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煉金環爆
辛德拉的血從依文伊恩的指間緩緩低落，他下意識地虛握了一下，結果手中空無一物，只有鮮血的熱量緩緩逸散，宛若靈魂的重量。
靈魂本來是沒有重量的，只是因為生命的珍貴，有了不可承受之重。
然而依文伊恩不會後悔，因為他很清楚，忘記了生命珍貴的人沒良心，畏懼殺戮的人沒腦子。
站在他如今的這個位置上，他或許會做錯事，會殺錯人，或許會有無辜者受害，或許會有人會覺得因為自己完全不明白的東西，而白白的失去生命會很難以接受，很難理解。但是身為領袖與領導者，有時候所必要的，就是執行這種不可理喻的命令的決心與責任感。
依文伊恩很清楚，他只是個人，不是英雄，不是費爾德南的兒子，不是南嶺下一任的繼承者，那都不過是名為身份的衣裝外殼，他本質上只是個人。
他不是聖徒，他也有慾望，他也有夢想與理想，所以，被他的理想所碾壓的無辜者們……
只能說聲對不起了！
「是嗎？你的目標應該是我的父親不是嗎？」面對卡奧斯的詢問，依文伊恩臉上毫無懼色，「身為復仇之劍的首領，你應該很清楚，只要殺了我的父親，那麼無須你們動手我也只有死路一條吧？」
「然後你們所要的亂世，你們所要的格局，都能一如你們所願地展現在你們面前。」依文伊恩淡淡地說道，「而我的願望不過是站在這裡看戲而已，因為我根本不覺得你們真的能殺了我父親。」
「那麼，復仇之劍的大統領，卡奧斯，在決定挑戰我的父親之前，你真的打算先耗費力氣，先跟我戰上一場嗎？」
「……」看著依文伊恩，卡奧斯稍稍有些驚訝，他沒想到依文伊恩居然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過想想也對，身為南嶺頭號通緝犯，依文伊恩這樣的貴族子弟，只要回憶一下，也能反應過來了吧。
「……你或許說得沒錯。」稍作思考之後，卡奧斯翻卷手腕將手中的陌刀指向依文伊恩，「不過你不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太冷靜也太理所當然了嗎？理所當然到令人本能地感到反感，然後去思考你的話語中是否藏著其他的深意，而且，我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個小蟲子一樣不費工夫……」
依文伊恩冷笑了一聲，嘩啦一聲，卻是他手中的末裔王星隨著他站姿的改變，指向了地上鋪滿的屍體：「如果你真的如此覺著的話，我倒要懷疑你的觀察力與判斷力是否有資格擔當一組領袖了。」
「而且，如果令你感到反感了話，那麼我先道聲抱歉，因為這就是我的風格——我只會說出事實，我討厭在無聊的事情上耗費無謂力氣盤算腦筋。」
「是嗎……」卡奧斯微微後退了一步，就在令人覺得他想要退走的時候，一直待在後面沉默不語的艾歐菲塔突然一個箭步衝到了依文伊恩的身前——
「我突然覺得，留著你這個威脅在關鍵時刻反戈一擊，還不如現在就解決你！」
就像是空氣被擠壓所造成的爆鳴，下一刻，從被撕裂的空氣中顯露出身影的巨漢已經一記撩斬，狠狠地砍在了狼少女身上！
眼睛一花，艾歐菲塔就已經被那股沛然的巨力一擊斬飛，那斬擊與跨越空間的步伐之快，眼神稍差的人就很可能就會以為艾歐菲塔被劈中了。
然而女僕裝的圍裙與下擺「撕拉」一聲，被斬出一道巨大破口，卻是沒有半絲血跡揮落。
原因只在於依文伊恩親自為艾歐菲塔挑選的那柄新武器——
從艾歐菲塔擋在胸前的T型拐上爆出一團火星，然而以卡奧斯的眼力卻足以看出上面連一道淺淺的划痕都為留下。
「……哼……背叛者嗎……實力倒是不錯，兵器更不錯，雖然樣子有些奇怪，但是能在這柄鐵碎牙手中走下一回合的還毫無破損的武器屈指可數。」
