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籠

落塵籠

對弈會影響人的心境,這「孤鸞之局」照出了下棋者的心境,彷彿蘊藏著引人入魔的力量。

周不渡本就情緒低落,猶豫不決之時,不免受到白棋執念侵染,越是深思,便越迷惘。

前生,他是某位天才的克隆體,有列昂尼德的教導與支持,在發明創造的領域裡無往不利。

但那並不是他所希望的生活。他在矇昧無知之時走上養父預設的道路,總是在滿足父親的期待,習慣了壓抑真我。及至察覺到那生活非他所願,想要擺脫的時候,卻已經找不到真實的渴望,只能沉默著維持體面的生活。

常年的壓抑讓他的神經敏感脆弱,感覺時刻如履薄冰,變得畏首畏尾,不敢嘗試,害怕改變,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化都會引起強烈的不安。

直到他遇到學長月千江。月千江給他以遠大的理想,讓他感覺自己的生命有意義。他鼓起勇氣,做出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反抗——以砍斷右手小指表明意志,逼迫列昂尼德放他自由,離開公司,與過往作別,過上自己選擇的生活。

然而,這條道路泥濘崎嶇。失去了養父的庇護,他除了頭腦之外不再有任何資本,從前輕易能做到的事變得無比困難,從前努力能做到的事變得幾乎不再可能。他在現實的叢林中步履蹣跚,走得格外困難,感覺自己像一張拉滿的弓,再緊一緊,便只能被折斷。

好不容易,他來到道路盡頭,親手把月千江改造成全仿生人,完成了兩個人共同的造神夢想。但化身為「神」的月千江再也不記得他了,決絕轉身,舍他而去。緊接著,教團的宣判降臨。

那個時刻,他失去了所有希望,只覺得往後餘生唯有苦難長存,成為充滿困頓、落魄、可憐、殘缺的廢墟,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值得活?他不知道該如何重拾破碎的自我,萬念俱灰,無以為繼,被激憤推著縱火自焚。

此時此刻,距離周不渡的自殺只過了兩天,凶煞之氣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脆弱,讓滿盤棋子在他腦海里化作張牙舞爪的巨龍,恐嚇他,試圖摧毀他,使他的恐懼瘋狂滋長。

而他卻形單影隻,背負著不能告人的秘密,享受著偷來的關愛,消極的思維不斷反芻:「我究竟為什麼要下棋?為什麼要贏?這樣的奮力對戰有什麼意義?我為什麼活著?世界上的人都活得這樣痛苦,人為什麼還要活著?」

他抬起手,卻不敢拈棋。

·

恰此時,太陽落山,黑夜降臨。

月光遍灑,銀輝籠罩大海。

「妄念。」越千江自昏沉中醒來,抬眼看了看周不渡,又看金雪瑕,起身觀察棋局,大略猜到發生了什麼。

周不渡:「師父?」

越千江看著「孤鸞」二字,道:「孤鸞三年不鳴,照鏡自視,慨然悲鳴,振翅奮飛而死。此局名為孤煞,映出了你的心境,切莫陷於以往,被擾亂心神。」

周不渡:「可是……」

越千江一指點在徒弟眉心,慢慢將純陽真氣傳度給他。

周不渡雖然不懂,但能感覺到遊絲般的氣息不斷從越千江指尖浸入自己體內,溫暖輕柔,使他靈台清明。

越千江抓了一顆白子,掂了兩下,忽地打向周不渡。

周不渡嚇了一跳,伸手抓准,覺得有些疼,不明所以。

越千江笑說:「我看這棋子並不咬人。」

周不渡油然生出幾分信,道:「師父,你覺得我還能贏嗎?」

「莫問能不能,只問求什麼。試一試,又有何妨?」越千江笑了笑,既沒有顯露出對徒弟的盲目信任,亦不做應對失敗後果的準備,說罷起身,興緻勃勃地挑揀被海浪刮到大蟹背上的魚,用他那玄鐵寶刀剃掉魚鱗,剖開洗凈,細細切成生魚片,「無論勝負,師父都不會不給你魚吃。」

