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的第十二課

孟錙披著湮滅閣的黑色斗篷，戴著斗笠，臉上疊戴兩隻黑色面具。

「湮滅閣到此，追捕金剛錘劉霸。」

他腰間青銅令牌，上書一個滅字，飛至林雙三人身前。

「請幾位行個方便。」

說話間，孟錙犀利看向被符籙貼滿全身、目露絕望的劉霸。

只見他面容枯槁，一身靈氣乾癟，好似遭遇了什麼非人折磨。

「湮滅閣刺客？」周玄武警惕地御劍停下。

孟錙輕咳一聲，望向悠然躺在寬劍上的林雙、與同樣穿著清水宗衣袍的周玄武后，僵硬地伸手按了按臉上面具。

湮滅閣，百年前，起於微末，近年來逐漸成為聞名東西兩境的龐大刺客組織。

據說只要支付足夠的靈石，就能刺殺任何想殺的人。

排名前十的刺客，最高修為近乎渡劫飛升期的高手。

但刺客向來暗中交易，人人戴面具、斗笠，誰都沒見過他們的真面目。

畢竟他們見不得光，一切只看賞金。

孟錙側頭，拉低斗笠，躲過對方的探詢目光。

幸虧他偽裝不離身，遇到同門師弟妹，也絲毫不怕。

孟錙想著，他就壓低聲音，「正是。」

但他斗笠下的視線，卻死死落在依舊平癱的林雙身上。

從清水宗門內，躺到了門外。

外出任務，她也這樣？

孟錙桃花眼跳動，收回視線，朝周玄武、蕭七頷首，「湮滅閣賞金任務，金剛錘劉霸，價值五千靈石。」

「我先前隨同另一刺客，斬去他右臂，但被他逃脫。既是兩位捉到他，兩位拿大頭，平分三千，我們拿兩千可好？」

他自動略過廢物林雙。

但周玄武與蕭七，卻是回頭望向她，「林師妹，你覺得呢？」

孟錙：「？」

林雙沐浴在日光下，審視這湮滅閣的來人。

在行事說話之前，先進行細緻觀察，會大大降低誤解、產生壞印象、乃至溝通失效的時間成本。

她撐著額頭，在寬劍上坐起，目光遊走於對方疊戴卻不對齊的面具交錯稜角上，還有黑色披風一角錯扎在腰帶間的凌亂，以及腳上皮靴中露出的疑似不同襪子顏色，目光微頓。

而後，視線下移，落在他腳下那張平平無奇的四方木桌——一處桌腳，還有眼熟的磕痕。

是之前小愛符籙第一版，端茶倒水時，磕到木屋桌角的。

林雙抬頭望天。

這就是買了她桌子的吾最慷慨？

這邋遢裝束，與那日在九十九號木屋外、衣衫錯亂的為首巡邏弟子，很有些雷同。

此刻——

人立於桌上、桌又立於劍上的雜技造型，真是……觸目驚心。

這造型……她不想試！

以後她自用，還是不要在桌上畫符了。

「嗯，他來此處已是殘血。我們拿三千靈石，很公平。」

林雙沒意見。

討價還價，不是她的日程。

榨乾這凝元邪修后，剩下的偏財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她無所謂。

心態放平，情緒上升，效率才能UP。

她朝對方點頭，很快重新躺回去。

孟錙額角抽搐，別開眼。

數出三塊中品靈石，朝周玄武射出。

周玄武御劍向前，猛地接住。

「告辭！」孟錙轉身，提著癱軟的劉霸就走。

徒留周玄武在原地，目光定格，「這桌子……是三階符？！」

蕭七回頭看林雙。

「符師走筆，要尋符穴，靈氣才能點入黃紙紋理……這靈木桌的紋理之複雜，遠勝薄薄一張符紙，這靈木方桌如何做符……」

「人外有人，真是人外有人……」

只想做第一的周玄武又見識到了天地寬廣，陷入我怎麼不行的自閉。

林雙閉目養神，好似與她無關。

蕭七忍不住在後面伸手戳她。

林雙嫌棄避開，給他一個少見多怪的眼神。

「這有什麼？把神識分成一百零八股，進入木桌紋理，一邊尋找木靈最充沛的符穴位置，一邊溝通天地之力，一邊落筆，不就好了嗎？」

「？？？」

蕭七身形一晃。

什麼，你神識多少股？

一百零八？

【林雙實驗筆記】

【第一年一月初三】

今日訓練1-25的單數神識，並訓練本月新增的26-30神識。

逐漸熟練。

【第二年二月初七】

今日掌握『用單數神識繪製一階符籙，雙數神識學習二階浩然訣』的切換操作。

初步驗證我所設想的兩個理論。

1.可以將人類左右腦分工，沿用到單雙數神識的不同能力開發上。

2.推測人類大腦的開發，與神識開發的類似性：頻繁使用大腦，有意識訓練，能讓神識更活躍、強大，產生更多能力。

【第二年十二月初一】

今日神識，終於從107跨入108縷分支。

感覺這就是這具身體開發腦力的極限了。

我將繼續輪流訓練單數與雙數神識的不同能力。

一個月後，輪流訓練，1的倍數、2的倍數、3的倍數神識靈活度。