艾歐菲塔沒有搭理他，她單手扯住裙擺猛力一撕，「撕拉！」一聲，女僕裝的長裙已經化作短裙，露出狼少女一雙修長白皙的雙腿。
做完這一切，那雙湖綠色的美麗眼瞳才再次抬起來看向卡奧斯：「再來吧。」
「哼……」陌狼族巨漢的目光在艾歐菲塔露出來的尾巴上短暫停留了一下，然後舉起斬刀，以一往無前的橫斬之姿以回復。
「哐！」彷彿兩輛火車頭對撞在一起的衝天巨響，石制的觀禮台被撕碎了。
。
在漫天紛飛的石塊之中，依文伊恩稍稍後退了一步，不過因為防護穿刺偏斜結界的原因，實際上並無必要。目光微微撇了身後的艾瑞特等人一眼，依文伊恩把手中末裔王星的彈匣卸了下來，從懷裡掏出一發信號彈壓了進去。
就在他低頭做著這些事的時候，耳目通帶給他的聽視覺中，他突然意識到，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背後的結界突然破開了。
防護穿刺偏斜結界說白了很簡單，這是一個觸髮式的風元素結界，普通狀況下以高能元素穩定存在，一旦被異物觸及，便在預定術式下轉為激髮狀態，製造強烈的偏斜亂流，將刺擊類的攻擊撥飛。
不過因為使用了多點集中式的特殊演算法，在減少魔力流逝的同時，對大面積的攻擊防護能力卻只是一般，像是對劈斬，錘砸類的攻擊效果很弱，而如果是匕首這類需要人貼身攻擊的襲擊，更是弱不可言。
所以在費爾德南的指示下，常年被黑騎士、艾歐菲塔等人打得死去活來的依文伊恩在感覺到異樣的一瞬間，就下意識地不顧形象，猛地向前撲了出去。
「咻」閃避的最直接後果，就是他頭上的扁帽連同帽徽被一併刺穿了。
「切……」因為防護結界的原因，依文伊恩的身後的障龍煙不知何時已經再次濃厚了起來，虛空之中似乎有誰啐了一聲，然而依文伊恩即便是睜大了雙眼（雙耳），也無法看清對方所在，直到對方從白霧中一頭衝出來。
那是一個個頭嬌小的黑髮女子，穿著灰白色的緊身衣，特殊的衣料即便是不小心擦到，也只會發出細小的聲音。
「夜族嗎？」依文伊恩嘴裡有些苦澀，戰鬥不是他的強項，尤其是面對這樣貼身短打，又行動迅速的敵人。
「衝擊法印！」
幾米的距離對於真理級的武者幾乎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依文伊恩的法術才剛剛發動，夜族的刺客就已經跳了起來，手中的長匕首閃爍著寒光，一擊刺擊划向他的脖頸。
血光乍現，而流光溢彩的法術光華也在同時撕裂了空間，空氣化作重鎚，氣息變成鎖鏈，沛然的魔能之力狠狠地砸在了刺客的身上，即便有著氣的保護，她也噴出一口鮮血，倒飛出十數米。
然而依文伊恩捂著被完全割斷的喉管與頸動脈，也跪到了地上，噴涌的鮮血從他口鼻中不斷往外冒著。
指間的虛假癒合戒指閃過一絲綠色的光華，把他被割開的創口暫時癒合了。
然而咳嗽與疼痛卻並未立即停止，依文伊恩像是喉嚨被撕裂了一樣拚命咳嗽著——不對，喉嚨就是被撕裂了！——嗆出了鼻腔與肺葉里的鮮血。
虛假癒合只是通過法術封住傷口，卻無法欺騙大腦偽裝被肉體撕裂事實，所以依文伊恩強忍著劇痛，又給自己堆了個虛假生命，才算完事。
看著差點殺了自己的夜族少女正掙扎著還想要爬起來，依文伊恩抬起手中的末裔王星，衝天上扣動了扳機。
綠色的信號彈終於發了出去。
然後槍口下壓，扣動扳機，槍栓彈動，彈殼飛濺，在槍口炎的火光中，依文伊恩默然的表情一閃一閃。
因為13mm大口徑自動手槍的後座力實在是太大，所以依文伊恩每一次扣下扳機，都需要使用一次魔法飛彈，利用法術所產生的魔能衝擊力來抵消末裔王星對他手腕的負荷。
所以依文伊恩很清楚自己扣了六下。
第一發子彈擊中了少女的左肩，將她掀翻在地。
在她還未完全落地的時候，第二發子彈就已經射中了她的左腿。