常人喜受鼓舞,但信任於周不渡而言只是壓力,壯懷激烈的心靈雞湯絕不能滋潤他內心龜裂的廢墟。可越千江只問他「想不想」,只讓他「試一試」,態度不多不少,恰恰給了他最最所需要但從未有過的安全感。

周不渡再看了金雪瑕一眼,見對方朝自己點頭。於是深吸一口氣,拈起一顆黑子,想了片刻。

這時間不算太久,但是自開局以來他思慮最長一次。

然而,到了最後,他卻看似很隨意地,把棋下在了右側一片尚算寬鬆的地方。

金雪瑕全然摸不著頭腦。

那煞氣卻仍然自信,方才片刻停歇,已經思慮周全,彷彿是認為和棋已成定局,黑棋不過是在作無所謂的拖延。白棋很快落子應戰,奔著打出三劫循環的和局而去,誓要爭一個最漂亮的盤面。

誠如周不渡所料,再過了二十手,自己只要在左側落一顆棋子,使黑白雙方於此展開廝殺,便能形成三劫循環局面。然而,他並沒有出此招,反倒將棋子落在了右側。

漠然如金雪瑕,見狀也大為意外。他雖只是略懂下棋,但這情景,即便新手都能看出來,周不渡出了一招大惡手,幾乎可以說是主動求死。此招一出,不僅三劫循環再無可能,而且,形勢恐怕要逆轉了。

果不其然,白棋瞬間氣盛,迅速於中腹落子提劫,一口氣足足吃了三十三個黑子,將周不渡的巨龍吞殺。

·

一時間,黑棋幾乎被打成了馬蜂窩。

金雪瑕不由將羊角匕首握得更緊。

周不渡愈發緊張起來,腦海里反覆推演,滿頭冒汗,踟躕不前。

只有越千江仍然淡定,把手掌按在周不渡背上,催發真氣,為其度去暖意,直言道:「別逼自己。」

周不渡在周密謀算的同時,承受著煞氣與妄念的雙重摺磨,重壓之下,實在不想繼續。然而,勝利在望,斷沒有放棄的道理,他告訴自己,再忍一忍,絕不能讓旁人看扁,道:「沒事。」

越千江:「當真還想繼續?」

周不渡默然,咬著唇。

越千江:「你累了,我來替你。」

周不渡沒想過還有這個選擇,一時迷惑:「這……行嗎?」

「師父全看明白了,知道你的布局,不用擔心。」越千江把魚跟刀都放下,將周不渡抱了起來,佔了他的凳子,讓他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摟著他,輕拍兩下,另一手拈黑子,定神檢視算路、謀划大局,緊接著便開始跟白棋在邊角廝殺,落子輕盈,寸土必爭。

金雪瑕蹙眉觀戰,看不明白。但等雙方再下了幾手,他的眉頭又驟然鬆開,恍然大悟——先前周不渡隨意落在棋局右側的那一顆黑子,原本所造的劫材無足輕重,但經過十來手的攻防,局勢瞬息萬變,那不起眼的一手竟變化成了足以影響白棋至少在三塊區域里生死存亡的神來一招!

白棋再行數十招,將三處大小隱患解決,卻是越下越慢,雖然它比金雪瑕察覺得更早,但察覺之時,黑棋已經悄沒聲吃下了多處邊角。

至此時,黑棋看似落了下風,但在接連被白方提起四十六顆棋子之後,無論是盤面還是目數,竟然都是領先。

越千江把最後一顆黑子落下。

白棋再也無力回天。

戰局隨之終結。

周不渡是悄悄哭著看完的。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這樣的情景,但不敢有所期待,一朝幻想竟能成真,他實在忍不住。

太矯情了,他想,可也不得不承認,這段子日是他人生中最艱難、黑暗的時光,決意赴死,卻意外沒死,活了下來,但心氣都沒了,任何憂愁的情緒或微小的挫折都有可能再次擊垮他。

