後送你回家。」車載藍牙自動連接上曹郅的手機。
「還是別了,我今晚吃的太多了,各種意義的多,我走回去,消消食。」陶恬獨自下了車,走入了夜幕中。
賁初市的應試教育水平並不算高,不過好歹是郡府所在,絕大多數優質教育資源還是集中在了這裡。
賁初第一中學則是郡內最好的重點中學。每年都能培養出一小撮好苗子,送入國內頂尖學府。
相比之下,賁初市的靈術管理機構才剛起步,內部人員大多來自本地或者雲州。相應的輔助部門、靈術培育機構更是影子都見不到。
隨著那百聽不厭的下課鈴聲從講台上方的音響中傳來。原本安靜的學校就像往熱油中丟入堅冰一般,一下子沸騰起來。
曹淇不緊不慢地收拾書桌,周圍班級的學生已經從走廊上走過,但她所在的班級卻是鮮有人抬頭。
這種重點班級想必大家心裡都有數,裡邊大多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可能我們或多或少都見識過這些孩子,他們在少年時期以記憶力和邏輯能力見長,幫助他們在應試時代得以拔尖。
這群人註定是少數,他們可以說是學生時代的佼佼者。
儘管與真正的天才差距如鴻溝,但是抓緊每一分每一秒苦讀,積極消化知識,普通人也能憑藉努力和汗水灌溉出好的結果。
起碼對於卷面分數的提升來說,會是個好結果。
不過曹淇顯然對此提不起興趣,與常規家庭的不同結構,以及對世界的認知差異,讓她對應試知識的學習過程缺乏興趣。
隨意往背包里塞了一些剩餘作業以及相關聯的課本,曹淇整理了一下頭髮,背好背包便離開了座位。
順手拍了一下發了一晚上呆的前桌男孩,那個男孩回過神來,眉頭微皺,看著面前的女孩。
「發一晚上呆了,程四眼兒,這不像你啊。」曹淇揶揄道。
「沒事,你少管。」男孩晃了晃頭,看著眼前的課本感覺非常陌生。
一晃眼,女孩已經走出教室。
走廊上,曹淇看到一個頭髮有些花白的男人正在和班主任握手告別,不想撞上班主任的她加快腳步,溜下樓梯。
曹淇走在校園裡,對於周身的一切都有一種疏離感。她素來獨行,不喜熱鬧。
學習對她來說只是消磨時間的工具,她感覺將自己寶貴的時間花在與這群同齡人爭一個高等學府錄取通知書上是件沒有意義的事。
但是除了學習,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走出校門,熟悉的白色豐田車早已停在路邊,和一群同樣是接孩子回家的車輛扎堆在一起。
以前會有兩個男人在那兒等她放學一起回家,一個長著細密的胡茬,看起來年輕帥氣實際上早已過了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會倚靠著車門,可能還會叼著一支煙。
看到她,那個男人會開心地揮手。
另一個稱做男人還差點火候,當時他還像是一個大男孩兒,總是坐在副駕駛上,打著掌機遊戲,或是借著車內的燈光看雜書。
如今沒了那個愛笑的男人,坐在副駕駛上的男孩換到了左邊,他也嘗試過模仿男人站在車外等待,不過他缺乏像那個男人一樣和周圍家長打成一片的能力,嘗試了幾次之後,現在的他選擇縮在車上。
感知到曹淇的靈,曹郅收起書,調整了一下座椅,系好安全帶,發動了車子。
曹淇很快走到車旁,拉開副駕駛車門。
「這椅子怎麼調得這麼靠後?」曹淇坐上車,即使她身高有一米七二,這個車座間距對於她來說還是寬了許多。
「剛才載了一頭豬去吃宵夜,沒調回來。」曹郅關上車窗,準備出發。
「哦,是那個陶叔叔嗎?」曹淇也繫上安全帶。
「是陶哥哥,啥陶叔叔,你叫他叔叔那我叫他啥?」曹郅翻了個白眼。
「你不是說他給咱們當太太太爺爺都綽綽有餘嗎?」曹淇好奇道。
「可拉倒吧,論輩分,他還得往後靠。」曹郅調了個車頭,往家的方向開去。
