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雌侍
光腦叮了一聲,但是楚修沒管,他調完最後一杯雞尾酒,推給客人,掛著營業式的微笑:「希望您喜歡。」
kevin從後台探出頭來:「treau,六點多了,你還不下班嗎?」
楚修將酒桌上的東西歸位:「好。」
他整理著酒瓶,kevin從後台滑出來接替他的位置,擠眉弄眼:「今天下午那位客人怎麼樣?」他指了指門:「我看見你追出去了。」
楚修擦瓶子的手微微停頓,旋即道:「還好。」
kevin拍了拍他,悠悠嘆氣,像閱盡千帆的老手在指點初出茅廬的菜鳥:「悠著點兒,別陷阱去,你就是打工賺學費,千萬別和這幫人有什麼牽扯。」
他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你是年紀小,沒見過,正經人誰來酒吧調戲調酒師啊?看著光鮮是吧,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腌臢玩意兒,指不定怎麼玩呢。」
楚修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他想,伊西斯沒調戲他,他甩了他兩百萬,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叫他好好學習。
kevin挑眉:「你還不信是不是?我和你說,高層那批人,搞雌雌戀的多了去了,他們有的是錢,可以買激素打針應付,你千萬不能這麼搞,不然到時候真給人家玩了找不到雄主,精神海□□,只有死一條路,明白嗎?」
楚修眉頭一跳,道:「明白了。」
這是他第一次從外人口中聽說這個世界和人族的不同,星網上雖然有展現出了端倪,但都將這些當默認知識,不會科普,就像人族的網站不會告訴你人類有男女兩種性別,蟲族也不會刻意提到雌雄。
他不著痕迹的問:「如果打激素針,會對孩子有影響嗎?」
「當然。」kevin道:「蛋是要從他們肚子里出來的,不過既然去搞雌雌戀了,也不會有什麼孩子了。」
楚修點點頭。
聯繫前面伊西斯問的雌父雄父,這個世界沒有女性,只有雌雄兩種性別,雌蟲負責孕育後代,後代是卵生而不是胎生。
他將鋥光瓦亮的玻璃杯放回置物架,和kevin揮手告別,kevin靠在後面,再三強調:「記住了!千萬不要撲上去,離那些大佬遠一點!」
楚修乖巧點頭。
然後他出了門,打開光腦,看見了伊西斯的好友申請,不自覺的笑了一下。
街上的飛行器來來往往,但也不是所有蟲都買得起飛行器的,好在主星的公共交通系統很發達,楚修上了懸浮電車,在電車上用光腦翻資料。
他雖然還沒完全長開,但模樣好看,身材比例也好,西裝雖然不合身,但也勾勒的腰細腿長的,不少路人偷偷打量,見楚修一眼專註的盯著光腦,眉頭緊蹙,都不由有點好奇。
這個乾淨漂亮的男孩子在看什麼?
楚修在看《雌父的雌父叫什麼?》。
他翻到了光腦的育兒教材區,正在咀嚼一本2~6歲的寶寶教材。
從教材中,他大體得知了蟲族雌雄的設定,以及信息素髮情期等等一系列與人族不同的東西,而其中最吸引他注意的還是蟲族的雌雄劃分,兩者二次覺醒前差別不大,也沒有信息素,雌蟲僅在後頸有淡淡的蟲紋,而雄蟲後頸什麼也沒有。
楚修遭遇了他來蟲族的最大困惑,他到底是雌的還是雄的?
蟲族似乎雄蟲地位較高,但雌蟲把握著軍政大權,雄蟲的信息素又反過來制約雌蟲,楚修關閉光腦,打算回醫院驗證。
等回到病床,他小心撥開後頸的頭髮,用光腦咔嚓了一下。
後頸光潔一片。
楚修略略鬆了口氣。
他初來乍到,對蟲族的社會結構沒什麼了解,也不知道雄蟲享有什麼樣子的社會福利,只是單純覺得如果他和伊西斯算『異性』的話,要達成某種目的或許方便一點。
楚修是個徹頭徹尾的gay,他前世工作的酒吧也是gay吧,但伊西斯這種光風霽月的屬性,如果在人族,楚修會覺得他更像直男,還得是那種妻室溫婉,子孫滿堂的直男。
但他現在成了雄性,而且雄性似乎比雌性珍貴一點,那他或許可以名正言順的追求伊西斯?