「怎麼了?」兩人靠得很近,越千江話語輕柔,彷彿在哄他一樣。

周不渡心裡暖意盈盈,眼裡發酸,自覺狼狽,快快抹了眼淚:「沒什麼。」

越千江裝作沒看見,語氣如常:「咱們贏了,真下起來,其實沒你想的那麼難吧?」

「是啊,但當時真覺得……」周不渡從未跟人訴過苦,笨嘴拙舌,說不出來,覺得放棄已經夠丟人了,再多辯解只會顯得自己逃避困難矯揉造作。

「行了,你想說的,師父都明了。」越千江十分的善解人意,「棋局只是遊戲,下完就完了。」

周不渡卻還是自責:「我不該放棄的,只要再撐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越千江:「道理是這麼說。世事無常,人生總是苦多於樂,一時苦痛,感覺不堪忍受,但只要捱過去,不再想,不久便煙消雲散。忘卻憂愁,常思歡樂,最後只覺樂多於苦。」

周不渡:「我明白,我心性不堅,思緒繁雜,反受其累。斷妄念方能離苦得樂,是我今日該學到的。這盤棋局說不得是我的機緣。」

越千江卻話鋒一轉,道:「不對,你又想多了。我隨口一提,不是對你說教,只是看你包袱太重,怕你憂思傷神傷身。」

周不渡:「總之……是我沒用。」

越千江搖頭:「你不必有用。」

周不渡:「師父?」

越千江:「苦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有人可以依賴,何必再讓自己受累?我的徒弟,不須隱忍。有師父在,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想做了,就同我直說,不然要師父幹什麼使?更何況,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該學的是適可而止。須知,停下來所用的勇氣並不少於硬撐,放棄無損於你在師父心目里的聰明絕頂。」

這情形就好比孩子跌倒痛哭,做父母的不去扶他,讓他自己爬起來,是為了鍛煉他的心性。但周不渡已經擁有足夠的堅毅自立,不須旁人教誨,能夠自責自省,他需要的不再是失敗教育,而只是關懷體恤,有人理解陪伴,否則,負面情緒積壓,只會讓他的神經越來越緊繃,直到再也無法承受,崩潰無可避免,就像前生那樣。

越千江不僅看懂了周不渡的行軍布陣,更看到了他內心的隱痛,一字一句全都對準了他的心結。

周不渡頓覺無比輕鬆,憂愁消散,重新擁有了繼續前行的力量,真心實意道:「師父,謝謝你。」

越千江摸了摸周不渡的腦袋:「對師父不必言謝。」

·

「贏了,勝一目半。」金雪瑕清點盤面,復盤棋局,不可謂不震撼,「此局,前無古人,后未必有來者。」

縱觀全局,黑白雙方几乎沒有過驚心動魄的對戰,但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殺機四伏。

最關鍵的,也是最讓人震撼的,莫過於周不渡在終局之前將近六十手時,隨意落在右側的那一顆棋子。

一顆棋子便註定了勝利的終局,其間深謀遠慮,尋常之人實難在片刻間參透。神仙打架也不過如此了,而況乎,今日說不得就是神靈殘留的煞氣催發了白棋作戰,但贏得棋局的是人,並不是神。

周不渡失笑:「是師父起死回生。」

越千江:「別睜眼說瞎話,我不過是幫你收拾殘局。」

這話說得輕巧,但越千江在片刻間就看透了周不渡的布局,其深謀遠慮亦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金雪遐思之,恐怕越千江早已看穿了自己的把戲,但不拆穿,卻不知是有什麼計較?他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對周不渡講:「你那一招下得最妙,總之不是『我還可以』。」

周不渡微赧:「我運氣好。」

「勝半目是運氣,一目半卻是實力。」越千江放下周不渡,切好兩條魚,三人分而食之,「青鸞舞鏡,卻無悲鳴。好徒弟,你打了一出千古名局,往後不必害怕照影。」

「說到底,白棋只是一股煞氣。」話雖如此,周不渡卻格外開心。

若是按照他從前所在世界里的對弈規則,白棋應當再貼六目半,他主動放棄三劫循環,於幾乎必敗的情形下起死回生,大勝足有七目,「千古名局」絕不是溢美之辭。

但他開心,並不是因為受到讚揚。從前他勝過許多次,自來都只覺是分內之事、幸不辱命。而這一次,他卻是發自內心的高興,雖然還不太明白箇中原因,不知該說些什麼,仍然忍不住朝越千江笑了笑。

