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小謝就是謝卿卿
腕間的白繩斷掉的瞬間,溪蘭燼腦子裡空白了一霎。
來不及多做思考,他便被山洪般席捲而來的獸潮捲走了。
一眼望不到頭的獸潮奔襲而來,足夠將渺小的人修撕裂成無數碎片,但最危險的不是那些利爪獠牙,而是數不清的妖獸本身,只要被踩踏下去,轉瞬就會被踐踏成泥。
溪蘭燼被擠壓得差點喘不過氣,在危機感的催促之下,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上先自動掐了個法訣。
隨著手指熟稔地掐訣成印,他身上浮現出一層金光,好似某種保護的罩子,衝撞而來的妖獸再沾他不上,擠壓帶來的窒息感也消退不少。
但奔涌的獸潮依舊裹挾著他,無法自由行動。
溪蘭燼被卷得眼前一片昏黑,只能胡亂探出手,倉促之間,不知道抓到了什麼妖獸的角。
手上有了借力的地兒,像在激蕩的流水中抓到了一塊礁石,他立刻抓緊了那個角,拼盡全力把自己拔了出去,翻身騎到那隻不知道是犀牛還是鹿的妖獸身上,抱著它的脖子死死不放。
那隻妖獸陷在夢魅的術中,只知道隨著獸潮往前沖,也沒發覺自己身上多了個人。
溪蘭燼被顛得一陣陣頭暈,好不容易適應了點,趕緊轉回頭。
身後卻只見莽莽如黑色洪流的獸潮,嚎叫聲和轟隆隆的奔走聲交織成片,也不知道他被沖跑了多遠,早就沒有小謝和白玉星的身影了。
他心底微微一沉,手心止不住地出汗,後背陣陣地發寒。
白玉星好歹算是名門弟子,保命的手段想來應當不少,可是小謝呢?
無論小謝從前是什麼身份、什麼修為,他中了毒,無法催動靈力,孱弱得像個凡人,在這鋪天蓋地的獸潮之中,該如何保命?
對壞事的萬柏殺心更重一分的同時,溪蘭燼陷入了深深的懊惱中。
不應該放開小謝的手的。
要是沒放開,或許就不會被分開了。
小謝不想放開他的,是他考慮太多,非要放開小謝。
小謝看起來那麼冷淡沉靜,實際上膽子也不大吧,否則從夢境中醒來后,也不會一直纏著他要抱要牽手了,遇到這種事,他該多害怕。
萬一小謝沒有從獸潮中脫身,出了什麼事……
溪蘭燼心尖顫了顫,越想越陷入自責的泥沼,只能閉上眼,深深呼出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暫時不要去想。
再睜眼時,溪蘭燼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冒著的淡淡金光。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對,抬了抬手,擰起眉心。
這是個什麼法訣,好像沒在術法書上見過啊。
但方才危急關頭,他的的確確就是不假思索地捏了這個法訣,才不至於被擠壓撕扯成碎片。
盯著自己的手看了半晌,溪蘭燼腦子裡自動浮現出幾個字:金身術。
好像是一種護體的術法,修鍊的難度……不記得了,反正不是練氣築基期能學會的。
又是原主的意識殘留嗎?
