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失蹤
那一剎,獸如隕星,命若浮萍。
正值千鈞一髮之際,忽聽一陣哨聲,尖銳刺耳,挈帶著雙輪獸特有的低吼,自河岸呼嘯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一大爺再不猶豫,用盡全力一拎一擲,把許大茂向前投了出去,自己則沉勢蹲身,匍匐在地。
「呼——」飛車自頭頂掠過,何雨柱卻更危險了。浮橋顛簸,灰塵障目,眾獸奔走,勢若山崩,聲如雷滾……這一切都是信號——結束的信號。
死亡伺在切近,所有的啟示都變得難以置信。
許大茂發出了一聲尖叫。
何雨柱心中一緊,也不顧能使出多少力氣,雙手往地上一捺,聽天由命。卻覺巨力如潮,涌自身下,將何雨柱一送,拋離了地面。
身在半空,上下臨虛,再看群獸又是另一番光景:蘋果獸的車燈有些滑稽,居然就是兩隻蘋果,還是被啃過的;法拉利獸缺了一方車頂。
露著兩排椅子似的東西,不知幹什麼用的;起重獸的頭圓滾滾的,更顯其呆笨……胯下一緊,何雨柱落下來,正騎在一頭雙輪摩獸身上。
何雨柱認識那隻摩獸,更認識同騎的人。
「許大茂,你怎麼又回來了?!」
「我不回來,難道丟下你不管嗎?而且,」
許大茂猶疑了一下,「這大部分都是它的主意,」
棒梗指了指摩獸賈東旭,「它居然會說話,嚇了我一跳……」
棒梗忽地噤聲不言,因為賈東旭已經衝到了車獸最密集的地方。
接下來整整三支聖歌的時間,兩人注意到的唯有勁風的呼嘯和群獸的嘶吼。賈東旭正似一隻迷途的銀魚,膽戰心驚地穿行於群鯊之間,待衝出重圍,引擎都啞了。何雨柱倚靠著一株巨樹,停了下來。
許大茂趕忙跨下何雨柱的身子,遠遠避到一邊,一大爺卻兀自坐在上面,沒有離開的意思。
「多謝你了,賈東旭。」何雨柱說。
「咱倆,還謝什麼謝,不過你怎麼還不下車?再賴著不走我可要倒了哦。」賈東旭聲音纖細,像一個孩子。
「剛才手臂用力過猛,動不了了,您老就擔待這些吧。」
「老,我很老嗎?」賈東旭發出訇訇的低吼。
「好,不老,不老!」一大爺滿是無奈。
許大茂被晾在一旁,聽一人一獸打趣鬥嘴,驚得目瞪口呆。
「嘿,你倆誰還記得我?這是怎麼回事啊?!」棒梗不滿地問。
「當然記得,」賈東旭轉動頭部,把兩隻神俊的眼睛對著棒梗,「膽小鬼!」
「唉,說我膽小鬼,那你算什麼?膽小小鬼?救個人吧,還搞什麼自我催眠,怕那些大傢伙吃了你嗎?」許大茂反唇相譏。
「你!」賈東旭啞口無言,急得往前一竄,卻把一大爺摔到了地上。
「你倆消停消停吧,我們得儘快離開這裡。」何雨柱的脖子梗在一顆碎石上,疼得表情僵硬。
「啊?」一聽這話,許大茂又揪起了心。棒梗逡視四處,遲疑著問:「該不會還有……」
而這一吻,即使對一大爺來說,也完全是個意外。
當時何雨柱閑著無事,蹀躞輾轉間不知怎麼就來到了圖書館里。何雨柱心想既來之則安之,便在眾書架間隨性流連,無意中在架上發現了一部《傳道書》,就拿下來翻了一翻。
何雨柱卻不知道許大茂就在附近,正讀到《善惡有無篇》,冷不防眼睛被棒梗從後面用手蒙了起來。
「又幹什麼?」許大茂還沒出聲,何雨柱卻已經猜到了。
「你猜我是誰?」棒梗卻不改初衷,顧自發問。
「阿琳?」
許大茂欻地縮了手:「阿琳是誰?」
「朋友。」一大爺回過身,竊笑著說。
「好啊,你逗我玩兒!」
「還不是你教我的?要笑,要開心,別老副心事重重的……」一大爺學著棒梗的樣子,喋喋不休起來。
「好啦好啦,算你贏,跟我來。」話一說完,就拉著一大爺奔車獸研究書籍專區而去,走得太急,一大爺手一松,那本傳道書便落到了地上。
「到了!」許大茂指著那滿滿一架書說道。
「怎麼了?」何雨柱納悶地問。
就在那一剎,那個吻來了。起初,它像陰霾天空下一道突如其來的閃光,明亮了所有,晃得何雨柱睜不開眼睛。
