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蜻蜓點水的一吻。

周祁閱靠回椅背上，雙手環胸，他略微勾起唇角，神情難得的帶上一絲戲謔，一副對自己剛才的冒然感到十分愉悅的模樣：「你說的，隨便我。」

聞舫氣笑了：「周祁閱，你故意的。」

「嗯。」周祁閱無恥的承認了。

他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了解聞舫。

聞舫在圈內保全自己的手段、酒局上用於談判的話術，還有那掩藏在風流外表下的針尖與麥芒……

包括他不為外人所知的體內的敏感點。

周祁閱氣定神閑地望著他。

聞舫鮮有失誤的時候。

這種事情脫離掌控範圍的感覺並不好受。

那他也要給周祁閱心裡添點堵才行。

「何必這麼大費周章。」聞舫聳聳肩，轉眼又恢復往日般的滿不在乎，語氣帶上點難掩的惋惜，「我這種人，隨便出點錢就能睡。」

周祁閱面色一沉。

他直直看向聞舫，那雙眼眸依舊深邃，此刻卻又帶上些許的銳利，彷彿一把可以穿透時間的利刃，徑直戳進聞舫的心裡。

「走了。」聞舫揚起唇角。

他起身走到廚房，剛拉開推拉門，就撞上遇遇那雙含笑的眼睛，視線清澈，帶著求表揚的期待：「菠菜是我剝的喲。」

「真棒。」聞舫走上前，用手指輕輕勾了下他的小鼻尖，旋即擺出副很為難的表情，「不過……我們可能不能留在這裡吃飯了，你要不要跟安安說聲再見？」

「哥哥債見~」遇遇揮舞小手。

「等我一下。」安安蹲下從餐具櫃里取出個乾淨的保溫盒，然後將煨好的米飯和菜盛在裡面，接著將蓋子扣好，遞給聞舫。

「我們已經吃好了。」聞舫柔聲開口。

「他還沒有。」安安指指遇遇。

「給你的哎。」聞舫笑著戳戳遇遇的臉，見遇遇害羞得不斷往他懷裡鑽，又有些忍俊不禁，「可給你高興壞了。」

說罷便接過保溫盒，抱起鴕鳥一樣把腦袋邁進他頸窩的遇遇，一邊跟安安告別一邊往外走。

「明天見。」安安站在門口晃晃手。

「嘭——」

沉重的關門聲。

聞舫和遇遇離開后，房間頓時恢復死一般的沉寂，原本安安還不覺得有什麼，但興許是因為剛經歷過喧鬧，所以他才對當下的冷清變得有些不適應。

安安沉默地吃了幾口飯。

還有……

還有周叔叔。

他悄悄抬頭瞥了眼對面的周祁閱。

自從聞叔叔走之後就這樣了。

安安飛速轉動著小腦袋瓜。

「周叔叔……」他放下筷子，再三猶豫后還是開口，「你不開心嗎？」

「還好。」周祁閱說。

「……奧，那就好。」安安很懂事地沒有繼續問下去。

雖然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但在此刻的聞舫，卻是跟周祁閱一般提不起興緻，只是他慣性以柔和的那面對人，所以遇遇並沒有察覺到他情緒上的不對勁。