溪蘭燼很想往這個方向想,但潛意識裡知道,似乎不是這樣。
夢魅說,夢境是截取記憶來編造的。
一個朦朧的猜測冷不丁撞進腦子裡,溪蘭燼無端打了個寒顫,一時不敢去觸碰,默默抱緊了身下妖獸的脖子,力道又縮緊了幾分。
倒霉的妖獸眼前一黑,被勒得差點厥過去,悶悶地哀嚎了幾聲。
溪蘭燼鬆了鬆手,鼓勵地拍了拍它的腦袋:「堅持住!」
那隻妖獸掙紮起來,試圖把背上的東西摔下去,可惜獸潮太密,幾乎沒什麼空隙,很多體型小一些的妖獸都不是自己在跑,而是被其他妖獸擠著,雙腿懸空朝前涌,摔倒在地被活生生踩扁的也不在少數。
嘗試幾次失敗后,那隻妖獸累得夠嗆,只得放棄。
妖獸不好受,溪蘭燼也不好受,被顛得頭暈眼花的,胸悶噁心,有點暈車。
也不知道這些狂躁的妖獸跑了多久,不知不覺中,周圍的獸潮疏散開來,逐漸變少,直到那隻獨角妖獸奔進了一個小山谷中,洪流般的獸潮才徹底消失。
獨角妖獸一瘸一拐地往溪水邊走,想要去喝點水,奈何它一路上都馱著個人,還沒走過去,搖晃了一下,就累得厥倒過去。
溪蘭燼雖然搭了個順風車,但也被顛得頭腦昏沉,落地時雙腿發顫,差點就地跪倒,好險扶著樹沒倒下去,只感覺渾身的骨頭都被顛散了,骨縫間酸酸麻麻的疼,忍不住嘶了口涼氣。
他半蹲下來,打量了眼比他狀況還差的獨角妖獸,見它都要吐泡沫星子了,左右看了看,隨手摺了片大葉子,攏了攏,腳步打著飄去盛了點水,蹲下來放到它嘴邊:「辛苦辛苦,給你的車費。」
獨角妖獸一路上都在憤怒地思考該如何生吃了這膽大包天的人類,此時也沒力氣吃人了,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片刻,還是埋下腦袋,趴在地上舔水喝。
溪蘭燼笑了笑,忍著渾身的酸疼站起身,低頭拉開袖子。
那截因為習慣,幾乎忘了存在的白繩已經斷開了,光禿禿地剩個圈兒在他手腕上。
他看了半晌,沒有把已經沒用了的發繩取下來,垂下了袖子,腦子逐漸冷靜下來。
小謝身上穿的是蛟龍皮所制的法衣,說不定沒出事,只是不知道這裡離獸潮爆發的地方有多遠,小謝又被捲去了哪裡?
雖然很擔心謝拾檀的安危狀況,溪蘭燼還是沒有傻乎乎地立刻跑出去找人。
一則他不知道方向,二則方才為了維持金身術,他的靈力已經耗光了,身體狀況也不甚好,秘境里隨處都可能掩藏著危機,至少要等身體恢復一點再說。
希望小謝千萬不要有事。
否則……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山谷里十分靜謐,但在秘境這種地方,越安靜可能反而埋藏著危險。
溪蘭燼衡量了片刻,感覺自己現在這樣子,出去了也是給其他猛獸送菜吃,便就地尋了個大樹,估摸著這樹應該不是什麼靈物變的不會吃人,才動手挖了個樹洞,鑽進去扒拉周圍的枝葉擋好,盤膝坐下,打坐恢復。
秘境里的靈氣比外邊濃郁純粹得多,恢復速度也快了很多,乾涸的靈脈重新奔湧出靈力。
吸收靈力的速度越來越快,溪蘭燼隱約感知到丹田內貯藏的靈力好像要超過這個境界的限制了,一層無形的屏障似乎就在近前。
溪蘭燼想也不想,就選擇了衝破那層屏障。
本以為會有些阻礙,沒想到那層無形的屏障應聲破開,幾乎沒有任何阻滯。
屏障破開的瞬間,丹田內所能容納的靈氣瞬間膨脹了數十倍,以溪蘭燼為中心,周圍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靈力漩渦,吸收進這些靈力之後,渾身也輕盈了不少。
溪蘭燼懵懵地睜開眼,感受了□□內充沛的靈氣。
他這是……築基了?
先前看書,書上不是說,初次築基比較困難,失敗幾次也很正常,最好有師長在旁盯著,或者服用築基丹增加突破幾率么?
溪蘭燼先前還琢磨著,要不順便在化南秘境里找點築基丹所需的材料,等出去了再去趟葯谷,花靈石請司清漣幫忙煉一爐築基丹,沒想到他突破築基期比吃飯喝水還簡單自然。
要不是意識很清醒,他都要以為這是夢魅編織的另一場夢境了。
在樹洞里沉思了片刻,溪蘭燼摸了摸喉嚨,發現被凍傷后一直隱隱作痛的咽喉也不疼了。
不錯嘛,升級了還自帶殘血修復的,幸好沒吃藥,否則豈不是虧了?
溪蘭燼心安理得想著,從儲物玉牌里翻出千里順風行送的術法書,飛快掃了眼目錄,翻到那一頁,看清術法的介紹,眼睛頓時亮晶晶:「有了!」
這一頁上,是一道追蹤尋人的術法,只要有沾染過對方氣息的物件,便能施術尋人。
他手上有一圈小謝的頭髮所化的繩子,沒有比這個更適合的物件了吧?
