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的選擇
席鳴怔住了,少年的容顏有一種妖異的美,帶著寒意,攝人心魄。
視線在對方的臉上停了片刻,才恍然離開。
空氣像是滯住了一般,他本來就不常主動的和人交際,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現在你完全相信了吧,這個地方是真實。」席鳴一時著急,沒有經過大腦的運轉,便脫口而出。
「哦,我的手和原來一樣了。」少年沈凝說著低頭看自己的手,完整乾淨。
「是嗎,當時真險,差一點就……」席鳴想起了那個時候的情景,連帶著身體抖了抖。「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殭屍給幹掉了。」說著撓撓頭,腦海中浮現出那瘋狂揮刺的畫面,銳器插入物體的感覺,那四濺的液體,無盡蔓延的黑暗,又再次像是附體般重現,讓他一陣強烈的不適,雖然是殭屍,雖然當時的意識模糊不清,但畢竟是殺了,不論生死。
還好並不強烈,在這種環境下,他需要時間去適應有駁常理的違和感,決心是有,但魄力需要沉澱。
「哦,那個殭屍腦後勺有個洞,被你掰開了。」沈凝蹲在原地,用那隻完好的左手夾著那本書,晃蕩著。
席鳴聽了,靜靜一想,當時手碰到的缺口,手指伸進時的粘稠溫熱,確實不謀而合,心中的疑問終於是解開了,這樣一放鬆,才想起對方的情況,沈凝那個時候面對的是一種怎樣的境遇?
「你在之後遇到了幾隻殭屍?」席鳴有些緊張的問道。
沈凝晃動的手止住了,兩隻手一起將書端正的捧在懷裡,修長的手指輕點書面,眼神淡漠的掃過他,望向平台之上的『主神』。
「三個。」
「厲害!」席鳴將快要衝出口的質疑及時更改,他不認為這有什麼好說謊的,他的表情,他的語氣,還有他那漠然的xìng格,都讓他覺得質疑的話形同廢料。
「你是怎麼逃脫的?」以他對那變異殭屍的感官,普通人根本難逃毒手,他也不過是運氣好,所以忍不住想探究一下。
「我把它們都殺了。」沈凝注視著『主神』,聲音還是淡淡的清冷,沒有起伏。
席鳴屏住呼吸,氣體堵在喉嚨口翻滾混沌,四周空曠與寂靜的孤涼絲絲縷縷的鑽入體內,身體微微卡殼,生澀不堪。
這些反應僅僅只是一瞬,下一秒,席鳴一呼一吸,恢復了過來。
不可否認,這個世界總有那麼一些天才般的人物,絕世驚艷,走在大多數人的前面,不受意識的束縛,不受常識的牽絆,俯視萬千蒼生,超然物外。
或許這個少年。
沈凝,就是其中之一。
少年背對著他,輪廓鮮明,之前的那句話說完之後,便在沒有言語,悄然無聲。
席鳴看著他,默然片刻,輕嘆一聲,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不想再問他是如何連著滅了三隻殭屍,只是輕嘆一聲,帶著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回到了房中。
一進屋,便躺倒在床上,胳膊搭在額頭,微眯的眼睛茫然四散。空蕩蕩的,這房間,他自己,空蕩蕩的,無所依從。
他好想家,好想父母,他的親人,哪怕他……厭惡他們……
再次走出房門,沈凝已經不在了,他四下望了望,沉默的走到『主神』面前。
按照之前想好的,將神經反應速度和肌肉組織強化各提升20點,將jīng神力、細胞活力、免疫強度各提升10點,最後兌換了一把無限子彈的沙漠之鷹,總共花去了800點獎勵,還剩207點獎勵。
一道光落在他的身上,溫暖安逸,稍縱即逝。
接著一把手槍憑空出現。
將槍拿起來看了看,比劃了幾下,他對槍支什麼的毫無概念,所以只覺得看起來很有型,握在手裡有點沉,第一次拿到真槍,有新鮮感,還有血液的沸騰,無名的興奮和安心,試著瞄準了幾下,拿起放下,忍住沒有shè擊,有那麼點多餘的恐懼遏制了他的衝動,這樣把玩了一會,想到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是否得到了提升。
他之前就在想,沒有支線劇情,獎勵點數也不多,那些令人眼饞的技能血統就只能望而卻步,想些實際的,若要在下一場未知恐怖片里活下去,他的身體素質必須加強,還需要一把武器。