聞舫抬頭看了眼牆壁上的掛鐘

——七點二十。

怪不得周祁閱敢對他做出這種事。

聞舫微垂下眼帘，抿緊嘴唇。

「咱兒個撓擺新啊今兒個真開森~開森開森真開森~」遇遇坐在餐桌上，樂顛樂顛地晃悠起小腿，「天啦這菠菜剝得可真好康！」

「看給你開心的。」聞舫糟糕的心情得到治癒，他短暫地忘掉剛才的煩心事，嘴角掛起笑，「快點吃，吃完帶你去洗澡。」

「好喏。」遇遇笑容乖巧。

因為是先導片，本意是讓觀眾認清嘉賓和節目規則，沒成想直播剛掐斷，《小蝌蚪找「麻麻」》的節目便火速衝上熱搜。

【就這？就這？我才看到聞舫問周祁閱為什麼要來參加節目那裡就掐斷了，你沒事吧節目組，雞都沒你這麼準時（流汗黃豆）】

【我都磕死了說這些，我真的懷疑周祁閱是為了追聞舫才上的節目……】

【張秘書快去查查後續】

【所以先導片只有直播，後面正式錄製，才會把直播時間以外的內容剪輯好播出？？？？？？】

【我服啦我只是想看個娃綜，現在是流行把狗騙進去再殺嗎？我看安安和遇遇都覺得好磕help！！！】

【下次直播什麼時候哦我的上帝，是明天早上九點鐘，這漫長的夜晚我要怎麼度過（哭泣）】

【所以周祁閱到底為什麼會參加這種綜藝？他很缺錢嗎？這話問出來我自己都覺得可笑】

【追老婆鴨，他還攔著聞舫吃小孩子剩的麵條，我第一次知道富五代可以吃別人剩的東西ovo】

【那邊真的磕死我了qaq】

一時間，周祁閱和聞舫的互動片段，被各種慢動作+BGM剪輯，瘋狂轟炸短視頻平台，「粥坊CP」開啟了霸屏之路。

本來還不知道該從何下手的後期，在微博衝浪完后紛紛表示靈感爆棚，直接把周祁閱和聞舫的同框畫面作為重點往下推進。

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的聞舫，此時正在給遇遇洗澡。

他挽起袖口，露出一截清瘦好看的小臂，嘴角掛著清淺的笑意：「晚上吃這麼多還好睡嗎？」

「不能浪費食物。」遇遇靠在滿是泡泡的浴缸內，不斷將腳丫子翹起來伸出水面，然後樂得自在地活動著圓潤的小腳趾。

「我看是因為安安吧？」聞舫故意說道。

「才不是……」遇遇將半張小臉埋在泡泡裡面，聲音嘟嘟囔囔的，他撇撇嘴巴，「你要是做飯的話，我也會吃光光。」

「真的？」聞舫問。

「……&*%￥。」遇遇咕嚕咕嚕的吹泡泡。

「這就不回答了？」聞舫冷哼著扯扯遇遇的耳朵。

「啊——」遇遇捂住被揪紅的小耳朵，恨恨地看著他。

「看什麼看，趕緊洗完出去。」聞舫說著便加快手上的速度，「我都還沒洗。」

遇遇委屈地撅起嘴，腦袋耷拉得低低的，活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行了玩去吧。」聞舫把他從水裡撈出來，隨意沖洗兩下便用毛巾裹住，「衣服放在床上，自己去穿，我要洗澡了。」

「……奧。」遇遇悶悶不樂地離開。

終於得以擺脫保姆身份剎那的聞舫，隨意沖洗了下浴缸便重新放好水，抬腿邁了進去，結果才享受過片刻的閑暇，就又聽到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你怎麼進來了？」聞舫掀開眼帘。

「你剛剛幫我洗，所以我也來幫你。」遇遇振振有詞地拿起浴巾，然後將兩隻小手都搓滿泡泡，不由分說地便往聞舫的身上抹去。

嘿嘿，要給你搓得皮膚紅紅。

遇遇的小心思全寫在臉上。

「好好好。」聞舫配合地坐直身子，「那你要認真一點，要是哪邊洗得不幹凈，我可是會哭著躺在地上打滾的。」

遇遇「嘿咻嘿咻」地當起搓澡工來。

聞舫難得有這種悠閑的時刻，他聽話地歪歪頭，側側身子，舉舉手，轉過身……

被濃密的泡沫包裹的浴巾涼緩而柔軟，加上幼崽手上的力度有限，服務得倚靠在浴缸邊的聞舫都有了困意。

「喔！」遇遇突然驚呼。

「怎麼？」聞舫看過去。

「你的肚肚！」遇遇眼睛睜得圓圓的。

「嗯？」聞舫低下頭，旋即瞭然一笑，「哦，你是看到這個小疤痕了嗎？」對上遇遇獃滯的視線后，他又懶散地靠回浴缸旁，聲音溫軟，「沒什麼的，我以前做過闌尾手術，所以才留了這麼個印記。」

「……這樣啊。」遇遇若有所思點點頭。

「偷看人家身體。」聞舫不輕不重地彈了下他的腦袋。

啊啊啊——

遇遇抿緊嘴巴，又賣力地揮舞起浴巾，展開了新一輪的報復行為。

漫長的洗澡階段過去后，聞舫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是絲毫的睡意都沒有了。

他看看身側蜷成一團的小崽子，忍不住輕輕拍拍他，好奇地開口：「遇遇，你到底為什麼對安安這麼好？」

遇遇從蓬軟的被子里露出顆小腦袋，然後眨巴眨巴那雙漂亮的眼睛，聲音小小的：「你真的很想知道嗎？」

「是啊。」聞舫點點頭。

「可我覺得，這是我們小朋友之間的秘密，不應該告訴你。」遇遇糾結得兩條小眉毛都皺到一起。

「行，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崽。」聞舫鬧彆扭地轉過身背對他，將被子蒙上腦袋，「那睡覺吧，反正我是外人，虧我白天還看在我們兩個關係好的份上給你打折，結果人家心裡根本就沒有我，我看我才是那隻小舔狗……」

