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老伴不見了
「二傻,我讓你去放羊,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
男人渾厚的聲音猛地在耳邊炸開,青堯懶懶地睜開眼睛,一句話沒說,轉身便去了關羊的羊圈。
他這幅傻不愣登的模樣,男人什麼也沒說,習以為常一般,拿著鋤子就下地了。
羊圈裡就三隻羊,脖子里套著繩,擠擠攘攘地縮在角落裡,感到有人打開了門,便都擁擠著往這邊過來,「咩咩咩」地叫著。
青堯也沒牽繩子,就這麼懶懶散散地跟著這三隻羊,任由著它們按照熟悉地路線往外走。
從羊圈出去,入眼的便是一間簡陋的瓦房和被竹籬笆圈起來的一個院子,院子里種著五花八門的菜,瓦房說不上破爛,但也絕對說不上好看。
屋子門前有個七八歲的男孩,穿的比青堯乾淨整潔,這會正蹲在地上玩石頭。
那是二傻的弟弟,叫陳聰明。
青堯跟著羊群出了門,走了一段距離,爬上了不遠處的山坡,轉頭看著這間建在山腳下的破瓦房,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什麼是渡劫飛升?
大概就是被雷劈了以後,睜眼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大傻子。
家徒四壁,一貧如洗,小偷來了,恐怕都要含著淚走。
想他堂堂天劍門最年輕最厲害的劍仙長老,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熬過了九重天劫,結果等待他的不是飛升成仙,而是大傻子?
這誰遇上了不懵逼呢?
最重要的是……
青堯攤開左掌心,掌心裡有個「塵」字,這是他和道侶結契時互相留在對方身上的契約,「塵」字閃著微光,這說明對方還活著。
可他環顧四周,周圍除了荒草地,幾乎空無一物,哪裡還有老伴的蹤跡。
而且他那一身修為,彷彿被封印了一樣,他能感覺到周圍有稀薄靈氣的存在,可法力卻是怎麼都使不出來了。
這是什麼新型的飛升騙局。
青堯找了塊青綠色的草地,盤腿席地而坐,嘗試著吸收周圍的靈氣。
可這裡的靈氣真的是……太稀薄了,幾乎沒有。
往日揮手間就能移山平海的劍仙長老,坐了半晌以後,倒是吸收了不少新鮮的空氣。
好在青堯不是什麼沮喪的人,平日里性子也比較樂觀,更有非比常人的毅力,只要老伴還活著,就一定有辦法再相遇。
他睜開雙眼,站起什麼,拍了拍已經洗的發白的褲子,看向正在吃草的羊……羊?
羊沒了。
這裡到處都是草地,這幾隻羊從小就是放養的,也習慣了在這一片地方活動,絕對不會亂跑。
所以,他那好大的三隻羊,哪去了呢?
青堯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下面有一個矮坡,盤腿而坐的話,確實看不到這邊,矮坡下面有羊活動過的蹤跡。
他蹲下身子撥了撥周圍的草,又往遠處看了看,頓時瞭然於心。
這是有人將他當成真傻子,趁著他打坐的時候不注意,牽走了羊。
至於是誰牽走的?
青堯看著腳下的草坪,雙手背在身後,老神在在地順著草地上留下的痕迹往前走過去。
他們所在的這個村子並不大,村裡總共也就幾十戶人家,離縣城開車還需要近兩個小時,連信號都要走上半個小時,到大路邊去接受,可謂是貧困山區中的重點貧困村,脫貧計劃彷彿忘了他們的存在,以至於到現在,家家戶戶都是以種地為生。
養些雞鴨牛羊的,到年底賣掉,或是宰了過年,那時候是大家最高興的時候。
三隻羊,對陳家來說,已經算是最貴的財富了。
這要是弄丟了,那五大三粗的「爹」非打斷這二傻的腿不可。
青堯揉了揉腦袋,怎麼說,這羊也是自己弄丟的,他有責任去找回來。
於是,那個呼風喚雨的劍仙長老在這個不知名村莊醒來的第二天,最重要的任務不是找老伴,而是找羊。
出來半天,這會已經到午飯的時間了,初春的季節不算冷,中午的太陽照在人身上倒是暖和的很。
三隻羊在草地上留下的足跡並不明顯,明顯的是那個牽走羊的人。
青堯甚至不需要蹲下身子,只是低頭看一眼,便能清晰地分辨出這腳印的去向。
沿著腳印下了山坡以後,就是最南邊的三戶人家。
青堯站在分叉口左右打量了一下,最終朝著最左邊的那戶溜達了過去。
還沒走近呢,就聽到了「咩咩咩」的羊叫聲,耳熟的很。
「陳家那二傻子看都沒看我一眼,就坐在地上,閉著眼睛睡覺呢。」
「可我還是害怕,他們家那男的長得凶,這要是萬一……」
「怕什麼,只要不說出,誰會發現,他們家羊又沒做記號,再說了,那二傻子根本就沒有看見我,咱們兩家離了這麼遠,走路還要半個多小時呢。」
「可是吧……」
「別可是了,你們娘們就是磨磨唧唧的,等今天晚上我悄悄將這三隻羊給運出去,轉手賣了,到時候誰知道,咱們家兒子上大學的錢這不就有了。」
聽到這事跟兒子有關係,原本還在猶豫的女人也沉默了下來,什麼事情都沒有兒子的前途重要。
他們可以在這窮山溝里待一輩子,可兒子不能,他是要有大出息的人。
青堯聽完了這段對話,暗自搖頭。
人性本就自私複雜,這人牽走羊的時候,腦子裡想的是自己的兒子,可卻沒想過二傻要是將羊弄丟了,回去會被他爹怎麼對待,陳家一家將來要怎麼活下去。
反正他是個傻子,傻子弄丟了東西好像是理所當然的。
誰會在乎一個傻子想什麼?