半年後，爭取同時操縱這108股神識。

【第二年十二月初九】

哎。

用108道神識，分別做108件事情的實驗，失敗了。

想得美。

看來只有儘快提升到入虛，掌握分身之法，才能諸事同行！

【第三年一月初三】

嗯，我又有了點進展。

108道神識，同時動用，專註做某一件事情，效率提高近100%~999%。

繼續開發神識敏銳度，有望繼續提高。

那麼丹田呢？我如今的三十六個化氣丹田，能同時修鍊三十六種功法嗎？

算了，林雙，專註，才更快。

……

【——林雙對神識修鍊的經驗總結（第137稿）】

常看常新。

林雙被蕭七提醒，又翻出自己的神識修鍊日記。

因為她的神識強度，逐漸飽和，增長速度放緩。

她許久都沒有記錄了。

現在，她再看一遍，清楚感知到大約八年前就形成的108道神識，時隔近三千日的每日使用，如今已變得更靈活、凝練。

【果然，科學的學習、娛樂、休息安排，讓我的神識更有效地增益了。】

【PS：娛樂、休息活動的種類應豐富化，不局限於二三種。譬如觀影，周玄武等人的對戰——初次體驗，對神識的休整有奇效。】

【但其他人，例如蕭七觀看周玄武對戰，似乎沒有神識的休息與增長、奇怪，是他們心態不好嗎？還是缺乏長期訓練？】

——神識修鍊的經驗總結-第138稿

林雙記錄完畢，滿意地吹乾墨跡，點點頭。

在寬劍上伸了個懶腰。

「林師妹，我回山海宗了。下次出行，或者燃脂運動，再聯繫。」

到了清水宗山口，蕭七向西繼續疾行，與他們分別。

周玄武欲言又止，最後抿唇沉默，跟在林雙之後，進入山門內。

外門散亂的弟子一見到他們，就大喜地朝管事堂奔去。

「徐瑞師兄，他們回來了！」

「沒事沒事，他們沒碰上那金剛錘邪修！」

徐睿師兄背負八卦劍，轉瞬飛出，看到他們二人，神色剎那放鬆，「幸好幸好。這大荒山險些出事，你們二人沒碰上那凝元真是萬幸啊。」

周玄武：「……」

師兄，不僅碰上，還打倒了。

「周師弟，你怎麼臉色蒼白？」

徐瑞師兄迅速發現異常。

「你們任務可還順利？」

周玄武張嘴，又閉上。

徐瑞在外門管事十年，早就了解各弟子的性格。

他搖搖頭，不指望悶棍開口，轉而飛快觀察林雙。

只見她雙目神采輝然，兩頰如早桃般微紅，身上外門衣袍整齊飛揚，沒有一處破損。

可見是沒吃虧。

「無大波折就好，」徐瑞鬆了口氣，「走，去管事處交任務。」

外門管事處，門口立著一棵三百多年的巍峨松柏。

松柏西側，則是弟子的排序石碑。

周玄武與林雙，將商隊孫老手書的任務評價交給徐瑞。

徐瑞翻開就是一愣。

【周仙人：甲上。英勇無畏，甘願犧牲。】

【林仙子：甲上。仙子神功威武，強悍守護我等，且平易近人，與我們分享路上趣事。】

這孫老，顯然是個端水大王。

兩人修為大不同，但他給兩人的評價都是第一等。

徐瑞輕嘆口氣，「凡人對修道者大多尊敬，你們才能輕易拿到如此優等成績。今後，隨著你們修為提高，勢必遇到修道同輩乃至前輩的委託任務。到時，切記用心、小心。」

他說完，任務冊上已經更新為甲級的任務，迅速更迭。

同時管事堂門口石碑，綻放靈光。

【周玄武完成甲級任務，評定甲上。】

【林雙完成甲級任務，評定甲上。】

【任務難度改變：原定200貢獻，翻倍獎勵，發放2000門派貢獻。】

【甲上評定，額外獎勵500門派貢獻】

【周玄武外門弟子排名更新：2→1】

【林雙外門弟子排名更新：17291→14993】

徐瑞頷首，尤其對周玄武激勵道，「不錯，繼續精進修為。」

但周玄武什麼都沒聽見，只盯著石碑出神。

林雙，第14993名。

他眼前，無意識地閃過那一雙將凝元錘入地面的粉拳……

恍惚間，只見林雙望著石碑排名，露出滿意的微笑。

她還是不起眼的倒數。

「你們去休整一番罷。」

徐睿師兄正要離開管事堂，卻又停住腳步，「對了，周師弟，年末外門向長老提交的精英弟子名額，我已將你報上去了。」

周玄武目視林雙揣著雙手，愜意地轉身離開。

「明年春分，我們東華境內十二大門派的最強外門之爭，就看你們了。」

徐瑞師兄叮囑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很快強迫症地挑眉，又拍了下他另一側肩，以便陰陽和諧。

周玄武倏然清醒，「師兄，你有把林師妹報上去嗎？」

「嗯？」

「林師妹，你說哪個？」

已經御著寬劍滑雪板的林雙，在半空身形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