楚修腳下發飄,身體往後一倒,栽在醫院的病床上,用枕頭捂住臉,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
醫護人員在楚修回來半個小時給他做了固定檢查,然後紛紛閃出了房間,一秒也不願意在楚修房間多待,楚修樂得清閑,點開光腦看好友信息,滑過來看過去,盯了好半響。
伊西斯給他發了好友申請,大佬的頭像是默認頭像,非常低調,楚修這邊還沒通過,他又看了眼自己的名字,有點想死。
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叫『噯情媞卟屬亍涐の』,頭像就是五顏六色的爆炸海膽。
楚修前世出台的時候,哪個調酒師敢起這麼弱智名字,頂這麼弱智的頭像,值班經理第二天就要送他去重塑審美。
他刪掉『噯情媞卟屬亍涐の』,改成treau,然後在頭像那裡頓了頓,不知道該換成什麼。
前世treau用的是本人頭像,桃花眼的貴公子執著湛藍的酒杯低頭調酒,氣氛慵懶迷離,很多人吃這一套,但現在照搬前世的風格顯然行不通。
他站在鏡子前,微微理了理頭髮,讓發頂更加彭松,然後在病房內環視一圈,從床頭柜上的花籃里抽出一根太陽花,將光腦調成自動拍照模式,架在衣柜上。
隨後,他後退兩步,站在窗前歪頭微笑,讓鏡頭咔出十幾張照片。
楚修一張一張放大挑選,最後選了一張笑容最熱烈的,設置成頭像。
叮的一聲,伊西斯收到了好友通過的提醒。
他隨手劃開,發現是treau,這個小朋友用了個這麼成熟的網名,彷彿什麼風月情場上的老手,頭像卻乖的可愛,他逆光對著鏡頭,夕陽在背後渲染出大片的暖橙色,將少年栗色的頭髮映襯的毛茸茸的。
treau手中還斜抱著向日葵,歪著頭甜甜微笑,伊西斯看了一眼,眉眼間也不由的染上了笑意。
多麼天真活潑的年紀。
他點進treau的聊天界面,問:「回家了嗎?」
楚修正絞盡腦汁想要和伊西斯搭話,沒想到對面先發來一條。
他字斟句酌,打了又刪,天可憐見,treau前世勾搭客戶的時候都沒有這麼認真過,最後發過去一條不痛不癢的:「嗯,剛剛到家,您呢,您到家了嗎?」
伊西斯道:「我還有工作。」他問:「夠還債了嗎?」
楚修道:「夠了。」
他有點愧疚,伊西斯是真的關心他的前途,然而楚修根本不是學生。
伊西斯的游標閃了閃:「夠了就好。」
他說:「我有點忙,就先去工作了。」
楚修絲毫不感意外,伊西斯願意抽出時間應付他兩句已經很讓人開心了,前世多少金主對公關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伊西斯願意應付他,起碼對楚修還是正面印象。
他關閉聊天界面,正要切出去繼續看《雌父的雌父叫什麼》,光腦驟然震動一下,跳出來一條特別關注消息。
「小修,今晚回老宅一趟。」
楚修點進去嗎,看見備註是『雄父』。
「噢。」他木然的想:「原來原身的爸爸沒死啊。」
兒子重傷進醫院,還做了個天價的腦神經鏈接手術,一看就是危在旦夕的樣子,結果爸爸兩天沒發任何消息,也沒提回家,就任由兒子在外面住著。
他心想:「見鬼,還不如我那個賭鬼老爹呢。」
楚修下滑通信界面,除了老爹,還陸陸續續找出來幾個什麼叔叔伯伯之類的親戚,也沒有任何消息,倒是雄父那邊游標閃了閃,又發來一條:「八點,你大雌父會去接你。」
大雌父,見鬼,這原主有幾個雌父?