這一笑,風消雪晴,春水驚鴻。

越千江愣了一下,揉了揉周不渡的腦袋:「不渡,這是你自己贏的,為你自己贏的。」

周不渡:「你先前……都聽見了?」

「我眼裡有你。」越千江笑著說。

周不渡:「這名字不太好。」

「師父喜歡。」越千江說得十分自然。

這就是「師父」嗎?越千江彷彿一盞微明的燈火,指引著周不渡穿越自我崩頹的廢墟,要是能早些遇到他,或許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關於換魂的事,周不渡不想欺瞞越千江,但是,等一陣再坦白吧,等到自己準備好的時候。

·

勝利便有戰果。

在越千江與金雪瑕的注視下,周不渡鼓足勇氣,將手掌覆於「孤鸞」文字之上。

一時,天人交感,靈光閃現。

他朝著蟹螯的方向,試探著說:「能不能請你帶我們到射陽縣?距藐雲島約有兩三百里。要是不行,便就近登岸,多謝。」

不知道螃蟹妖怪能不能聽懂人話,反正它動了起來,蟹螯拍打海面,八足擊水,原本面北,此刻掉頭向南,疾速前行。

·

明月高懸,水波粼粼。

浪花激揚,蟹背石亭里卻無比安穩。

三人坐在桌邊。

「月印萬川,千江有水千江月。」金雪瑕取出酒囊,跟越千江對飲,「羅剎,你真的信佛?」

越千江周身符紙沾水不濕,未曾揭去,但他渾身正氣,星目朗朗,答曰:「曾有執迷,今已豁然。修佛修心,但行好事,不必迷信什麼。」

「是這道理。」金雪瑕點點頭,話鋒一轉,「你記得我吧?」

越千江蘇醒時就觀察到了金雪瑕左臉上有七顆小黑痣,因此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事。

那一年,他隨周溫嶸破南梁、克吳越,從現今的應天、當時的梁都江寧,一路打到杭州城。

溫嶸心情不好,兩人換了布衣,到城裡閑逛。他看見民生凋敝,內里更覺愧疚,然而,仗仍要打,他不能認錯,心情灰暗,什麼興緻都沒有,就買了一個彈弓,坐在黑市裡一座高閣的屋頂,拿金珠子打人。

那時,金雪瑕是一個被人販子拐賣的孩童,周溫嶸把他從泥猴兒似的孩子堆里單拎出來,帶著玩了半日,後來讓他到集市裡的第三個十字路口等候,給一個女道士帶走了。

「那是他師父。」周溫嶸遠遠地看著,告訴越千江。

越千江自然是信的,溫嶸從小就有一種玄奧的預感,隨著年齡增長愈發靈驗,只是,他隨心所欲、任性妄為,時不時會做些自相矛盾的事,那種預感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回憶如煙,一晃眼,數十年匆匆而過。

「或許不該讓把你送上那條路。」越千江看金雪瑕手裡的匕首,觀察他的身姿神態修為氣象,差不多猜到了他如今是個殺手,多少覺得有幾分遺憾。

金雪瑕:「各人有各人的師父,各人走各人的路,怪不得旁人。只是,我仍有一事不明。」

越千江:「但說無妨。」

金雪瑕:「我命似微塵草芥,你們為何救我,你又怎還記得?」

周溫嶸為何在人群里看見了金雪瑕?他是否早已預料到今日的因緣?越千江不太明白,但他記得這個人,原因很簡單:「那時,我同溫嶸在一起。」

與周溫嶸相伴的每時每刻,他都記得無比清晰。

「唔。」金雪瑕喝了口酒。

「你為何……」越千江看了周不渡一眼,「幫他?」

今日,他看見了小魚,知道金雪瑕是在替小魚辦事,想把周不渡騙走。雖然知道小魚本就不簡單,但他身在九幽十年,不知昔時的苦弱少年已經變成了春風得意的玄門高徒,不知道其經歷了什麼、有何目的。聊到起興時,隨口一問,用「幫」字代替「騙」字,說得很委婉。