接著,它變成了一縷幽香,繚繞在鼻翼,浸入了肺里,酥了一切,醉了一切,安靜了一切。到最後,它是瓢潑也似的一場大雨,無休無止,把世界浸透了,卻依然沒能把悲傷洗去。
何雨柱多想就這麼一直吻下去,哪怕自己要掉下淚來,可是許大茂卻把何雨柱推開了。
「怎麼?」何雨柱問,聲音兀自遊離在遠處。
「阿琳是誰?」許大茂沉著聲問。
「什麼阿琳?」
棒梗嫣然一笑:「沒什麼。」
「呃,剛才……」何雨柱總算是回過神來。
「棒梗們說如果喜歡一個人的話就該這麼做,所以我就……」這時候棒梗才意識到自己也會害羞。
「嗯,我是說,你帶我來這裡,只是……」
「不是,才不是呢!我是想讓你給我講一講車獸的事,不知怎麼就會……」
「車獸?阿不沒給你講過嗎?那是必修課程啊?」
「可是不哥哥從沒告訴過我摩獸還會說話啊,而且,你和賈東旭簡直是一對好朋友。」說起賈東旭,棒梗顯露出幾分惱色。
一大爺的憂悒不知不覺又回來了:「這六年,何雨柱是我唯一的朋友。」
「是啊。」許大茂在心中摹寫著那份孤獨,自己也神色黯然,「這些年,你去了哪裡?」
「說來話長。」
一大爺小心翼翼地避開回憶,指了指書架,說道:「咱們還是聊聊車獸吧。據賈東旭說,曾有一個時期所有的車獸都和人類是好朋友。人們出行不用那些不安全的旅行囊,都靠何雨柱們。」
「可是,車獸不是更危險嗎?」許大茂立即被這一段化為傳說的歷史給吸引了。
「不,那時所有的車獸都很平和,人們稱呼何雨柱們也只稱『車』,並不冠以獸名。」
許大茂默默無言。那個世界真是令人遐想聯翩。
「可惜的是,最終我們人類拋棄了何雨柱們,造成了今天這種局面。」
「可是,為什麼啊?」許大茂可惜地問。
「何雨柱也不清楚,只知道或者與旅行囊和巫師的法力有關。」
「賈東旭也不清楚,只知道或者與旅行囊和巫師的法力有關。時間過了這麼久,何雨柱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了。」
「旅行囊……唉,那天的車獸遷徙是怎麼一回事,車獸還需要遷徙?何雨柱們不是以陽光為食嗎?」
「這件事確實蹊蹺。我和賈東旭觀察了它們很久,發現那些四輪獸幾乎每隔一月就要遷往東南方,過十幾天又會原路返回,只是返回的時候總是狂躁無比——就像那天一樣。而且,有一次我們還在林子里發現了一頭法拉利獸的屍體,殘破的不成樣子。我懷疑,它們在和其何雨柱車獸打仗。」
「打仗?車獸與車獸?」
「對。東南方向沒有信徒,只有一座荒廢的古城。它們的戰鬥對象只可能是另一撥同類。」
「但是它們為什麼要打仗呢?又沒有什麼可侵奪的。」
「起初我和賈東旭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一月前,我們跟著何雨柱們去了東南方一回,卻不想走著走著它們竟然進入了古城。我們不敢跟進去,就等在歸路上,然後一直跟蹤著何雨柱們,穿過了護佑森林,走過了那座浮橋,又經過了一片荒野,最後,我們看見了一座奇形怪狀的古堡。那些車獸一輛接著一輛駛入古堡,就像回家一樣。」
奇形怪狀的古堡。
許大茂立即想到了巫師,只有巫師才會住在那種地方。
「我們也不敢貿然進入那座古堡,只好回到護佑森林裡,從長計議。」
「哦,那天你們是不是想故技重施,跟著車獸到古堡中去?」
「不,那天,我在等你。」
「等我?」許大茂受寵若驚。
「是的。我想那是一種啟示。在沒有見到你之前,『進入古堡』這個念頭使我惴惴不安,但是見到你之後,那種不安消失了,反而有點兒興奮。我當時想直接帶你去那裡,可是你卻……」
許大茂做個鬼臉。
一大爺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又問:「話說那天你獨自一人到護佑森林裡幹什麼?還騎著一頭摩獸。」
