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房間里黑漆漆的，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可以看見這裡的裝潢相當豪華：房間的面積大到能放下一張寬闊的大床和一整套茶几組卻仍然顯得空曠，地板上整個鋪上了毛茸茸的地毯，空調無時不刻開著，確保房間里的溫度適宜。

房間中央的四柱床上鋪著厚厚的被子，這是由某種極為稀有的植物作為原材料製作而成的，會讓織物蓬鬆卻不笨重，無論冬夏睡進去都非常舒適。現在，房間的主人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發出均勻綿長的呼吸聲，看上去已然陷入熟睡。

極為輕微的開門聲響起，屋子外略微明亮的光線轉瞬即逝——開門的人閃身進了房間並迅速關上了門。進來的人似乎被嚇了一跳，她的腳在即將踩到地毯時停了下來，並慌張地往後跳了兩步。黑暗中的訪問者打量了一圈房間里的布置，露出沒有人能看見的震驚神色，最後將目標定在鋪著淺色牆紙的牆壁上。

她在牆角處找了個著力點，奇迹般地依靠手腳在直角形的牆角處維持住平衡，並有條不紊地向上爬去。她的動作非常快，沒多久頭頂就抵上了天花板，隨後她從自己的口袋裡取出了什麼東西纏在自己的兩肩與腰部，又將那東西的另一頭套了個結，拋到四柱床的其中一根床柱上套牢。

她扯了扯手上的絲線，右腳發力，在沒發出任何聲音的前提下蹬了牆面一腳，她的身影便像掠過夜空的德古拉伯爵一樣飛過大半個房間，並精準地抱住那根被她套住的床柱。她順著床柱滑下來，降落到一個可以和床上的人視線平視的高度。

正當她準備進行下一個步驟時，原本應該在床上熟睡的人卻翻過身睜開了眼。

「你在幹什麼？」伊爾迷看著倒掛在自己床柱上的羅萊蕾問。

羅萊蕾沒料到他醒著，回答道：「潛入你的房間嚇你。」

「嚇我？」伊爾迷眨了眨眼，「不該是來殺掉我嗎？」

「還沒到這個階段，我們只見過一次面。」羅萊蕾說。

「那為什麼不直接走過來，房間里沒有什麼陷阱哦。」伊爾迷依然感到不解。

「那些毛茸茸的地毯就足夠危險了，我不想碰到它們。」羅萊蕾回答，「你居然能在這樣的環境里睡著，你難道不覺得難受嗎？」

伊爾迷打了個哈欠：「怎麼可能。既然你沒有惡意，那麼我就繼續睡了，你玩夠了可以自己離開，不用和我說哦。」

說完他就閉上了眼，幾乎是一秒之內就睡著了。

羅萊蕾看見這幅景象，懊惱地嘆了口氣，收起身上的絲線，一步一步踩著那張毛茸茸的地毯，低落地離開了房間。

房門再次被關上的瞬間，床上的伊爾迷又睜開了眼睛：「居然就這麼離開了啊，真是奇怪的傢伙。」

事情為何會發展到如此地步，還得從七個小時前說起——

「真是稀奇，家裡什麼時候也會來客人。」做完任務回家的伊爾迷·揍敵客站在大廳門口歪了歪頭。

聽到陌生聲音的羅萊蕾轉過頭，因此見到了一生都不會忘卻的風景。

留著黑色短髮的青年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貓眼漆黑不見一絲光亮，皮膚白得宛如屍體，雖然穿著完全不符合亞當斯家族審美的淺紫色外套和黑色長褲，但在他這個人的存在本身面前，這些全都不重要了。

羅萊蕾·亞當斯對比自己年長6歲的伊爾迷·揍敵客一見鍾情。

「啊，是媽媽的伊爾迷回來了！」基裘說，「這些是媽媽的客人哦，伊路要對他們有禮貌才行。」

伊爾迷的視線掃過所有的亞當斯，姑且做了個自我介紹：「我是家裡的長子，伊爾迷。」

「他看起來相當精神，一定經常曬月光吧。」戈梅斯說，「我想他一定迷倒了無數女孩。」

「是的，他看起來非常招人喜歡。」莫緹西亞點點頭。

基裘的電子眼愉悅地跳動了一下，接過裝著葯的小碗說：「沒錯，伊路是個既可愛又聽話的好孩子呢。在奇犽出生之前，我最喜歡的就是那孩子了。」說完她便喝光了碗里的葯。

「味道非常不錯，孩子們。」就算以在流星街翻找多年垃圾養成的味蕾來說，這碗葯也不算好喝，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誇獎了她們。

伊爾迷和亞當斯們打完招呼后就離開了，比起和陌生人進行毫無意義的寒暄，他還是更想快點回自己的房間休息。

羅萊蕾的視線一直跟著他移動，直到伊爾迷離開大廳看不見為止。

「為什麼你一直盯著他？」星期三瞥了眼自己的妹妹。

羅萊蕾答非所問：「姐姐，你曾經是如何向喬爾表明自己的心意的？」

「我帶著他去了亞當斯家的墓園，並在那裡用屍體狠狠地嚇了他一通。」回憶起初戀往事，星期三不由得露出愉快的笑容，「所以，你問我這個問題是因為——」

「我感覺我對他一見鍾情了。」羅萊蕾說。

坐在旁邊打遊戲的糜稽聽到這話：「……？？？！」

他沒聽錯吧，誰對誰一見鍾情了？？伊路哥居然有朝一日也會被別人喜歡上？

「那麼你接下來想做什麼。」星期三說。

羅萊蕾興奮地說：「去嚇一嚇他！」

「我不建議你對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人告白，」星期三說，「至少也約他去墓地轉轉再下手吧。」