溪蘭燼興緻勃勃的,目光往下掃,還沒看清法術的要訣,背後冷不丁竄上股寒意。
隨即指尖一點一點地冰涼了下去。
呼吸不知何時開始變得冰冷,像是在數九寒冬,被剝光衣服丟進了冰天雪地中,溪蘭燼眼前一陣眩暈,發著抖抬起頭,樹洞前掩映的枝葉間,隱約窺見了外面的天色。
外面的天空不像在花海里時,是虛假看不清的,此時天色暗沉下來,已經入了夜。
寒花開始躁動了。
並且反應格外厲害。
手上那條繩子已經斷開,沒有了那一絲庇護,溪蘭燼這才真正知曉了,寒冰魄花帶來的折磨有多可怕。
他渾身都在發著冷顫,因為寒冷,渾身的骨骼和皮膚都在刺痛,只能無力地蜷縮成一團,想要抱住自己,腦海里混沌一片。
體內衝撞的寒氣讓他幾欲嘔吐,頭疼欲裂。
好冷……太冷了。
小謝呢?
小謝去哪裡了?
樹洞里也成了冰窟,寒氣無孔不入,從體內蔓延到體外,再切割開每一寸肌膚,生生的疼。
正在此時,溪蘭燼模糊感應到,不遠處似乎有幾縷陽氣。
此時任何一絲的溫暖都成了無比巨大的誘惑,他都沒有多想,便從樹洞里跑了出去,走了兩步,才因為寒氣導致的體力不支,又倒回了地上,呼吸淺淺地靠坐在樹下,差點就這麼昏死過去。
那幾縷陽氣逐漸靠近了,腳步聲停留在幾步之外,然後似乎有人叫了聲什麼。
溪蘭燼遲鈍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那是聲充滿了驚訝的:「談溪?竟然是你?!」
隨即是另一道偏虛弱的聲音:「宋表弟,你認識他?」
聲音有几絲模糊的熟悉,本能地讓他感到厭惡。
溪蘭燼朦朧地抬起頭,眨了幾下眼,才看清那倆人。
冤家路窄,都是熟人。
一個是此前在仁仙城找他麻煩,還給他種下了寒冰魄花的變態宋曄,另一個是貪心不足,殺了夢魅,引發了這場獸潮,害得他和謝拾檀分開的萬柏。
對陽氣的渴求瞬間被抑制到了最低點,溪蘭燼盯著萬柏,眼神慢慢冷下來。
好得很。
他漠然地想,不知道算你運氣差還是運氣好,居然沒在那場獸潮中被踩死。
被那雙漆黑的眼瞳直勾勾盯著,宋曄和萬柏沒來由地瘮得慌。
雖然此時坐在樹下的溪蘭燼明顯比他們狼狽得多,黑髮凌亂地披散在肩頭,俊秀的面容蒼白如紙,每喘一下氣,都需要耗費很大的力氣似的,喪失了平日里那股朝陽般的蓬勃生氣,此時一身紅衣坐在那裡,籠罩在一股陰鬱之中,像只詭麗的艷鬼。
萬柏在獸潮中受了不輕的傷,又被溪蘭燼這麼盯著,渾身不住地發毛,反應了會兒,才意識到宋曄剛剛叫的名字,臉色瞬變:「宋表弟,你剛剛說他叫談溪?他就是那個談溪?妄生仙尊的那個……」
宋曄冷嗤了聲,打斷他的話:「表哥,你還真信了?什麼和謝仙尊有一道情,都是假的,傻子才信這種東西。」
萬柏還在驚疑不定,宋曄的目光就回到了溪蘭燼身上,上下打量著他,看出那張俊秀的面孔上隱約的隱忍,嘴角勾起絲古怪的笑:「上次讓你們給跑了,這次可不會了……看你這樣子,身體里的寒花發作了?」
居然在這種時候遇到這倆人。
溪蘭燼壓著呼吸,虛虛握了握手指,心裡殺意翻湧。
宋曄舔了舔嘴唇,笑意愈深:「很難受吧?想要男人的撫摸擁抱想得快發瘋了是不是?」
他湊近了幾分,肆無忌憚地打量:「求我啊,小賤貨,你不是囂張得很嗎?我告訴你,小爺想要的人,還沒跑掉的。」