從《雌父的雌父叫什麼》來看,雄父一般不管事兒,幼崽會更親近雌父一點,然而楚修翻遍了通訊錄,終於在最下頭找到了雌父凱里的名字。
如果說原主和雄父還時不時說句話,維持著表面父子的關係,那他和雌父真的是一句話都不說,楚修往上翻了五年,兩人愣是一條信息都沒有,比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還不如。
楚修和他的賭鬼老爹也沒有這麼奇葩的父子關係。
他頓了頓,回復:「好。」
原主的家人,總還是要見一見的。
約定時間在八點,距離現在還有半個小時,楚修在房間里百無聊賴的玩光腦,他點開星網小遊戲排行,排名最高的是個養寵遊戲,叫什麼『雲養小雄主』,楚修早過了看電子寵物蹦蹦跳跳賣萌的時候了,他下滑,排名第二的是個動作遊戲,叫『星球大戰』。
這遊戲老套又無聊,但是殺時間剛剛好,他點去隨手打了兩把,拿了五千分,這把還沒結束呢,有人敲了敲他的們,隨即推門進來個黑頭髮的男子,穿著軍裝類的制服,嘴唇乾裂,眼下烏青,對著楚修微微頷首:「修少爺,我來接你去老宅。」
看樣子這就是他的『大雌父』了。
父親呼喚兒子為『少爺』,也真是蟲族一大奇景,原主和雌父的關係似乎很不好,楚修拿不準該用什麼表情對待他,索性冷著一張臉,那男人似乎有點怕他,唯唯諾諾不說話,跟在後面。
他們一前一後上了飛行器,楚修在後排假寐,飛行器開了自動模式,不需要什麼操作,前排的凱里靜靜坐著,也不說話,像個看守儀錶盤的假人。
一直到飛行器的速度自動降低,楚家老宅的影子出現在群山環抱的視線盡頭,凱里才操縱著飛行器懸停在半空,而後瑟縮著回頭看了眼楚修,遲疑道:「修少爺,這事情是家主定下的,我本不該開口,但是伊西斯……」
楚修本來正在瞌睡,瞬間被他驚醒了大半。
他猛地從椅背上直起身體,皺眉:「什麼?」
原主的家庭怎麼神通廣大的嗎?他今天下午才見了伊西斯,晚上才決定要追求他,這個雌父現在就對他的動向了如指掌了?就要橫加干涉了?
凱里被他過激的反應下了一跳,眼中遲疑更甚,但還是好聲好氣:「修少爺,那件事情,錯不在伊西斯。」
楚修:「?」
他的眉頭快擰成了川字。
凱里一不做二不休,閉著眼不看楚修的表情,繼續道:「這其中有一些齷齪,你現在肯定不明白,但是,錯確實不在他,而且他身體不好,等結婚過後,我還是希望……」
楚修:「???」
他滿腦的問號,先是從天而降了一個老爹,又憑空出現了個貴族古堡,原主這個身上只有200塊錢的窮光蛋又搖身一變成了少爺,現在這個雌父又在這裡說伊西斯,儘是楚修聽不懂的話。
這一番話似乎耗乾淨了凱里的所有勇氣,他沉默半響,將額頭抵住飛行器,忽然擠出來一個笑容:「不,沒什麼,我又在說胡話了,你就當我沒說過吧。」
說著,他解開安全帶,又探過身來幫楚修解安全帶,楚修皺眉:「等等,什麼叫身體不好?」
他在酒吧見到伊西斯的時候,大佬雖然看著疲倦,但其他一切正常,似乎沒有什麼特殊的病症。
他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焦急,一把扯住了凱里的手,凱里嘶了一聲,臉色一僵,旋即垂下眸:「也沒什麼,就是聽說從小身體就不好。」
他微微掙扎,想要把手從楚修手中抽出來,楚修道:「別動。」
