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千鶴不太喜歡熱鬧的地方，說不清什麼原因，用很久之前那個金髮首領的話就是，明明由於曾經的經歷應該喜歡人多的地方才對。可千鶴卻恰恰相反，他愈來愈討厭人多的地方，不過，這一點在跟隨彭格列一世的過程中倒是沒有絲毫表現罷了。
自己曾經是怎麼回答那個傢伙來著？
正午有些刺眼的陽光下，千鶴微微抬起頭，伸出手遮擋在雙眼前，看著金燦燦的陽光順著指縫傾瀉而下，最終在自己臉上落下幾個耀眼的光斑。
「你說你在他身邊更舒服一些，即使他周圍人確實不少。」黑貓的聲音懶洋洋的，在溫暖的陽光下，黑貓甚至打了個哈欠，連帶著這間連帽衫的衣角輕輕扯了扯。
「記性不錯。」千鶴啞然失笑。
是了，他怎麼能忘記，自從這隻黑貓跟了自己之後，自己已經不止一次將那些幾乎消散的記憶說給對方聽，不為了別的，只是為了讓自己再度記起曾經那少有的歡樂時光，而不至於被自己遺忘到某個再也找不到的角落。
不過，得益於前幾天才得到的指環，原本漫無目的的千鶴，總算有了自己的目標，找到另一半被那傢伙藏起來的指環。
沒有線索，甚至連一點點思路也沒有，不過這也不足以讓千鶴失去希望，就像是他曾經說過的那樣，自己的時間太長了，長到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如果不是真的需要錢，他才不會去接那些任務，他想就這樣度過自己完全看不到頭的生命，直到他由於一次任務的需要闖入可可西里那個民風淳樸的小鎮子里時，遇到了那個金髮首領。
「要加入我的自衛隊嗎？」
千鶴記得，那天的陽光並不暖，甚至連周遭的風都如刀子般剮蹭著他的皮膚，可站在眼前的，帶著笑容的金髮男子，卻帶著一抹溫暖闖進了他的世界，從此，他開始在意起這一抹璀璨的金色。
那也是他從實驗室逃出來之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將自己的經歷告知一個僅僅相處了不到一個時辰的陌生人，他在賭，他在賭眼前的男子不會將這件事說出去。
然後，他賭贏了。用那個一直跟在對方身邊的紅色頭髮男人的話來說，這是一場會讓千鶴搭上自己性命的豪賭，但幸運的是，千鶴遇到的不是別人。
「陽光還是不夠溫暖啊……」站在市中心的步行道上，眼睛傳來的酸楚讓千鶴不由得眨了眨眼。
「走吧，挑幾件合適的衣服。」重新收回了思緒，千鶴轉身踏入一旁的男裝店鋪里。
等千鶴再次踏出那間店鋪，除了手裡提著的大大小小十幾個包裹之外，就連他身上的衣服也換了一件，同樣是連帽衫，只不過顏色換成了黑白拼色，白色的帽子，白色的衣袖，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漆黑。另外，此刻千鶴的手裡還多了一把拴著一個毛球掛件的鑰匙。
那個只是傳話的店員也不知道給她鑰匙的男人究竟是什麼來歷，只知道那個男人早在千鶴踏上這條街的時候便已經注意到了他，在將一個地址囑託店員通知千鶴之後，便匆匆離開了。
千鶴直截了當的收下了那枚鑰匙，比起自己去尋找一間或許連傢具都沒有的空房子，亦或是找人租下一個房子相比，對方直接提供住所更讓他輕鬆一些。
居住的位置並不遠，沿著前往市中心的主幹路向前走不遠，再拐過三條街道，便來到了那個公寓樓的面前，比起澤田綱吉居住的獨棟小樓，眼前的公寓樓就顯得稍稍擁擠起來，不過對於千鶴而言，這不過是自己平時休息睡覺的地方，只要足夠方便，他對於位置在哪裡完全沒有意見。
澤田家光顯然注意到千鶴想要遠離人群的想法，再加上千鶴那完全不著家的性格，安排的住所位於最高層，甚至周圍幾戶此刻都是空著的狀態，這也確實讓千鶴十分滿足。
打開眼前的大門，簡單卻絕不敷衍的裝修風格，以及那從寬大的落地窗灑進屋內的陽光，讓千鶴終於由衷的露出一抹微笑來。