往深了說,沒人會在乎一個傻子是生是死。
青堯原本打算直接出面,將羊牽回去,但想了想,要是將來自己離開了,這種事情說不定還會發生,倒不如直接從源頭上解決這件事情。
那最好的辦法就是威懾,讓這家人,或者這整個村子里的人都不敢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傷害二傻。
他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看著頭頂的太陽,摸了摸空癟的肚子,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這都是什麼事!
既然要威懾,那當然不能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這件事情,現在揭發出來,這人指不定會將所有的錯誤都栽贓到二傻的身上。
二傻弄丟了羊,他好心給撿了回來,這個可能性太大了。
所謂捉賊拿臟,要抓人也是要在他半夜賣羊的時候。
青堯歪著頭,看了看村裡七拐八彎的路,背著手,手裡拿著一根樹枝,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今晚的月亮特別的圓,哪怕是沒有燈光,也能將周圍的路看的一清二楚。
村南邊最左邊的那戶人家悄悄地亮起了燈。
燈光不算太亮,只能照應出腳下方寸之路。
男人弓著腰,將中午順手牽來的羊給捆上,不光是四肢捆得結結實實的,就連嘴巴都封了起來,不讓它們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你動靜小點,可別將隔壁給吵醒了。」
「怕什麼,這會可是深更半夜,大家都睡著了,人我已經聯繫好了,就在半路上等著呢,一見面就能交接。」
「你一個人開車能成嗎?這車可是借的姐夫家的,姐夫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
「行了行了,羅里吧嗦的,三輪車我還能開翻了不成,你好好在家等著我,啥也別說了,我走了。」
破舊的二手電筒動三輪車發出電流滋滋的聲響,很快從家門口的土坡上開下去,慢慢地走上了去縣城的那條路。
這是村裡唯一一條像樣的修過的路,路不是很寬,車子開在上面比在泥地上要快多了。
唯一不好的是,這條路穿過整個村子,他住在最南邊,而路是往北走的。
聲音不能太響,村裡還有不少人家養了狗,要是驚動了這些狗,再運出去可就難了。
男人開的小心翼翼的,眼神不住地往左右飄。
雖然羊身上蓋著麻袋,麻袋上面也放了一層干稻草來做掩護,但畢竟做賊心虛,哪怕是一點聲響都讓他驚得慌。
這電動三輪車他也是頭一次開,翻車不至於,可車把手太軸,控制起來還要費點勁。
所幸,這一路都走的很順利,不過一會的功夫,眼看著就要走到村頭了。
出了村上了大道,周邊就再沒有一戶人家,那這事就妥了。
男人的心慢慢地收了起來,甚至還有心情輕輕地哼著小曲。
他看那姓陳的不爽已經很久了,那老東西前些天還對著他破口大罵的,這回賣了他的羊,看他以後拿什麼吃飯。
然而,就在車子駛出村口的剎那,「砰」的一聲炸響,嚇得男人立馬剎住了車子。
因為把手太軸,沒控制好,車子竟是一下子衝進了村旁邊修的渠道里。
人倒是跳車跳的及時,沒掉下去,而是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男人心底咯噔一聲,完了,要被人發現了。
腳步聲慢慢地傳來。
月光下,男人有些慌張地抬起頭,一個身形單薄,穿著簡陋的人慢慢地向他這邊走過來。
村莊的路邊沒有燈光,男人一時之間沒能看出來這人是誰,等走近了,借著月光才發現,這個穿著補丁衣服的少年竟然是陳家的那個二傻子。
二傻子雙手背在身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原本憨厚痴獃的表情不見了,犀利的眼神像是一把沉重的劍壓在了他的脖子上,一時間竟然都沒敢出聲。
男人手撐著地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他……他這不會是大半夜撞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