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開家武館
大離王朝西海岸的夜,風浪從未停止過喧囂。夜幕籠罩下的大海在濃稠的黑暗中洶湧翻滾,如同遠古的神明晦澀地低語。
然而就在這翻滾的浪濤之中,一個明顯還是孩童的身影破開了水面,伸出右手扒住了海崖石壁上的凸起!
而他的左臂彎中,正緊緊拘著一條足足有他半個個頭、正奮力掙扎的藍金色大魚!
半個身子還浸泡在海水中的萬潮升,沒有餘力立刻向上攀爬。於是他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一邊對抗著迴旋奔流的海水以及懷中大魚地掙扎,一邊大口地喘息著,用了很久才漸漸地恢復了一些氣力。
而等到此時,那懷中的大魚也基本已經沒有了掙扎的力氣,喪失了掙扎的鬥志。
於是萬潮升開始沿著崖壁上的凸起,不停地交換著抱魚和攀登的雙手,努力向上爬去。
一炷香的時間之後,趙楷之看著四仰八叉躺倒在地的萬潮升和那條幾乎已經不再動彈的大魚,微微皺了皺眉頭,說:「今日怎麼用的時間比以往久這麼多?海流看上去和以往並沒有什麼分別。」
「師父,我,我也不知道……」
萬潮升努力將自己的氣息喘勻,使勁兒用雙手將自己的身體從地上撐起來,有些苦惱地說道:「今天好像確實有些不一樣,以前的時候,雖然也累,但能感覺到海水是在往四面八方流動的,所以有時候還能藉助一些海水的力量,反而能省下不少力氣。但是今天……」
萬潮升撓了撓頭,眼神不自覺地向漆黑的遠海看去:「……今天,總感覺海水就只是朝著遠離海崖的那一個方向在使勁兒,就好像……好像有人在使勁兒往深海里拽我。」
說完這話,萬潮升自己沒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就往自己師父的輪椅那邊挪了挪屁股。
他沒有發現,輪椅上自己師父的神情,已經變得極為凝重。
「從明天開始,海娃子,你不用再下水抓魚了。」
「真的嗎?」萬潮升先是一喜,能不做這個每天都令他很煎熬的訓練項目,當然會使他無比開心。只是聯想到自己和師父目前的處境,萬潮升又露出了擔憂的神情:「可是師父,我不下水去抓魚,咱們以後吃什麼?東邊的樹林里有沒什麼獵物能打,咱們總不能真的只靠村裡養著吧?」
「不會完全讓村裡養著我們的,」趙楷之儘力讓自己的聲音顯不出什麼異樣:「我們要去自己掙錢。」
「收拾東西,明天就去楓香集,以後,我們就住在集子里了。」
……
大離王朝,一個統治著這片大陸絕大部分土地的人族王朝,已綿延了兩千餘年,歷經了三十四位皇帝。
王朝治下八大屬國,寧、玄、雍、辰、景、炎、奉、椋,除去六百年前新立的雍、椋二國之外,其餘六國,皆與大離王朝一同誕生於這片土地。六位最初的立國之主,乃是大離王朝開國皇帝星玄大帝身旁最忠誠可靠的六位臣子,皆於八百年前的「蒼水之戰」中立下了顯赫戰功。
蒼水之戰,一場榮耀之戰、尊嚴之戰、榮耀之戰。人族於此戰前,只是大陸眾多生靈之中卑微的一支,只配做供蠻荒獸類驅使的奴隸。而星玄大帝彼時以微末之身,求取蒼穹之上的星辰之力,奮勇起義而出離凡俗,帶領著人類反抗蠻荒獸類殘暴血腥的統治。最終,那些野蠻的生靈被驅趕至蒼水以北的萬山之中,是為萬山之國。而人族則擁有了蒼水之南——大陸之上最為豐饒肥沃的土地。
大離王朝誕生、星玄大帝加冕之日,六國國主受封。
人族大軍謀主姜呈,以蒼水之戰總謀之功授封東南,配享東南魚米、水澤之鄉,定國號寧,轄五城,兼王朝丞相。
人族大軍先鋒將軍奚漸濯,以蒼水之戰首勝之功授封北境,配享北境山林、鹽鐵之土,定國號炎,轄十城,兼王朝鎮北大將軍。
人族大軍輜重總官殷平,以蒼水之戰輜重總調之功授封東境,配享東境沃原,天下穀倉,定國號景,轄六城,兼王朝大司馬。
人族大軍監軍PY宏毅,以蒼水之戰監軍執法之功授封西境,配享西境高峻,星輝之海,定國號玄,轄四城,兼王朝大司寇。
人族大軍決勝營主將卞聞風,以蒼水之戰奇襲之功授封西南,配享西南天險,絲帛之路,定國號奉,轄六城,兼王朝鎮西大將軍。
人族大軍拱星衛統領尤長煙,以蒼水之戰護主之功授封京畿之北、北境之南,配享皇城供養,定國號辰,轄二城,兼王朝護廷大將軍。
六國封畢,即呈眾星拱衛之勢,將大離王朝的直屬國土護衛在大陸的正中央。王朝共轄二百餘城,其中北境裂土封國者雖有六數之眾,也依然不過王朝十之二三。故雖歷兩千年,其間國有增添,城有加減,叛亂和爭鬥時有發生,但整個王朝依然牢牢掌握在皇室的手中。
……
楓香集是隸屬於玄國鳴鳳城的一處西邊靠海的集鎮。之所以稱集而不稱鎮,是因為這裡只相當於兩三個村落的大小,還達不到鎮的規模。同時,這裡更多地是起到一種中轉商樞的作用,聚集周邊村落、城鎮的貨物和資源,在此處進行交易,故稱之為「集」。
