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巴托奇亞共和國境內,海拔三千多公尺的枯枯戮山上,生活著世代以暗殺為業的揍敵客家族。
家族這一代有五位孩子,其中排行第三的奇犽·揍敵客,他被稱為「家族有史以來資質最好的孩子」,因此從小被寄予厚望,以家主為目標培養。
雖然家裡的大人對他都盼望殷切,但這其中最狂熱的還要數他的媽媽基裘。
不過今天有點奇怪……奇犽這樣想。
揍敵客家對用餐非常重視,要求每位家庭成員都儘可能到齊,當然,如果是在工作就另當別論。餐桌上,家族成員們會互相聊天,討論各自最近的生活、訓練進度等。
往常這個時候,基裘都會拉著奇犽一個勁地詢問他的訓練怎麼樣了,不管奇犽回答什麼,她都會非常欣慰地說「不愧是我的奇犽,你果然是家裡最棒的孩子!」。
然而今天基裘卻異常安靜,安靜到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了。
家裡的次子糜稽小心翼翼地問:「媽媽,你今天不和奇犽聊天嗎?」
基裘盯著面前的冷湯,喃喃地說:「味道……不太對。」
「什麼味道?」奇犽問,「今天是按照毒程表,放了卡其脫離太花粉啊。」
作為世代以暗殺為業的揍敵客家族,為了讓成員提高抗毒性,平時就會有意在食物中添加毒素。
「味道……不對。」基裘語氣堅定地重複了一遍,「梧桐,把我的冷湯里的毒素換掉。」她叫來管家。
梧桐立刻現身:「好的。夫人想換成哪種毒素?」
基裘沒有猶豫地說:「顛茄。」
這下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基裘的身上了。原因無他,對揍敵客家族而言,顛茄實在是一種小兒科的毒藥,是只能給剛出生沒多久的柯特做寶寶輔食的程度。
新的冷湯很快被端上來,基裘舀了一勺送進嘴裡,臉上佩戴的電子眼閃爍了幾下。她丟下勺子,大喊:「不是!不是這個味道!顛茄不該是這個味道!」
「什麼叫『不是這個味道』?」這下連奇犽都有些摸不準了,「顛茄就是顛茄的味道啊。」
基裘聞言掏出手帕,開始傷心地抹眼淚:「奇犽……媽媽最愛的奇犽……居然會說出這種話……連不同品種顛茄的味道都沒辦法準確地分辨出來的話,你根本就不能成為最頂級的殺手啊!!」
奇犽頓感不妙,難道今天媽媽是故意找個理由想給自己單獨訓練嗎?
「梧桐,快點去把世界上所有的顛茄都找來。」基裘下令,「我要和奇犽開顛茄品鑒會!糜稽也一起過來吧。」
因為基裘的突然下令,揍敵客家即將展開別樣的一天。與此同時,在枯枯戮山的山腳下,每天照例都有的一輛旅行巴士,正朝著枯枯戮山為目標進發。
暗殺工作通常會給予豐厚的報酬,那麼世代從業的揍敵客家必然積攢下數之不盡的財富,從他們家可以佔據一整座枯枯戮山作為居住地就可見一斑。
既然好好工作了,那自然要依法納稅。揍敵客家可謂是巴托奇亞共和國的納稅大戶,為了不失去這樣數量龐大的納稅金額,巴托奇亞共和國甚至為此修改法律,使暗殺在這個國家的境內成為了名正言順的合法工作。
理所當然地,在暗殺領域登峰造極的揍敵客家,他們居住的枯枯戮山就成為了國內的著名景點,每天都會有觀光客乘坐巴士前來參觀「鼎鼎大名的暗殺家族揍敵客居住的地方」。不過他們只能在山門前面轉一圈,無法進入家族領地。
「各、各位乘客,請稍安勿躁……我們的目的地馬上就要到了哦?」平常站在走道盡頭為大家介紹沿途風景的乘務員小姐,今天格外局促。
原因無他,坐在車子最後排的那家人存在感實在太強烈了。
皮膚蒼白一身黑衣的夫人、看上去稍顯正常但絕對不正常的丈夫、同樣皮膚蒼白且表情陰鬱的女兒、正在擺弄小刀的兒子,以及——
被夫人抱在腿上,雙手捧著一隻水晶球,打扮得宛如陪葬品的古董娃娃一樣的小女兒。
「我們很接近了對嗎?羅萊蕾。」夫人問抱著的小女兒。
看上去不過八九歲年紀的小女孩搓了搓水晶球,回答:「是的,占卜顯示一直往前就可以見到想見的人。」
聽了這話,莫緹西亞高興地說:「聽到你這樣說真是太高興了!自從當年基裘失蹤,我們通過占卜尋找她二十餘年,都以失敗告終。我差點都要懷疑她是故意離開家族了,能找到她真令人欣喜。」
「再見到基裘姨媽,媽媽要和她聊些什麼?」正在玩通靈板的星期三問,「你們已經很多年沒見面了,也許應該準備一套絞刑架作為見面禮物。」
莫緹西亞十指相對:「絞刑架太幼稚了,那是給羅萊蕾的適齡禮物。我們當然是要和基裘先跳一曲瑪穆什卡舞,這是家族傳統。」
「更重要的是,」她的丈夫戈梅斯取出一個玻璃瓶,「我們要給她帶去一些亞當斯墓地獨產的顛茄果醬!少了沼澤的瘴氣和幽靈們的夜歌,顛茄就不會有那種獨特的風味!」
「沒錯。」帕斯利放下手中的刀,「亞當斯墓地的顛茄是最棒的!」
天哪,聽聽這一家人都在說些什麼……乘務員小姐絕望地想,這家人一定是去枯枯戮山找揍敵客家尋仇的!