他喜歡這裡。
將買來的衣服一股腦的塞進柜子里，猶豫片刻，千鶴還是默默地將那些衣服拿了出來，一件一件的整整齊齊的掛在衣櫃里，這才滿意的勾起嘴角。
「我喜歡這裡，千鶴。」重新變回貓咪的黑貓在那片沐浴在陽光下的地毯上打著滾，翻了個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顯然，它此刻高興極了。
也是，論誰在外面風餐露宿了幾年，有了這麼一個非常像樣的房子，也會開心的吧。
千鶴俯下身來揉了揉貓咪的腦袋：「等澤田綱吉快要下課的時候，我們再過去吧。」
短暫的猶豫后，千鶴便打算在這段時間裡好好休息一番。整個屋子再次安靜下來，只是這原本空蕩蕩毫無生氣的房子，此刻在卧室的方向，卻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
澤田綱吉這一天的生活可謂平靜如常，就在他以為由於早上的事情會招來風紀委員會的「通緝」，或者是被幾個風紀委員警告什麼的，但似乎除了偶爾在學校里見到雲雀恭彌時對方臉上極為不善的神情之外，所有的事情都如同平時一樣，一樣的平靜，除了耳邊時不時傳來的來自獄寺隼人的聲音
「十代目，那個傢伙是誰？」這是早上澤田綱吉直接將對方拉走時，留下的話語。
「十代目，雲雀那傢伙不會被那個人打敗了吧？」這是獄寺隼人即將被雲雀恭彌徹底打飛之前，留下的話。
「十代目，你能把那個人叫出來嗎？」這是終於熬到放學時間時，對方仍然不依不饒的聲音。
「十代目……」
獄寺隼人實在是好奇極了，在他的印象里，似乎被派來澤田綱吉身邊的人員只是里包恩而已，其他那些看起來可以為對方提供幫助的人，也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他十代目身上的魅力所吸引。
千鶴是唯一一個，看起來就很不耐煩，但同時實力還算高強的存在，獄寺隼人知道這些特點總結到一起究竟意味著什麼，要麼是某個大家族培養出的精英，要麼，就是別的家族派來殺掉澤田綱吉的存在。
不得不說，如若澤田家光晚一步找上千鶴，亦或是他放棄了對那枚指環的追查，反而讓千鶴遇到其他能夠出得起高價的存在，或許那些圍繞在澤田綱吉周圍的人們，真的該考慮怎麼才能讓他活下來……
只不過，沒有人知道的是，千鶴大概率不會對彭格列家族出手罷了，為了一個約定，也為了一個摯友。
昏睡了一下午的千鶴終於在並盛中學即將下課的時候睜開了眼。身體各處傳來的疲憊再加上由於長時間維持力場對精神的損耗，讓千鶴在坐起身的一瞬間眼前一黑，不過下一秒便恢復正常，伸手扯過一旁掛在衣架上的連帽衫。而那隻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黑貓也伸了個懶腰，從一旁的軟墊上跳了下來。
「說過不要維持那麼久了。」黑貓跳到千鶴的膝蓋上，睜著那雙藍色的大眼睛，看著眼前默不作聲的千鶴。
「閉嘴。」顯然，這個起床氣尤其大的傢伙在聽到黑貓的抱怨后先是皺了皺眉，然後有些不耐的吐出兩個字來。
不過，千鶴也並不是真的生氣，在把衣服穿好之後，便向一旁還在床鋪上打滾的黑貓伸出了手，後者也會意的抓住了那隻蒼白的手，一溜煙的跑到千鶴的肩膀趴伏下來。
這個季節的傍晚似乎更冷一些，千鶴縮了縮脖子，將原本有些歪斜的領口正了正，這才從那個燈光明亮的樓道里緩緩走了下來，聲音不大，但回蕩在空蕩蕩的樓道里倒是顯得有些許陰森。
在踏出公寓樓的時候，千鶴的目光落在那個被掛在大門最上方的鐘錶上，不偏不倚，時間剛好抵達了六點，時針分針維持在一條直線上，鋒利的兩端則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千鶴收回目光，在揉了揉黑貓的腦袋之後，後者再次改變形態，不再是那個黑色的連帽衫，而是一條有些過長的黑色圍巾，身後那像極了貓尾的尾部在自然下垂之後，長度甚至抵達了千鶴小腿的位置。就像那件有著幾個「裝飾」的連帽衫一樣，脖頸周圍的貓耳，以及那個明顯就是貓尾的尾部，這條圍巾仍然保持著原本的功能。