「哎呀好啦好啦。」遇遇一張小臉皺成一團，他伸出小手將聞舫蒙在腦袋上的被子扒拉開，語氣帶上與年紀不相符的無奈，「我告訴你還不行嘛？」

「你說的。」聞舫眼巴巴看著他。

「但你不能告訴別人奧……」遇遇艱難地伸出小拇指，提出君子協議，「跟我拉鉤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聞舫勾住他的小指，發著誰泄密誰是小狗的毒誓。

遇遇這才放心下來，他有模有樣地墊在腦袋後面，語氣故作深沉：「其實我們小孩子，是電視叔叔去一個個接的。」

電視叔叔……

應該指得節目組的工作人員。

聞舫撐著腦袋：「然後呢？」

「然後我看到安安家裡好窮好窮。」遇遇說完還看了眼聞舫，兩隻黑亮的眼睛內滿是真摯，「真的很窮，他們家住得好遠好遠，我在車子上睡了好久。」

聞舫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我看到他們家住在很破舊的屋子裡面，外面還養了兩隻山羊，地板也是一塊一塊的。」遇遇努力形容著，「我們去的時候，安安還背著很大的背簍從山上回來，他穿得很破，臉也臟髒的，我當時覺得他好凶呀……」

「那為什麼還這麼黏他？」聞舫問。

「他說他還要給弟弟泡奶粉，所以讓我們進屋子等一下，但是其他小朋友都回車裡了，我沒有奧。」遇遇說到這裡聲調忍不住上揚，還用力拍了拍小胸脯，帶著點得意的小驕傲。

「你不嫌那裡臟？」聞舫給他重新蓋好被子。

「其實有點……」遇遇又重新垮下小肩膀，「只是我去的時候，還有個奶奶在床上躺著，我想著他應該很需要幫忙，就沒有走。」

「那你有幫上忙嗎？」聞舫又問。

「有哇！」遇遇語氣又帶上雀躍，「我幫他掃了地！然後安安就給我拿了蘋果吃！雖然那個蘋果有點皺皺的，但我還是吃得很開心，因為那是我賺來的！」

「所以你今天做什麼都想著安安，是因為你覺得他很可憐，所以才想處處照顧他的？」聞舫輕聲開口。

「……是的。」遇遇情緒又低落下去，「但今天安安跟我講，讓我不要再對他特殊照顧了，雖然他跟我道歉我很開心，但其實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有一點點不開心，不過我沒有表現出來。」

「你們兩個都很好，只是安安不喜歡這種方式，他自尊心很強，這會讓他有種被施捨的感覺。」聞舫娓娓道來。

「歸根結底，是他覺得自己現在拿不出價值對等的物品回饋給你，像你之前幫安安掃地，他也沒有拒絕，還給你了蘋果。」

遇遇聽得懵懵的。

「用你能聽懂的話來解釋，就是……」聞舫想了一會，「你可以等安安先幫助你，然後再反過來幫助安安，這樣安安就不會有心理負擔。」

「可是我沒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哇……」遇遇百思不得其解。

「沒有也得有。」聞舫揚起唇角，「怎麼會沒有，像今天我們去吃飯給安安帶了食材，安安就收下了，因為他幫我們做了吃的。」

「是喔……」遇遇似懂非懂。

「同理，以後你鞋帶開了，走路摔跤了，想要路邊的一朵野花了等等，都可以找安安幫忙。」聞舫出謀劃策道。

「然後在後面做遊戲或者分享好吃的時候，如果安安再拒絕，你就裝得委屈點，說什麼『可你也幫過我』之類的話就行。」

「這樣就不算特殊照顧了嗎？」遇遇眼睛亮亮地揚起小腦袋看他。

「是啊。」聞舫笑，「我保證。」

「好耶！」遇遇已經迫不及待去嘗試了。

雖然聞舫當年拋下他和大爸爸很過分，但至少在這件事上，聞舫對他的幫助還是很大的。

遇遇想到這裡，猶豫再三，還是伸手圈住了聞舫的脖頸，聲音悶悶的：「謝謝。」

「咱倆這關係，客氣什麼？」聞舫舒服地眯起眼睛，「你要是真的感謝我，不如就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遇遇抬頭。

「你爸爸是誰哇？」聞舫期待地看著他。

遇遇：「……」

你也好意思問(〃＞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