巴士在一車人的恐慌和亞當斯家的無限期待中,終於抵達了枯枯戮山。巴士一停下,乘務員小姐和其他乘客就迫不及待地衝出車子,一秒鐘也不想和那家人多待。
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亞當斯家的成員們在莫緹西亞的帶領下優雅地從車上走下來。
一走出車子,羅萊蕾就用袖子遮住陽光,抱怨說:「我討厭太陽!媽媽,我們為什麼不把太陽裝進爸爸的火車玩具里炸掉?」
莫緹西亞教育她:「不要這樣想,羅萊蕾。雖然世界上有很多人理應享受陰天和雷雨,但也有些罪犯需要沐浴陽光。」
「說的沒錯,」星期三抱起妹妹,「罪犯就應該住在曼哈頓市區的頂層公寓,每天待在放滿鮮花和小鳥,還鋪著軟床墊的房間里,直到永遠。」
羅萊蕾抖抖身體:「我會聽媽媽的話,每周去墓地挖開一位亞當斯的墳墓,和他們好好聊天的。」
談話間,他們已經走到揍敵客家壯觀的黃泉之門前。戈梅斯敲敲門衛室的玻璃窗,問:「我沒有預約,今天能拜訪嗎?」
皆卜戎放下報紙,有些驚奇地問:「你剛才說……拜訪?」
他在揍敵客家工作多年,一次也沒見過有人以「拜訪」為理由前來。所有人都是抱著尋仇或者賺取賞金的目的來到枯枯戮山,這也是揍敵客家要在黃泉之門旁邊再建一道小門的原因——尋仇者會從他這裡搶走鑰匙進入小門,隨後就會被豢養的猛獸咬死吃掉;這就變相減少了入侵者們的攻擊給黃泉之門帶來的的磨損,長遠來看能為揍敵客家省下一大筆錢。
戈梅斯點點頭:「沒錯,拜訪。這家人今天難道沒空嗎?」
皆卜戎望向站在不遠處的莫緹西亞和孩子們,這一家人看起來的確沒有惡意,甚至顯得很友善。
「雖然你們不是抱著敵意前來,」皆卜戎放下報紙站起來,「作為被雇傭的員工,我還是要為主人們的安全考慮。請向我講明你們的來意。」
莫緹西亞說:「我們來尋找失散多年的家族血脈。她的名字是基裘·亞當斯,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至交姐妹。」
「……我去和山上的管家室聯繫一下。」與莫緹西亞四目相對良久,皆卜戎轉身走向門衛室。
皆卜戎和電話那頭的管家梧桐溝通良久,始終沒讓對方同意。就在他準備放下電話時,莫緹西亞用眼神示意他將電話交給自己。
「你好,我是亞當斯夫人。」
「……你好。不管你們是誰,夫人不存在失散的親人,也絕不會見你們,各位請回吧。」
「不,世界上所有人都有親人。住在這裡的揍敵客們有自己的親人,基裘當然也有自己的親人。告訴基裘,說莫緹西亞姐姐來看望她了,還帶來了好吃的顛茄果醬。」
說完這些,莫緹西亞放下電話,對皆卜戎說:「好了,他已經同意了。現在請讓我們進去吧。」
皆卜戎盯著被掛掉的電話看了半天,它始終沒有響起「叮鈴鈴」的聲音。他推測管家室也許真的同意了莫緹西亞有些強硬的拜訪請求,於是帶著他們去看黃泉之門。
「這是揍敵客家的『黃泉之門』,但實際上它正式的名字是『試煉之門』。根據門上數字的不同,重量也不同。第一扇門是2噸,第二扇門是4噸,第三扇門是16噸,以此類推一共是七扇門。只要能推開一扇,從試煉之門進入,就不會被視為入侵者,從而受到攻擊。」皆卜戎向他們介紹道。
還沒等亞當斯們有什麼反應,一道漆黑的身影從羅萊蕾腳下的影子中現身。
「這種麻煩的力氣活,怎麼好交給我可愛的羅萊蕾做呢?」
那是一個身披黑色斗篷,打扮宛如貴族的男人。他長發如雪,容貌妖艷,看向羅萊蕾的眼神卻真摯動人。
「那你來推。」羅萊蕾抱著水晶球,用命令的口吻說。
「遵命。」男人朝她行了個禮,用漂移的方式飛到試煉之門前,雙手貼上冰冷的門扉。
轟隆隆隆隆——
頂天立地的大門被全部推開,驚人的重量讓大門在地上畫出深深的弧形痕迹,裝飾在門頂端的雙龍發出沉重的嗡鳴聲,昭示著七扇大門全部被推開的壯舉。
大門被推開的瞬間,所有的揍敵客成員都朝著山門的方向看去。坐在花園裡和兒子們共享茶會的基裘頓了頓,臉上的電子眼不安定地閃爍著。
那副電子眼可以讓整座枯枯戮山的動態盡數為她掌控,因此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
那漆黑的一家人朝著這裡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