腳下點地，縱身落在一旁圍牆的同時再次用力，本就靈活的身影在黑貓的幫助下反應更加敏捷，順著那些並不高且連接在一起的圍牆，千鶴輕而易舉的抵達了並盛中學的大門。
當然，他不會真正的出現在那些旁人看來一眼就能注意到的地方的，千鶴時刻注意著這個學校中，那個近乎戰鬥狂的存在。
在靠近並盛中學的時候，千鶴便從圍牆上躍了下來，將兜帽高高的拉起，遮住了自己這有些過於惹眼的銀白，以及那雙血色的雙眸。
在注意到那抹眼熟的暖棕以及那有些活躍的銀灰色之後，千鶴放慢了腳步，站在街對面，看著那兩個性格截然不同，對於自己而言卻格外熟悉的組合。
不，那已經不僅僅是熟悉了。在看到獄寺隼人怒不可遏的喊出「棒球笨蛋」，而另外那個剛剛趕來的高個子黑髮男孩笑著安撫對方的時候，千鶴猛然發現，或許澤田家光說的沒錯，這一代的彭格列似乎與初代外貌上有些過於相似。
只是這些人的身邊，缺少了那一抹隱藏在黑暗處的銀白。
千鶴就這樣跟在那三個人身後慢慢向前走著，不斷出現的金髮與紅髮的身影在腦海里難以散去，就連千鶴一直注意的那抹氣息接近了自己，也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
「你真的是來保護阿綱？」是一個帶了點奶聲奶氣的聲音，但其中卻有著滿滿的殺意，似乎只要千鶴表現出任何不利於澤田綱吉的意思，對方立馬就會動手。
「可以這麼說。」千鶴的聲音淡淡的，沒有任何情緒。
貓尾在身後警覺的彎曲著，千鶴卻沒有回過頭，仍然繼續向前走著，只是與那三人的距離再一次拉長，在沒有展開力場的前提下，他擔心那個即將得到時雨蒼燕流傳承的男孩，會敏銳的發現自己的存在。
「可你沒有索要任何匹配的代價。」里包恩出現在千鶴身旁的高牆之上，用著千鶴來到這裡時的方法在高牆上緩緩行走，「你本就不是為了那些錢。」
「說實話，如果接手把未來彭格列十代目幹掉的買賣，我賺的會更多。」千鶴輕笑一聲，口裡說著有些可怕的話語。
話一出口，那原本還在悠閑地似是散步一般的里包恩緩緩回過頭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靜靜的看著仍然面無表情的千鶴，片刻，這雙眼睛卻流露出一抹疑惑的神色來。
「你不會那樣做的。」在片刻的遲疑后，里包恩還是開了口，雖然他有些無法理解他讀心術所看到的，千鶴心中那個幾乎沒有任何波瀾的世界，但他唯一能夠從千鶴心中讀到的，是那個深深刻在對方心裡的「彭格列。」
「你在用讀心術？」千鶴在這時候終於回過頭來，那雙血色的眸子靜靜的看向里包恩，沒有氣憤，也沒有澤田綱吉那樣的驚訝，一片死寂，「你讀到了什麼，里包恩？」
「你不會對彭格列動手。」里包恩極其肯定的說著，可他那雙眼睛里卻明明透露著懷疑。
「確實如此，我曾經答應過別人。」千鶴回過頭來，口中的話印證了里包恩的說法，目光仍然追隨著那三個仍然沒有發現自己的身影，「我從不食言。」
里包恩下意識的把這當做千鶴與澤田家光之間的承諾，似乎殺手榜單上信譽最高的殺手說出這樣的話也算是情理之中。
「我信你了。」里包恩思索片刻，點了點頭，「那麼，以後請多多指教，千鶴先生。」
「嗯。」千鶴的聲音很輕，但仍然被裡包恩聽了個真切。
解決完自身的疑問，即使這個疑問同樣牽扯出的其他問題，但那些東西千鶴是不太可能這麼早便告訴自己的，這樣想著，里包恩加快了步伐，一個跳躍，直接落在毫無準備的澤田綱吉身上。
聽著前方傳來的那極為熟悉的驚叫，千鶴扯了扯嘴角，似乎眼前這個所謂的「十代目」，除了那股天真以外，還帶了些蠢的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