那股令人厭惡的氣息逼近,溪蘭燼胃裡一陣翻騰,噁心得差點吐出來。
倒是萬柏瞅著自己□□熏心的表弟,忽然有些不安起來:「宋表弟,萬一他當真和妄生仙尊有什麼牽扯,你動了他,不止你我二人,連你爹、甚至整個飛虹門都要倒霉。」
宋曄不耐煩:「我都說了,不可能,我上次撿到他時,他還獃獃的,問什麼說什麼,就是個無父無母無依靠的孤兒,哪會認識妄生仙尊。」
想起溪蘭燼望著他們的眼神,萬柏還是不放心,皺皺眉思索了一下:「不行,我總覺得心裡不太踏實,你完事了就把他殺了,這樣就算他真和妄生仙尊有什麼牽扯,死在秘境里,妄生仙尊也找不到線索。」
宋曄敷衍:「行吧行吧,表哥,你膽子怎麼忽然變那麼小了?我聽我爹說,你上次拿了個凡人富商一萬靈石,屠了他對手全家老小一百多口人,也沒見你那時候害怕啊。」
在夢魅編織的夢境中,被一百多個惡鬼生生啃噬盡骨肉的恐怖回憶再次襲來,萬柏打了個寒顫,色厲內荏罵道:「胡說八道什麼,要辦事就快點!」
宋曄哦了一聲,很有興緻地打量溪蘭燼。
他不是第一次用寒冰魄花了,知道中了這寒花後會有什麼有趣的反應。
再硬的骨頭,碰到寒冰魄花也會變成個主動纏人、任人騎跨的小賤貨。
但他低下頭,撞上的卻不是充滿渴望和哀求的眼神,而是道冰寒刺骨的目光。
宋曄不由打了個寒戰,反應過來后,第一反應是惱火:「你清高什麼,老子還碰不得你了?這段時間寒花發作,沒少找男人解癮吧!」
溪蘭燼冷冷盯著他,心頭的某些疑惑在聽到這對錶兄弟的對話時,得到了解答。
他大概率是誤會原主了。
看這樣子,不是原主招惹了飛虹門,而是這個變態見色起意,被原主捅了一刀后惱羞成怒,又不好意思把實情放到明面上,就宣揚說他是偷溜進飛虹門禁地的小賊。
宋曄本來想等著溪蘭燼受不住寒花的折磨,丟掉一身傲骨,像個青樓楚館里的妓子求恩客一樣,主動乞求他觸碰,哪知道溪蘭燼始終只是靠坐在樹下,明明是仰頭看來,卻彷彿居高臨下,望著他的眼神像在看微不足道的螻蟻。
怒火越燒越旺,宋曄不耐煩了,伸手想把溪蘭燼抓過來。
豈料手還沒碰到溪蘭燼,腕間突然咔嚓一聲。
他遲鈍地反應了三秒,才慘叫起來。萬柏本來準備在旁邊打坐恢復一下,聽到慘叫聲,連忙回頭,就看到溪蘭燼正抓著宋曄的手腕,後者的手腕生生被反折了過去,手背貼在手腕上。
腕骨被生生折斷,宋曄哪曾經受過這種痛苦,臉上汗淋淋的,痛得近乎昏死,倒在地上哭嚎:「啊啊啊痛啊!你找死……找死,殺了他!表哥,給我殺了他!」
溪蘭燼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臉色蒼白得厲害,嵌在臉上的眸子被襯得愈發烏黑瘮人,那雙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黑寂寂的,像某種無機質的玻璃,吞沒著周遭的光線,眼珠轉動了一下,視線緩緩轉到萬柏身上。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直衝天靈蓋,萬柏怔了一瞬,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跑!