所以除了智力以外,剩下的五項都進行了強化,雖然不多,但聊勝於無,再來武器,刀劍什麼的那都是高手的專利,想到那本小說里開頭張恆拿的那把槍,無限子彈沙漠之鷹,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他看著自己的手,握緊,感覺不到什麼力量在涌動呀之類的,身體也沒有什麼變化,還是原來的身高,倒是肌肉摸起來有彈xìng了不少。他在原地跳了跳,想著試一試自己有什麼進步,在餘下的時間裡訓練一下,雖然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訓練,走一步算一步吧,像嬰兒般,他得儘快學會走路。
最後在回房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思考一下,到底做還是不做,雖然他已經有所決定。
造人,其實從來到這裡之後,他就有想這個問題,只不過一開始還很微弱,佔據了他思緒的一角,但很快隨著他的處境,這種意識就越來越強烈,幾乎是在催促一般。
像是一種誘惑,掙扎在製造與不製造之間,至少他本人是不想去創造一個虛假的存在,來滿足自己,來安慰自己。
被製造的生命體完全按照個人的願望,從一開始就死心塌地的愛著自己,眼中,心裡只有自己,雖然這是他時時會幻想得到的美好,但他還分得清現實和幻夢。
那不過是將自己的夢具現化,可以觸摸,可以感受,這無疑是他一直以來內心最深處的渴望,但不知為何,他的內心卻在渴望的同時不斷的抗拒,不是因為它的不合理不道德,而是太自私。
雖然他也覺得不應該考慮這麼多,但這樣的話,被製造的生命就不能稱其為生命了,只是工具,只是玩物,只是在自我欺騙。
他首先要考慮的是,負責,對他所創造的生命負責。
他能否不傷害對方,給對方幸福,他也想有一個心靈伴侶,但不要是自己的臆想,那未免太可憐了。
這是自私的行為,極度自私,只是為了自己,只是為了自己的渴望希望,完全沒有考慮被製造的生命,他該如何承擔這份生命。
自己進入恐怖片世界,生死未卜,可曾想過那個正等待自己的人,是懷著何等的心情在等待,恐懼無時無刻不會環繞在她的四周,她的無助,她的痛苦,她的淚水,該向誰去訴說。
你回來了可以有一個溫暖的懷抱,那她呢?她該如何自處,如果想要製造一個完全的擁有人類該有感情的生命,那麼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這是對生命的尊重,對你愛的人的責任。
否則愛上的不是人,只是自己的希望。
生命,哪怕在這個『主神』空間,他也不希望變得如此廉價。
所以,在這裡,他並不想去製造情侶,如果他只想自己快樂,只想給自己帶來希望,活在虛假的幸福中,那麼他還不如現在去死。
他只有一輩子,來到這裡,他會努力活下去,為自己,為那不明確的目標,但是,一輩子就夠了。
這樣想著,槍在手上的金屬觸感變得明晰,身心暫時得到了平靜,終於做了一件由自己思考,自己決定的事情,好歹還是有那麼一點自我的力量,哪怕這樣的掙扎這樣的決定很無聊很沒意義。
那麼這件事到此為止,不再做他想,問心無愧就好。
問心無愧,果然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席鳴回到房子里,心有些寂寥的漠然,不知接下來該做些什麼,沒有人可以交談切磋,沈凝的話,就算了,和他交流太費勁。
雖然有看過小說,多少會給他帶來錯覺般的安心,但卻有更多的不確定,不知道是否完全相同,別的小隊,引導者,夥伴。
總之,這裡有太多和小說里不一樣的地方,他真的脆弱極了,那麼接下來要想在那未知的恐怖片中活下來,他需要的是對自身的鍛煉,還有就是情報。
在恐怖片中,他唯一的優勢就是知道劇情發展,以不變應萬變,隨波逐流,當然這還是在撇開『主神』改變難度的基礎上,『主神』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平安的度過恐怖片,想躲是躲不了的,危險隨時都會找上門,所以不能太過依賴情報,但也不能完全輕視不去掌握。
所以接下來這幾天他需要做的,就是把所有可能的危險的動作鬼怪神秘科幻的恐怖片全都看個遍,至少熟悉一下。
然後就是鍛煉自己的身體,做好面對未知的心理準備,要以冷靜的心態面對一切。
至於該怎麼鍛煉訓練,慢慢摸索吧,他心裡只有一套大概模糊的方針,漸漸去完善吧!