他拉開凱里的袖子,手腕上青紫交加,像是剛抽出來的痕迹。
楚修的臉色難看至極。
他前世剛入行的時候,圈內也有人玩這個,和楚修一起學調酒的同事急缺錢花,就去了,回來的時候半死不活,還是楚修處理的傷口,他那時候吐了一晚上,後來楚修從不過夜,很難說沒有那位同事的影響。
人皮一扒,誰知道底下是人是鬼。
凱里想要放下袖子,不自在道:「沒事兒,小傷。」
如果這也能叫小傷,那害的楚修吐一晚的同事受的也是小傷。
但凱里像是習慣了一樣,他自然的帶上袖子,然後俯身為楚修解開安全帶:「我們得快些,家主應該等急了。」
楚修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所謂的家主應該就是原主的雄父。
他跟著凱里跳下走行器,冷不丁問:「誰打的?」
凱里一愣:「嗯?」
楚修壓抑著怒氣:「我說你的這些傷,誰打的?」
凱里沉默著不說話了。
他不說話,楚修就很容易猜出來了,十有八九是原主的雄父。
楚修原先在星網上看見過雌蟲討論,說起雄蟲的暴虐,但那時候楚修隔霧觀花,沒多少實感,現在真實的傷口擺在眼前,他才有了點恍然的錯愕。
這些事情……居然是真的?
他跟在凱里身後一言不發,凱里為雄蟲少見的沉默而瑟縮,兩人一前一後走過長長的佈道,前方的古堡矗立在昏黑的光線下,像一隻盤踞的怪獸。
楚家似乎是個不小的貴族,古堡佔地規模極大,房間也數不勝數,凱里領著楚修走到最里一間,敲門道:「家主,修少爺帶到了。」
「嗯。」裡頭傳來了粗短的氣音,這種聲音楚修太熟悉了,是那種中年發福的禿頂男人做某種運動時獨有的氣聲,他心中泛噁心,又聽見裡頭哼唧一聲,似乎完事了,接著就是穿衣服的悉索聲。
接著,大門中裡頭打開,走出來一個大腹便便的男子,他用蒲扇大小的手拍了拍楚修的頭,從滿臉橫肉中擠出一個微笑:
「小修,我知道這次委屈你了。」
他頓了頓,嘟囔「年紀那麼大的雌侍,誰都不想要,我知道。」
楚修冷眼旁觀。
男人似乎沉迷於演繹父慈子孝的戲碼,連連嘆氣:「但是這個雌侍,你不娶也得娶,娶也得娶,這是我們楚家千載難逢的機遇。」
「作為補償呢,我為你精心挑選了幾個和你口味的雌侍。」他攬過楚修的肩膀,帶著他往裡面走:「等結婚了,你隨便找個理由折騰死伊西斯就好了,反正他一生病,一折騰就死,然後呢,你就娶這幾個雌侍,順便立個喜歡的當雌君……」
這男人通身的腥味兒讓楚修作嘔,粗短的手指上帶了七八個戒指,摸索楚修頭皮的時候會掛到頭髮,搞得他有點痛。
楚修早熟,後來和父親關係不好,幾乎沒有人摸過他的頭,這個噁心的男人是一個,伊西斯是一個,他不由將兩人拿出來比較,這個男人的手是腌過的肥豬肉,又油又膩,被他摩挲兩下,楚修只想快點回家洗頭,但是伊西斯的氣質很乾凈,撫摸也很輕柔,溫柔的讓人想起江南三月的風,想起那些水鄉的搖櫓和茶樓的清香,他甚至覺得,將這個男人和伊西斯相提並論,是對伊西斯的侮辱。
男人還在喋喋不休:「……總之,就是這樣,小修你看這麼樣?」
楚修一把扯下他的手,冷臉道:「不怎麼樣。」
什麼折騰,什麼理由,什麼雌侍都不重要。他只想找個人問清楚,伊西斯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