但他沒能跑遠。
溪蘭燼起身的瞬間,就將宋曄掛在腰間、裝飾似的佩劍抽了出來,腳步雖然虛浮,但速度極快,萬柏還沒跑兩步,腿上驟然一痛,砰然倒地。
輕飄飄的聲音落進耳中:「想去哪兒?」
好似鬼魅。
萬柏瞳孔微縮,驚恐地回過頭。
秘境的天空中沒有月亮,只有點點碎星,夜色朦朧,黯淡的星光只微微映亮了身後人的半邊臉,另一半沉在陰影之中,看不真切。
但那雙沉黑的、沒有絲毫光芒的眼眸他看得分明。
在這樣的眼神之下,他竟然提不出絲毫反抗的力氣,之前在獸群中受的傷也的確讓他無力反抗,他恐慌地想往前爬,毛骨悚然地大喊:「你、你想做什麼,宋曄是飛虹門少主,我是他表哥,你敢對我們出手……」
溪蘭燼沒說話,他冷得厲害,隨時都可能失控或昏倒,沒有力氣聽廢話,不聲不響地刺下了第一劍。
噗嗤一聲。
「替小謝給的。」他喃喃自語,「小謝的分量要重點,那再刺兩劍吧。」
噗嗤。噗嗤。
「我答應了予那兩隻夢魅一條生路,它們一家三口,就算作三劍吧。」
噗嗤。
噗嗤。
……
血腥氣蔓延出來,從手腕被生生折斷的劇烈痛苦中稍微緩過來的宋曄膽戰心驚地望著那邊,面容秀致漂亮的紅衣少年垂著頭,靴子重重踩在他表哥的肚子上,認真地一劍接著一劍捅下去。
嘴裡還在不緊不慢地數數:「五、六、七……」
這畫面說不出的詭異嚇人,宋曄呆了幾瞬,已經無心探究剛和他重聚的表哥還活著沒了。
他只覺得溪蘭燼像只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恐怖極了,渾身瑟瑟發著抖,試圖悄悄爬走。
只是還沒爬遠,背後猛地襲來一股巨力,他被一腳踩在地上,眼前狠狠一黑,哇地就吐出了口血。
溪蘭燼提著滴滴答答淌著血的長劍,面無表情地戳了戳他:「讓你跑了嗎?」
宋曄簡直肝膽俱裂,從未如此恐懼過,無比後悔招惹了溪蘭燼,嗓音都變了調:「別,別……我錯了,別殺我,別殺我!」
溪蘭燼昏沉沉的腦子勉強轉了轉,沒有立刻解決了他,幽幽問:「你方才說,你『撿到我』?何時,在何地,我那時是什麼樣,在做什麼?」
宋曄的修為都是被丹藥堆上來的,莫說與人交戰,連出門獵殺妖獸都極少參與,平時出門也有一堆人前呼後擁,遇到事不需要他出手,現在被溪蘭燼那副模樣嚇破了膽,已經毫無反抗之心,牙齒打顫,溪蘭燼問什麼,他就答什麼。
「我,我,是在宴星洲北境撿、不,碰到你的,大概,大概是在兩個多月前,那時候……」
他拚命回憶:「那時候,你在問路,想找人,只是、只是言行看起來很呆板空洞,像個木偶,周圍人都將你當成傻子,我、我好心才把你帶回去的……」
溪蘭燼「哦」了一聲,點頭重複:「好心。」
宋曄當然不是好心,他只是見問路的傻子長得極為好看,起了色心,給了頓吃食,哄騙幾句,就把人哄回了客棧,剛準備下手,就被捅了一劍,差點沒救回來。
但他哪兒敢說出來,硬著頭皮道:「是、是,我這個人,比較熱心。」
寒花發作得越來越厲害,溪蘭燼握著劍的手在發抖,為了不讓宋曄看見,腳往上移了移,踩住了宋曄的腦袋,繼續問:「我當時在找誰?」
宋曄差點被他一腳踩昏過去,幾乎喘不過氣,呆了片刻,感受到劍尖落到了他後頸上,逼人的寒氣和血腥氣一同竄過來,他渾身一陣雞皮疙瘩,趕緊大聲道:「我記得,你、你在找,找一個銀白長發,額帶金印,很好看的人!」
溪蘭燼怔在原地。
無論是銀白長發,還是額帶金印,都是極少見的。
他認識的人里,只有一個人符合這些特徵。
果然,宋曄又哆哆嗦嗦道:「上次,上次在仁仙城外,你身邊的那個小美人……不是,那個人,不就是你要找的人嗎?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溪蘭燼的腦子裡亂成一片,須臾,他聽到自己又問了一句:「我找他做什麼?」
察覺到劍尖越來越逼近,宋曄飛快回答:「你說他有危險,你要去救他!」
「……我有說過他叫什麼嗎?」
宋曄拚命搜刮腦子,回憶了一陣,脫口而出:「我聽你自言自語,好像叫他謝卿卿。」
哦。
小謝就是謝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