目標有了,接下來就是實行了。
在房間里另開一片天地,這樣想著,一道門出現在空白的牆壁上。帶著興奮驚奇的感覺,他推開了門。
這裡是夜晚,真正的夜晚,他所創造的天地。
一片平坦的草坪,蒼翠鮮嫩,他回頭看了一眼他的房間,又將目光收回,帶著感嘆跨門而入。
門關住的一聲響在這裡劃過,有風微微的律動,溫度適中,不冷不熱,踩在短短冒出頭的草坪上,感覺到土壤的柔勁,抬頭,天上繁星點點,夜空迷離而深邃,看不到盡頭,看不到邊際。
一眼望去,世界彷彿是由草地,星空,以及他組成,似乎還少了點什麼,一棵樹,對,一顆大樹,念起,一株綠芽便破土而出,片刻不停,生長壯大,就在他的眼前,不遠處,轉眼間完成了百餘年的輪迴周轉,變成一顆粗壯的大樹,像十幾層樓房那般高,五六個人都無法合抱,如此屹立,似乎從一開始便存在。
被翻攪的泥土,混著碾碎的青草味,濕漉漉的瀰漫在空氣中,比之前那淡淡的清新要洶湧得多。
席鳴就嗅著那股自然的味道,將鞋子脫了下來,扔到一邊,光著腳踩在有些cháo氣的草地上,來到樹下,倚靠在樹榦上,兩腿張開,頭枕著樹榦,手撫摸著樹身,實在無法想象這是數秒成型的,硬質厚實的紋理,曲折延展。自然而然的仰起頭,往上看,那繁茂的枝葉交錯縱橫,輕輕搖晃,那網之上,鑲嵌著一粒粒鑽石,細小卻明亮。
他放下了焦躁急迫的心情,放下了之前來到這裡的用意,晃著腿,看著夜空,一彎新月,灑著水珠,青草遍地,背貼老樹,風在一點一點的吹,似乎那隱沒的雲朵也顯出些許輪廓,緩慢的飄移。
閉上眼,薄薄的眼皮上浸著涼,這時候的他安靜的就要睡著了,好神奇啊,這樣,沒有了往rì的喧嘩與躁動,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像在空中,像在溫水裡,像回到了小時候,那樣的無憂無慮。
這感覺竟然在這裡,這個世界出現了,像不像一個絕妙的諷刺?這樣想著,他不禁撇了撇嘴角,現在,這樣就好,讓他休息一下。
這個世界的種種和他所處的現實世界相差的太遠,那些虛無飄渺的只能想像的事物,到了這裡全都變得觸手可及,化為現實,原本價值連城的鑽石黃金猶如糞土,這種落差對於他這樣的初來者很有意思,價值觀被顛覆,這一切似乎在告訴自己,活下去,拚命的活下去,有了這條命,什麼都不在話下。
來到這片新天地,一天還是兩天,總之他在快速的吸收,至少讓自己不再感到過度驚訝,老是大驚小怪,以後這裡就是他的家了,是安全的港灣,雖然只有十天的時間,但給他的感覺是出去工作,一身的勞累與疲倦,有一塊可以休息的安靜的安全的空間,這裡就是。
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來適應來消化兩者交錯所帶來的落差,這是最要緊的,所以身處在這個科幻電影一樣的地方,他要做的就是盡量以一顆平靜的心去對待,這也是一種鍛煉,儘快的去習慣這裡的生活。
他也不斷的提醒自己,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太興奮激動,要像沈凝那般沉著冷靜最好,他不過是僥倖闖過了一場恐怖片,接下來是否能過去完全是未知,仔細想想,死在裡面的可能會更大,現在所有的憧憬與期待不是很可笑很幼稚嗎,與其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不如好好去鍛煉自己的身體,或槍法,再是正理。
對自己接下來的處境不抱希望,又有那麼一些僥倖,雖然知道自己這樣七上八下,兩頭都不沾邊的念頭才是最無聊的,顧慮過多實在頭疼。
接下來的每晚都是在這種惶惑中度過,最不好受的就是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那種失重的驚悚勁,心有餘悸,不知該怎麼處理自己這樣患得患失的情緒,只因他的未來全都蒙在迷霧裡,不清不楚,只能將活著的希望寄托在運氣上,希望能逃脫,希望能……
這樣無力的想法最讓他難受,他現在什麼資本都沒有。
面對這一切,最好的態度就是不要想太多,這恰恰是他無法做到的,因為沒有力量,沒有可以依靠的東西,因為太有自知之明,妄自菲薄,做好最壞的打算,這樣當它到來時,也就不會太過驚慌恐懼。
他現在最需要一份力量,面對死亡,面對未知,不顫抖,不退縮。