「給你帶了一點宵夜,學了一天了,等會兒到家多吃一點補補。」
「酸牛肉哎,這麼貴。」曹淇看了看後座的宵夜,聞出了味道。
「吃下去能吸收就行,又不是浪費,貴一點不影響,馬上有個活計結款了,過兩天放假了帶你去吃點洋的。」曹郅的語氣聽起來頗為輕鬆。
「那叫西餐,西餐!」曹淇糾正了曹郅對於西餐的稱呼。
「我又不是不知道,叫那麼高大上幹嘛。」
「防止以後你找對象的時候別人嫌你土鱉,我這是為你好。」曹淇顯然對哥哥的人生大事很是擔憂。
「瞎操心,緣分該來的時候會來的,強求不得。」
賁初市的夜晚依然喧囂,隨著周圍的喧鬧聲逐漸被拋在後頭,兩人回到了家。
「哥,能不能不上學啊?」曹淇邊吃宵夜,邊問旁邊客廳里正在收拾工作台的曹郅。
「不行,我還指望著以後你考上好大學,找到好工作,以後能夠月入兩萬,我可以毫無心理芥蒂地當軟飯男混吃等死。」曹郅滿嘴跑著火車。
「可是真的很無聊哎,我要是和你深入學習靈術,以後也能賺大錢呀?」曹淇吃完了酸牛肉,開始喝起肉粥。
「這一行已經沒有以前那麼吃香了,而且現在官方機構開始介入管控,遲早有一天會被限制交易的。」曹郅把工作台上的空白符紙收攏,廢符扔進專用的盒子,防止富含靈性的材料外泄,這種生產垃圾一般都要小心處理。
「拋開利潤問題不談,靈術界風險遠遠高於絕大多數行業,師傅不希望你以後從事相關工作,他就希望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過一生。」
「那你為什麼一直在這個圈子討生活?我也擔心你的安全啊,老頭子就是重男輕女,不願意教我。」曹淇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高興。
「呃,你哥我學的就是靈術啊,不幹這行,以後我就只能去給人打零工去了。要是當初學計算機,還能去當個程序員,多好。」
「還嫌你的頭髮多是吧?」曹淇想到曹郅日益上移的髮際線,笑出了聲。
「咳……咳咳。」樂極生悲的曹淇喝粥嗆到了。
曹郅從客廳扯了幾張紙,走過來放在餐桌上,他輕拍曹淇的後背,順便說道:
「喝慢點,要學靈術並不難,你把數學學好,以後我可以慢慢教你。」
「以前師傅就給你打熬好了底子,上手不會慢的。」
「不過入行還是算了,當年剩下的引魂師十不存一,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曹郅拍了一會兒,轉身走上了三樓。
乾咳了一會兒終於緩過來的曹淇吃光了桌上的夜宵,她收拾好垃圾,聽到三樓抽水的聲音響起,明白曹郅在給她燒洗澡水。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曹淇剛上高一那一年,兩人的養父蹊蹺離世,去世前他彷彿早已安排好兄妹兩人的一切,留下了車和房子,銀行卡上的三十萬,以及一些遺留的隨身物品,沒有讓兩個人的生活從此難以為繼。
當時僅有二十歲的曹郅接過了監護人的職責。兩年過去了,他已經完全可以勝任這個角色。但是曹淇明顯能感受到兄長肩頭的壓力,以及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疲憊。
兩年來,在師傅曾經的友人,以及曹郅在靈術界結識的好友們幫襯下,日子過得並不算拮据。不過想要回到過去的時光,已然是不可能。
她有時候故意沒話找話,只是想重現過去家裡的歡聲笑語,暫時沒法分擔經濟壓力的她,只能從別的方向,給兄長營造家的氛圍。
畢竟給時間一點時間,悲傷也會溶解在時間長河中,逐漸淡去。
只要他們對生活還有一丁點的渴求,日子總是要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