臨近的村民帶來木柴、鮮魚等原始物料,城鎮的行商帶來鐵器、書籍等加工產品,各取所需,日出而來,日暮而歸,除了做客棧相關生意的之外,很少會有在此居住的人。
所以,當一間露天的「武館」在楓香集上開起來的時候,無疑會引起周邊各個村落和小鎮的好奇。
所謂的武館,其實就是在楓香集唯一的客棧旁邊,圈出一片空地,擺上兩排兵器架子,就算是成了。
這讓人很難認為這是個「武館」,似乎稱之為「武攤子」更為合適。
所以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以為這是來了一個行走賣藝的草台班子,是那種耍點兒諸如吞劍、金槍鎖喉、胸口碎大石這類的花活兒,賺點兒吆喝錢的營生。
村鎮不比大城,就算是這樣的熱鬧,也頗為少見,更不要說是在這種只起交易作用的集市之中。所以當這攤子圈搭起來、由客棧掌柜代替那「班主」將這消息宣布出去的時候,確也吸引了不少人駐足圍觀。
只是,當那所謂的「班主」帶著自己的徒弟亮了相后,眾人卻大失所望。
是個殘廢!坐輪椅的!
那徒弟,也只是一六七歲的小屁孩兒!
這樣式兒兩個人,能玩兒出什麼花活兒?!
就在眾人準備一鬨而散,各自回去做自己的生意時,那坐在輪椅上的殘廢「班主」卻是聲如洪鐘,張開了口。
「各位——」
趙楷之環顧四周,朗聲道:「人生在世,最大的本錢,就是自己的身體。習武,不僅可以強身健體,延年益壽,還能在行走江湖之時,多一份自保的能力。若是再有些參軍的雄心壯志,習武更是可以助你積累軍功,加速晉陞!
「今日,我在此處開設武館,是正經的武學教導!所以,圍在此處的諸位,若是想要看些雜耍熱鬧的話,大可以離去了。不過——」
頓了頓,趙楷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覺的笑意,拋出了一句讓所有人都為之嘩然的話:
「今天是我武館開館之日,為了圖個彩頭,我趙某人送大家一份大禮。今日,凡有人能憑拳腳擊敗我徒弟——我是說任何人,不限年齡,不限男女——我便送上三兩紋銀!」
霎時間喧囂聲起,再也沒有人能毫不掛懷地就此轉身離開!
三兩紋銀!抵得上這周邊村裡的人家一年的營收!
就算是放到鎮上,一年能掙出來三兩銀子的人也少得可憐!
有人高呼道:「你徒弟就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我才不信你會真的給錢!」
趙楷之淡淡說道:「不妨一試,反正不虧。」
又有人喊道:「訛錢呢吧?真把你家小孩兒打傷著了,你找我們賠醫藥費怎麼辦?!」
「我話已放出,全場這麼多人,誰不可作證?我又怎會訛得到錢?」
這下吵鬧的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思考,這個殘廢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如果沒有別的目的的話,究竟得是怎樣的失心瘋,才會能幹出這種送錢的事情?
想不出來。
想不出來,那就不想了。
就像那個殘廢說的,不妨一試,反正不虧。
就算他最後賴賬不給錢,自己也不損失什麼,不是么?
一個賣木柴的精壯青年最先想明白了這個問題,於是他站了出來,走進了那個被圈出來的地塊、所謂的「武館」之中。
周圍人又發出一陣嘈雜。有的是在感嘆竟然真的有人會信這種騙局,雖然這麼說的人也說不出來這個騙局究竟騙在哪裡;有的是在懊惱自己怎麼就抹不開這個面子,被人先搶佔了先機,後面不知道還能不能搶到機會。
只是這次的嘈雜很快就平息了下來。
所有人都想看看,最終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精壯青年朝著趙楷之咧嘴一笑:「希望你能信守諾言。」
趙楷之只是淡笑點頭。
回過頭來,青年看著那個明顯緊張、但已經在自己面前乖乖站好了的小男孩兒,發現自己實在是不好意思主動出擊。
他準備等這個小弟弟過來在自己身上耍上兩招之後,再一把把他推倒就完事兒了。這樣,也不能算是完全不講那什麼武德吧?
「開始吧。」
聽到了師父的命令后,小男孩兒朝青年一板一眼地抱了個拳,用他那還有些稚嫩的聲音響亮地說道:「這位大哥,得罪了!」
青年有點想笑。
只是他剛剛把嘴咧開一條縫,他眼前就即刻一黑。
隨即一聲悶響,他感覺天地好像旋轉了起來。
然後,他就「噗通」一聲,仰頭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