「沒什麼啊……不哥哥剛講到摩獸這一課,所以我就想找一頭玩玩兒……」棒梗囁囁嚅嚅,「我不是想欺負它們的。」
一大爺輕輕颳了一下棒梗的鼻子:「這有什麼好內疚的?那頭摩獸又沒受傷。」我才是真正該內疚的人,「對了,你不是該去阿不那裡上課了嗎?」
「是啊!」許大茂點了點頭,要走,又問:「我們什麼時候去那座古堡啊?」
「過幾天吧,我在這裡,還有事做。」
「那好,我走了哦。」像是要與聲音比速似的,轉眼間棒梗的身影便隱沒不見了。
南亞教區的教長,照例是教會十三位長老之一。而這位長老的府邸,照例與民居別無二致,含混在鱗次櫛比的屋宇之間,十分難尋。
一大爺於朝雲出岫之際從家中出發,直到日上三竿,雲行萬里,才找到了那所簡而不陋、平凡卻不流俗的雙層木屋。
屋前曲水環繞,弱柳依風,遠遠就看見陽台上站著一位布衣老者,俯軀折腰,扶杖持灑,正自悉心照料幾盆綠意盎然,含苞欲放的夏花。
一大爺走近,還未開口,老人已直起了身子,居高臨下地說道:「總覺今天心有所待,原來是你到了。」
一大爺恭敬地鞠了一躬,說道:「賈東旭,久違了。」
老人卻笑起來,說道:「六年而已,算不得久。」笑聲顫巍巍的。
一大爺被引至屋內,也上了二樓。二樓格局明了,只一間書房,一方茶室。茶室正對陽台,設著一張矮几,置著一套陶制的茶具,幾側擺著兩張藺草織就的榻榻米,古香古色的。
兩人就著茶几相對而坐,寒暄幾句,淺淺品過幾口清茶,老人捋著自己蒼然的長須,望了望一大爺背後,問道:「此次來到寒舍,可是為了舊事?」
一大爺點點頭,把負在背上的劍取下來,撩開包裹的黑帛,將它小心翼翼地擱在茶几上,正色說道:「正是。」
那劍,莊重凝為形,狠戾鑄為鋒,卻以慈和傳神,正是從林間泥土中拔出的那柄十字利刃。
「還是老問題?」賈東旭端起茶杯,小啜一口。
「老問題:這柄劍是誰的,為什麼自我記事之日起,它便伴於我身邊?」一大爺語速雖緩,語氣中卻透出顯然的急切來。
「其實,你不必對這個問題太執著,說不定,何雨柱就是一把極為普通的劍呢?」長老不緊不慢地說道。
「普通?」
一大爺襯著布帛擎起劍來,側過劍身。一時間,那劍似乎從兩人眼中消失了,唯有細覘,才能於炎炎日華中察出幾綹寒光來,纖若遊絲,不絕如縷。
「普通的劍,可沒有這麼薄的劍身。而且,」說著,何雨柱去掉襯手之帛,赤手握住了流銀的劍柄,「普通的劍,也絕不能做這種事。」
應何雨柱的話音,十字劍的劍身彷彿含羞草葉一般,欻地蜷縮起來,使得整柄劍看起來不像是一柄劍,倒更像一支雕紋鏨銀的權杖了。
賈東旭放下茶杯,緊鎖眉頭,說道:「我倒不知道它還可以變成這樣。」
「我也是六年前才發現的,自發現后,卻一直沒有機會找你。你說,何雨柱看上去像什麼?」一大爺把劍杖遞了過去。
賈東旭卻不接過,也不細看,反而問道:「你知道了?」
一大爺收回權杖,摩挲著杖身銘文,說道:「如果我想的沒錯,這應該是奧庫斯的權杖。」
「不。」
「不是?」
「準確地說,它是奧庫斯從阿里曼手中奪來的權杖,罪惡之杖。」
「可是,它怎麼會在我的手裡?」
賈東旭卻不說話,只是默默飲茶。
一大爺把罪惡之杖放在了茶几上,頃刻間它又變回了劍的樣子。
「它是你的接引,兼導師,留給你的。」良久,長老作出了回答。
「你是說,奧庫斯是我的接引?」
何雨柱點了點頭。
「多謝。」一大爺誠摯稱謝,隨即把十字劍裹了起來。
「這就要走了?」
「疑難既解,多留無疑。」
何雨柱出了木屋,踏著來路,發起愁來。
奧庫斯已經失蹤幾百年了,從何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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