他不希望自己的那份懦弱,那種無助失落,從現實世界延續到這裡,無法擺脫,他想毫無顧忌的向前衝去,不論將會遇到什麼,放開束縛,迎頭痛擊,那一潭死水,換了一個地方,換了一個世界,也該蕩漾起來了,變成溪流,變成湖泊,變成大海。
這將是一個新的人生,過去的所有的一切,他都會漸漸拋開,過去的十幾年完全不值得他留戀,他不想回到過去了,那樣的生活,那樣的道路,親情,友情,愛情,不值一提。
他要重新來過,重新尋找,在這裡,一切皆有可能,那些已經腐朽的,會漸漸脫落,他終於有機會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這些天來,那快要逼近的rì子,在空閑下來的時候,他真的想了很多,在那片草坪上,星空下,微風吹拂著,涼涼的感覺。
早上醒來,吃飯,然後訓練,累了就看電影,然後吃飯訓練,累了看電影,最後再訓練,讓自己習慣開槍shè擊,瞄準打靶,彈跳,踢腿,躲避,拳擊,奔跑……
他能想到的,都會去嘗試,接下來最關鍵,也是最重要的,殺人的覺悟,撇開那隻殭屍不算,他不願再去想那副畫面了。
為什麼一定要殺人,那人家要殺你那,新人,劇情人物,別的隊伍,總會碰到那不得不抉擇的時刻,也許當下一場恐怖片已進入就會遇到,他給怎麼辦。
殺了便殺了,那又怎麼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想要兩全的人,第一個死的就是這樣的人,你不想死,又不願殺了對方,但只能活一個,你該怎麼辦,這個世界沒那麼幼稚,你總得做出一個選擇,想要活下去,你總得弄髒自己的手,弱者的憐憫是懦弱,是偽善,是不願承受殺生后的心靈折磨,是放不下掙不脫現實世界的影響,拯救,憐憫,是強者的辭彙。
不要再幼稚了,事情不可能兩全,『主神』不是過家家,你得做出一個選擇,你死,我活。
想是這麼想,當你真正面對的時候,是否能做到。
這裡不是現實世界,放下那些無謂的道德法律,放下那些從小就被灌輸的理念,殺人是不對的,你絕對不能殺人,你沒有權利決定他人的生死,殺人者人恆殺之,罪不可恕,那些等等。他能毫不猶豫的將刀子捅進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一刀接著一刀。他能扣動扳機,子彈飛旋而出,shè進對方的心臟,大腿,胳膊,腦袋,血花飛濺。
他能用自己的手掐死對方,看著他掙扎斷氣,雙眼凸顯,滿是質問。
別再幼稚了,活著,活下去是需要代價的。
他能承受那份不斷累積的罪惡感嗎?變得麻木,變得冷血,變得想沈凝那般淡漠,為了活下去,變得不再是自己,不怕迷失?
是想得太多了,但卻不得不想,如果他想要繼續活下去。
他有這個魄力嗎?他能不手軟嗎?這不是他媽的網路小說,他的心還沒有堅定到連一點掙扎一點猶豫都沒有,只是腦中念頭一過,有必要,就毫不猶豫的殺人,殺人如屠狗屠豬,多麼可笑,多麼廉價。
他該如何選擇,殺戮是不可不可避免的,手中有槍了,心中呢?
只殺該殺之人,那麼什麼人該殺,所有威脅到自己生命的?那麼老人,小孩,嬰兒,女人,這些只是不小心闖入的人,怎麼處理,是否還能保持冷血,是否還能毫不猶豫。
這樣想來想去,到最後也沒有一個定論,反而他倒是顯得有些可笑,為了自己的這個生命,犧牲掉別人的生命該不該,這個命題對於現在的他似乎有些太早以後是否又能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也許永遠都不會有答案。
現在的他讓他選擇,他會為了自己而去殺人,到了那種時候,殺戮都已成了生存的本能,不會給你猶豫的時間,狂風暴雨襲來時,腦中就只有一片空白,和最原始的掙扎,那些憂慮都是事後的完善。
當時的話,生死一線間,片刻的猶豫以及堅定,決定你該走向何方。
他不會刻意的招惹別人,把殺人當做樂趣喜好,但如果有人有人想要殺他,想要奪走他的東西,他一定不會手下留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雖然還是有些幼稚和牽強,但也只能想到此,再思考的太多,反而是壞事,問題的答案只有當自己的也身在其中,身臨其境的去感受,才能得到,或許自然而然的就會迸發,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前進。
答案就在路上。
他期待未來的自己。
他的選擇,他的答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