「可是我沒有辦法忍耐了，我迫不及待想看見他被我嚇到大聲尖叫的樣子了！」羅萊蕾拉著姐姐的手說，「請幫助我吧，向我傳授你那些高超的惡作劇技巧，姐姐。」

「……好吧，畢竟你是我的妹妹。」星期三還是鬆了口。

接下來糜稽就聽到了諸如「三份硝|化甘油配一份火|葯適用於小型車庫和地下室」、「用牛奶浸沒鞭子會增加鞭撻時的痛感」這種他這輩子都不會用到的知識，而這些全都被星期三稱之為「戀愛技巧」。

全程旁聽的糜稽：活見鬼的戀愛技巧！

總之，這段相遇構成了羅萊蕾在當晚潛入伊爾迷的房間並企圖驚嚇他的理由。

並且她顯而易見地失敗了，伊爾迷可不是像喬爾那樣最多只會收藏恐怖殺手卡片的小男孩，他是貨真價實的殺手世家長子，殺過的人壘起來比揍敵客家的房子還要高。

從客觀角度來說，想嚇到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伊爾迷就開始在各種地方發現盯著他看羅萊蕾，對方被他發現時，多半手上拿著像是新鮮折斷的人頭、鋒利的斧子、電鋸這樣的東西，花樣之繁多都讓伊爾迷覺得自家的倉庫被洗劫了。

「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伊爾迷看向某處的牆壁問道。

深色的牆壁聽到他的話睜開一雙眼睛——那是進行迷彩偽裝的羅萊蕾，她叫道：「為什麼你又發現我了，我覺得我的偽裝很完美啊。」

「作為你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算是不錯了吧。」伊爾迷甚至指點了她兩句，看在亞當斯家是基裘客人的份上，「不過氣息隱藏的不是很完美，對我這種老手來說很容易就能發現。」

羅萊蕾抹了一把臉上的顏料，乾脆地離開去為下一次的驚嚇做準備了。

「我現在正要去刑房給奇犽上課，」伊爾迷說，「你要一起來嗎？」

她總是這麼在家裡亂竄也不太好，乾脆就讓她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了。

「我可以嗎？」羅萊蕾立刻轉過了頭。

「跟上來吧。」伊爾迷朝她揮了揮手。

揍敵客家的刑房是家庭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每一個揍敵客都會在這裡接受逐漸遞加的疼痛訓練，確保家族成員即使在任務中身受重傷，也不會被疼痛瓦解意志進而被敵人殺死。

刑房是一件相當大的房間，有著磚石築成的牆面與地板，數十根帶鐐銬的鐵鏈從天花板垂下來，一側的牆上掛著不同型號的數十種刑具，它們都被擦拭得很亮，一看就是經常使用。

刑房的中心擺了一張椅子，無數紅綠雙色的電線被接通到椅背上，使它能給受刑人帶來綿長強烈的電擊體驗。而坐在椅子上的，是揍敵客家第三個孩子：奇犽·揍敵客。小小的白髮孩子縮在椅子上，他的背甚至挨不到椅背，與他身下可怖的刑具形成了令人憐愛的對比。

「大哥。」奇犽和他們打招呼，「還有羅萊蕾。」

伊爾迷走過去揉了揉弟弟的頭：「本來是媽媽來給你做首次的電擊訓練的，但是我費了很大功夫向媽媽要來了這個機會——我剛剛完成的那個任務原本可是需要媽媽出馬的哦？所以小奇一定要好好堅持住，不要讓我失望。」

他說完便拉下電椅的啟動開關。青白的電流在空氣里噼啪作響，電椅上的奇犽也爆發出凄慘的嚎叫聲，他的身體綳得直直的，從頭到腳都在激烈地顫抖，眼睛都翻白了，看上去隨時都要死去一般。

眼前的景象沒有讓伊爾迷產生一絲波動，那些刺眼的電光映照在他漆黑的雙眼裡，好像是被黑暗吞沒的光，或是投入深湖的石頭——全都不起一絲波瀾，沒有任何迴響。奇犽的尖叫持續一段時間后，伊爾迷關掉了電椅的開關，語氣依舊平靜：「因為是第一次接受電刑，所以我特別網開一面，允許你每隔一分鐘休息個五秒吧。好了，下一個一分鐘要來了。」

他不斷摁下開關鍵，電椅上的奇犽被他折磨得氣息逐漸微弱，最開始響亮的尖叫已經發不出來了，現在只是順著身體的反應不斷抽搐而已。

看見奇犽被綁在電椅上不斷遭受非人的待遇，羅萊蕾的心跳漸漸地快了起來，到最後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忍耐到達某種極限后就不必再忍耐，羅萊蕾咽了口口水，抓住了伊爾迷準備再次摁下開關的手，說：「我看不下去了。」

「你不可以幫小奇求饒哦。」伊爾迷說。

「讓我坐上去吧，我也想被你電擊。」羅萊蕾喊道，「我忍不下去了，一分一秒都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