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兄弟
「嗝!」
受驚過度,田鴻寶想止住眼淚,沒料到反倒打了個驚天響嗝。
「瞧把這孩子嚇得。」魁梧大漢看著凶,眼神倒是很柔和。
田鴻寶張口就問:「你,嗝,你怎麼會,嗝,在這裡嗝。」
顧佳年憋著笑,遞出自己的水囊:「先喝口水順順氣。」
打嗝實在是太難受了,田鴻寶沒嫌棄簡陋的水囊,接過去就灌,卻嗆得咳嗽。
顧延年不忍直視,在弟弟耳邊嘀咕:「寶兒,你這同窗腦子是不是不太好。」
「大哥。」顧佳年用眼神示意他別再說。
「諸位好漢,還請再幫個忙,將這兩個人販子送衙門去。」顧延年轉頭道。
「沒問題,舉手之勞。」壯漢一把將人提溜起來。
田鴻寶終於止住咳嗽,站起身喊道:「他們不是人販子,是吃人的惡徒。」
「你們看,剛才他們打算吃了我!」
院子里已經燒開的鍋和屠刀,足以證明他的話。
壯漢的臉色一冷,用力一捶:「豬狗不如的畜生。」
「別打了,再打就死人了。」男人哀嚎道。
壯漢直接拿繩子將人捆了,拖著走。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顧佳年兄弟倆自然也走不得,只得跟上。
顧延年很是佩服幾位大漢的好身手,樂顛顛的跟上去幫忙。
田鴻寶磨磨蹭蹭的跟在後頭,時不時看一眼顧佳年。
他做得這麼明顯,顧佳年自然也注意到了,以為他還在害怕。
安慰道:「別害怕,知縣大人是個好人,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那當然,等我爹來了,他們倆就要付出代價。」田鴻寶支棱起來。
說完這話,他吸了吸鼻子,壓低聲音:「顧佳年,我跟你打個商量,今天的事情你能不能別告訴別人?」
顧佳年有些疑惑:「等去了衙門,大家都會知道。」
田鴻寶急了:「不是人販子的事情,是,是我剛才哭了的事情。」
顧佳年的目光落到他臉上,田鴻寶原本長著一張圓臉,這會兒更是跟發麵包子似的,搭配著紅鼻頭,紅眼睛,顯得很是可憐。
田鴻寶挺起腰板:「要不是他們偷襲,我左勾拳右勾拳,他們哪裡是我的對手。」
「我也不是嚇哭了,是被臭味熏的掉眼淚,真的,你相信我。」
顧佳年想起他哇哇大哭的樣子,完全不能相信。
田鴻寶以為他不答應,更著急了:「你,你要是敢告訴別人,那我就,我就……」
「就怎麼樣?」顧佳年反問道。
「我就會被所有人笑話,在私塾里抬不起頭來。」
田鴻寶像是被戳破的牛皮袋,耷拉下腦袋來。
他吸了吸鼻子,彷彿想到這事兒被同窗們知道,被圍起來笑話的場景。
這麼一想,他又想哭了。
下一刻,卻聽見顧佳年的聲音。
「我不會告訴別人。」
田鴻寶猛然抬頭,雙眼閃閃發光的看著顧佳年。
顧佳年笑了笑:「如果是我被抓住,肯定也會害怕,會哭,所以沒什麼好被笑話的。」
田鴻寶驚訝的看著他,半晌,鼻頭一酸又哭了。
「顧佳年,對不起,我,我是個壞人。」
他一把抱住顧佳年,趴在他肩頭就開始哭。
「你這麼好,這麼乖,我卻總是欺負你,我太不是東西了。」
「我,我還打算讓敬書捉了你,故意嚇唬你,沒想到你不計前嫌救了我。」
顧佳年被他弄得手足無措,尤其是衣裳都被滾燙的淚水打濕了。
他僵硬的拍了拍田鴻寶的後背:「我們是同窗,當然不會見死不救。」
田鴻寶終於鬆開她,紅著眼眶,拍著胸脯保證。
「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田鴻寶的親兄弟,有我護著你,以後誰都不敢再欺負你。」
顧佳年笑著回答:「那就謝謝你啦。」
私塾里,除了田鴻寶之外,也沒有人會欺負他。
瞄了眼肩頭濕漉漉的衣裳,顧佳年不禁問道:【神仙大人,這些眼淚有用嗎?】
【嗤,貓尿。】
無聲勝有聲,顧佳年秒懂,別人的眼淚是沒有用的。
很快,一群人就到了縣衙門口。
聽說捉住了人販子,頓時引來百姓們圍觀。
孫知縣聽聞此事,連忙上了公堂,再一看堂下站著的兩位學生,心底一驚。
「肅靜,堂下何人,先把事情一一道來。」
「大人,草民們路過巷子口,聽見這孩兒喊救命,進去一看,果然瞧見這倆人販子正在行兇。」
田鴻寶這會兒也不怕了,大聲說出人販子的罪行。
「他們捂住我的嘴巴,把我吊起來打,還說要剝了我的皮烤著吃。」
孫知縣也是一驚:「竟有如此驚世駭俗之事。」
「草民也瞧見了熱鍋和屠刀。」
孫知縣臉色一厲:「人證物證俱在,你一人還不快快招供。」
拔出臭襪子,兩賊人卻連聲喊冤。
「大人,冤枉啊,我們,我們只是見這孩子落了單,跟他開個玩笑。」
田鴻寶漲紅了臉:「放屁,把我吊起來開玩笑嗎?」