第三發擊空，在她身邊的一具屍體上撕開一個巨大的創口。
第四發，第五發，第六發打斷了她兩條手臂。
看著躺在地上，不斷痙攣的少女，依文伊恩放下了末裔王星，扭頭看向身後的戰場。
陌狼族裔之間的對決，已經進入到如火如荼的境地。
被掀起的白霧已經完全將兩人的身影吞沒，而即便以視力都很難跟上的戰鬥，在旁觀者的位置用耳朵聽起來，那更是亂得不可思議，就連身處戰鬥中中央的那兩人，估計也已經只有一半是在用聽覺去戰鬥了吧——
剩下的便是身為天才武者得天獨厚的戰鬥直覺。
這一點，七十年的生命中，有六十年是在戰鬥中度過的卡奧斯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而身為真理高階的天之武道更是佔盡了全利。
然而，若是說起以弱勝強，與真理級強者之間的戰鬥經驗的話，身為費爾德南不記名弟子，九年來有近百位各種戰鬥風格的黑騎士作為陪練的艾歐菲塔，才是當之無愧的南嶺最強！
克雷爾精心煉製的戰鬥拐在艾歐菲塔的手中如蝴蝶般飛舞著，卡奧斯的斬擊雖然迅猛，翻飛的刀刃在他的手中也宛若牙籤一般，但是這對艾歐菲塔而言都不是問題。
與法師之間的對決不同，與武者對法師的對決不同，武者之間的戰鬥從來就不是誰的力量更大，誰的反應更快就能決定最終成敗的事情。
撕裂空氣，踏開石面，將氣灌入武器，撕開甲胄上的魔法防護，然後用全部的力氣攻擊對手的要害！
在劍刃之中穿行的艾歐菲塔猛然鬆開手中的鐵拐，衝進了卡奧斯的懷中——
更重要的是，艾歐菲塔所最擅長的領域，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
最強。
鐵拐摔落的「噹啷」兩聲，就像是卡奧斯的內心，全力戰鬥了那麼長時間，他早就意識到，自己與對方的差距，遠比他所想象的要小的多，而之前的七聲槍鳴，更是令他滿心憂慮，不知道黑子那邊怎麼樣了。
夜族的刺客不適合正面的戰鬥，所以一般通常是跟其他人配合行動，在關鍵時刻一擊必殺，獨自一人對決的情況，是夜族的刺客會盡量避免的狀況，然而名為黑子的少女，卻有著其他夜族刺客所沒有的剛烈姓格，即便是被射殺也會不吭一聲吧——但是這樣反而牽絆住了卡奧斯的心神。
在那一瞬間的恍惚，被對手準確地把握住了，下回劈砍的一刀被對方搶入懷中頂住了手肘，提起左腿想要將其一腳踹飛的時候，對方卻是手肘橫擺，全力一擊，灌注著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胸口處。
喀嚓一聲，似乎是肋骨斷開的聲音，卡奧斯已經下意識地向後退去，但是這卻給了對方追擊的空間。
踏步沖拳，帶著黑色露指手套的纖小拳頭狠狠的陷入了卡奧斯的腹部，劇烈的衝擊似乎連腸子都能絞斷。
躬身抱著肚子，還不待直起腰來，太陽穴上已經又被狠狠地錘了一下，暈眩之中脖頸被抱住，一陣天選地轉，已經被高高的丟飛了出去，然後緊隨其後的從背部死角踹來飛踢，一腳把他提出之前鏖戰的戰場，飛向了那個銀玫瑰家繼承人的腳下。
「伊恩少爺！」
這是全部戰鬥中，艾歐菲塔惟一一次開口。
然後在劇痛與餘光之中，卡奧斯看到蹲在屍堆後方，雙手按在地上的依文伊恩——
「煉金煉成——環爆術！」
環，什麼是環，環是怎麼跟屍體煉成與爆炸聯繫到一起的？
在一片被劇烈升騰的芳香液之中，卡奧斯有些神情恍惚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然後，苯環，一種碳六氫六的化合物所構成的苯類芳香烴——碳氫化合物，在一絲微小的火苗下，被引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