「一報還一報罷。」金雪瑕含糊其詞,神情暗淡。

越千江點點頭,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錯有錯著罷,多個朋友,就算只是暫時的,總比多個敵人強,自己警醒著就好,不必在這種處境下引起矛盾,也免得讓天真的小徒弟覺得人心詭譎。

周不渡不懂他們在打什麼機鋒,拿起酒囊,抿了一小口。

「酒是越喝越渴的,且忍一忍。」越千江眼明手快,把酒囊收走,但不想讓徒弟覺得受到了責備,便又打趣道,「你每回飲酒,總要出些事故。」

金雪瑕剛想說些什麼,忽然察覺一股異樣氣息,瞬間警戒,持刀備戰。

「怎麼了,不會又有妖怪吧?」周不渡欲哭無淚,「師父,你烏鴉……嘴開過光?」

越千江與金雪瑕並立於石亭欄杆旁,揭開青紗簾,遙望前方。

兩人身形都高大,像兩個門神,周不渡躲在後邊,從縫隙間張望,見滄海之中,赫然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島。

那島所在的位置很不科學,卻是灌木蔥蘢,煙霧繚繞。

忽然間,一隻巨鳥衝破層林,直飛雲霄,於小島上空盤桓。其狀如烏鴉,白喙赤足,口銜粗壯金黃木枝,奮力投入海中,激起漫天水花。

大蟹見狀,彷彿有所畏懼,加快了游水的速度。

巨鳥昂首,一眼發現大蟹的動靜,目中赤光閃爍,從島上抓起一塊大石頭飛奔而來。

大蟹慌不擇路,倉皇奔逃。

巨鳥追了一段路程,便折返回島,把石頭扔到了海里。

·

大蟹久久驚魂不定,不聽人勸,游水速度越來越快,顫動搖擺,很快便撞上了一處礁石,眼冒金星,昏倒在石頭上。一股熾熱的氣息自其體內迸濺,繼而消散,它則神奇地化作一隻正常大小的青蟹。

蟹背上的三人被一股腦甩了出去。

好在此處已是海濱,水不深,風浪不大。

金雪瑕游在前方探路,越千江帶著周不渡,撿起螃蟹,緊隨其後,片刻后爬上沙灘。

已近三更,夜雨迷離,但遙遠的海灣處似乎鬧哄哄的,依稀可見斑駁人影。

三人來歷不明,躲著人群,鑽進草叢,走小路離開。

周不渡雙腳虛軟,額頭有些發熱,越千江直接抱著他走。

他往懷裡摸了摸,地圖皺巴巴的,但楊悉檀備好的兩道易容符內蘊神通,未被海水泡化,便取將出來,與越千江分別戴好,以遮掩容貌。

做完這些,他再也沒有力氣,感覺天旋地轉,閉上眼睛昏睡過去。

金雪瑕看見了,但不多問。

一行人走出沒多遠,越千江察覺到一件事:「你認識路。」

「定海,我在此地長大。但先前那島嶼來得蹊蹺,我不曾見過,一時沒有想到。」金雪瑕也覺得很巧,更巧的是,他沿途看見了不少沾水的足印,疑惑其行進的路線與自己相同,這樣想著,剛轉了個彎,便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夜色昏昧,蒿草叢裡,一個身影孑然獨立。其人清瘦,頭頂高盤子午髻,穿得羅,手持一柄鐵拂塵。

金雪瑕駐足,喚了聲:「師尊。」

「師尊」面沉若水,看見越千江滿身黃符,半點都不驚訝,先只是對徒弟說:「金雪瑕,你回來了。」

沒見過師父稱呼徒弟用全名的,但各人有各人的際遇,越千江靜靜看著。

金雪瑕淡然回應了一聲「是」,分別介紹:「這是我師尊,紫玉仙姑。這兩位是公子的朋友,與我有些事情。」

越千江隨即行了禮。

紫玉微微頷首,道:「先時,我遠望天有異象,故來查看,但那是神異之物,不當驚擾,且暫不提。更深露重,先回觀里歇下。」

越千江點頭稱謝,跟著走,轉彎時不經意地瞥了眼遠處的海灣,那裡的喧囂已經停歇,數個人影提著幾盞風燈,快快地往鎮上走去了。

——第一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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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機械師穿成病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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