顧延年上了公堂有些畏懼,這會兒也朗聲喊:「大人,草民踹門進去的時候,他們正要動刀子放血呢!」
「冤枉啊,我們只是想嚇唬這孩子,誰知進來一群人就喊打喊殺。」
孫知縣冷喝一聲:「休要狡辯,張衙役,立刻走一趟勘察現場。」
販賣孩童倒也罷了,竟然涉及到吃人,實在是驚世駭俗,孫知縣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寶兒!」
忽然,一道胖乎乎的身影靈活的闖進公堂。
「爹!」田鴻寶一個如燕歸巢,撲到來人的懷中。
「我的寶兒啊,竟遇上了這般窮凶極惡的歹人,孫大人,你可要為我兒做主啊。」
來人正是臨川縣的鄉紳田榮歸,田鴻寶的親爹。
田鴻寶是家中獨子,自小備受寵愛,此刻田榮歸盯著歹人的眼神猝了毒。
孫知縣與田榮歸熟識,示意他稍安勿躁:「朗朗乾坤之下,本官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歹人。」
前去勘探的衙役很快回來。
「大人,確實在那破屋內發現熱鍋和屠刀,且——屬下發現了人骨,仵作正在檢驗。」
顯然田鴻寶並不是第一個受害者。
圍觀的百姓頓時嘩然,義憤填膺:「真真是畜生,決不能輕饒。」
兩個賊人自知難逃一死,癱軟在地。
衙役上前搜身,掏出兩塊竹牌子來。
顧佳年看了一眼便覺得眼熟。
果然:「是從青城府進來的難民。」
百姓更是憤然:「早知道不該收留那些難民。」
「聽說他們餓極了吃人,沒想到竟是真的。」
「糟了,我家還租住了兩個難民,該不會也是壞的吧。」
「趕緊趕他們走!」
顧佳年皺了皺眉,與大哥交換了個眼神,眼底都有憂慮。
這兩人犯事兒,可千萬別影響到他們家。
眼看百姓越發慌張,孫知縣雙目冰冷。
「衣冠禽獸,不配為人,朝廷寬容,他們卻不知悔改,其罪當誅。」
「本官治下,人人都應奉公守法,無論是當地百姓,亦或者收容難民,凡有違法亂紀之舉,通通從嚴治罪。」
大炎初立,戰亂未平,又遭遇大旱。
逃難路上,百姓易子而食,孫知縣也曾有耳聞。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一人得救之後,進入青城府流竄至臨川縣,居然還敢大膽作案。
孫知縣心底一沉,原本他已經打算接受難民,下放到各個村落,經過此事只怕要糟。
當務之急,是穩定臨川縣百姓的心,以免引起對立。
孫知縣扔下裁決:「推出去,斬立決,以儆效尤。」
按照常理,這般判決是要上奏朝廷的,但事急從權。
「此等惡賊,當場誅殺才可安民心。」
孫知縣當機立斷,果然震懾住圍觀的百姓。
刀起人頭落地,鮮血果然暫時洗刷了百姓們的擔心。
顧佳年握緊大哥的手:「大哥,我們回家吧。」
「走吧,今日晚了這麼多,爹娘該擔心了。」
兄弟倆正要退場,卻聽見孫知縣的聲音。
「諸位且先留步。」
孫知縣心思百轉,露出和煦笑容:「難民之中,有此一人般窮凶極惡,豬狗不如,卻也有爾等這般知書達理,仗義出手的。」
「是啊,今日多虧了佳年和諸位好漢,否則我就慘了。」田鴻寶大聲喊道。
田榮歸看了眼知縣,立刻也道:「諸位都是我兒救命恩人,不如由我做東,宴請諸位,以示我心中感激。」
幾位大漢對視一眼,忙道:「但凡有血性的男兒,都不會置之不理,田老爺客氣了。」
「對諸位而言是舉手之勞,對我兒卻是再生之恩。」
大漢們便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位公子意下如何?」田榮歸笑著打量著。
他已經從田鴻寶那邊知道,兄弟倆裡頭,大的頭一個踹門救人,小的是兒子同窗,自然比那幾位大漢更為重視。
顧延年拉著弟弟:「實在是時辰已晚,再不回去爹娘要擔心了。」
「這有什麼,本官派人走一趟告知就是。」
孫知縣開口道。
「田兄,倒也不必另尋地方,就讓舍內準備一桌酒席便是。」
「那就多謝孫大人了。」
兩人說話之間,便將這事兒定下來。
顧延年還要再說什麼,顧佳年卻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說。
「爹娘聽了還不得嚇壞了?」顧延年嘀咕道。
顧佳年卻說:「縣太爺另有深意,推脫不得。」
看看圍觀的百姓神色就知道了,孫知縣可不想難民與本地百姓關係惡化。
隨著孫知縣,一行人很快來到后衙。
知縣夫人十分能幹,宴席已經擺上。
顧佳年抬頭一看,卻瞧見張熟面孔。
孫修竹正打算招待客人,抬頭,臉色頓時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