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亂 第十章 湖心亭的初見
皇宮西南角不遠處有一座園子,本是前周時期周世祖柴榮修給京城百姓遊樂之處,當今皇帝登基之前蟄居王府,最好和孝康皇后泛舟遊園,以此成就一段佳話,誰曾想皇帝登基之前,年輕的孝康皇后卻突然得病亡故,皇帝悲疼暈厥,後來也將這座園子改名懷園以追悼亡人。
幾日的大雪過後,天與雲于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有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平常的老百姓並沒有大冷天雪日賦詩的閑情雅緻,進京的舉子們此時都在準備著來年開春的春闈,期望著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
仔細看去卻見一介小舟翩然於湖上,那舟上一年前男子身帶蓑笠,持一根魚竿獨釣寒江之雪。落雪紛紛落在他細長的手上化作水滴,湖面上倒映出他姣好的面容,忽然魚竿輕輕晃動了起來,一條大魚上了鉤,那書生笑著說:「船家,魚上鉤了,等咱們回湖心亭就可以好好嘗一嘗了。」說著臉上露出了澄澈的笑意,看的掌船的船主也高興的笑了起來:「那老朽多謝公子了。」湖心亭內一小童也看見了這一幕,笑著向那公子揮手示意。暖爐上面烹煮的茶酒已經縈繞起暖香,一些瓜果放在托盤裡,幾片雪花落在上面更顯得晶瑩剔透。
那公子站在船前眺望著茫茫天地間,北風吹動衣袖,恰有飄飄乎如羽化而登仙之感,不經嘆著說:「此間美景這諾大的京城中卻無人得知,可惜,可惜。」言罷,他正打算讓船家一齊回那湖心亭卻忘見不遠處湖邊好像有一個人久久立於湖邊,見此情形他一改抒嘆,高興的和船家說:「你看那江邊好像立著一人,這樣的日子還有雅興欣賞這懷園美景,你我二人不妨去邀他喝上一大白。」船家笑著應和著將船向湖邊劃去。
在那湖邊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從端王府跑出來的小郡主柴玉,她望著這懷湖上一片片雪花從空中飄落,最後落在這湖中落得個無影無蹤。難道她的命運也和這雪花一樣,絲毫由不得自己做主,這雪花到底是融入了這懷湖之中還是這懷湖已經和雪花融為一體。她紅潤著眼睛,想的出神,低頭望著這湖中倒影出的面容,湖面泛起陣陣漣漪,再一抬頭時卻見一個公子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那公子沒有想到這湖邊的人竟是一個女子,自然打消了共喝一大白的心思,但又見她紅潤著眼睛低頭望著湖面,心中既憐惜又擔心,於是溫榮的問道:「姑娘你還好嗎。」
柴玉見他彬彬有禮,忍著哭腔說道沒事。
那公子見狀拱手行禮道:「小生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姓陸,名觀,字務游。見姑娘獨自在這江邊落淚,天寒地凍,如蒙不棄可共赴湖心亭共飲一杯茶。」然後陸甫讓船夫從包裹中拿出自己的舉子文書證明身份,言行舉止中生怕眼前的姑娘誤會,又怕自己要是這樣離去,她會投湖輕生。
柴玉望著這書生出門在外竟然還把舉子證明文書帶著身上,也被逗笑了:「你倒是有意思,正好我家離這裡遠,一起去湖心亭避避雪也好。」
二人共同坐在船尾,矮小的船篷里時不時被北風吹進些江雪,陸甫見柴玉小手凍的通紅,於是脫下了自己的棉袍,披在了柴玉身上,然後說:「天冷穿上吧,我一開始還以為是哪位仁兄有閑情雪中賦詩,卻不曾想遇到了姑娘你。」
柴玉理了理棉袍的衣角,看著眼前這一身素服的男子打趣的問道:「你那包裹里是百寶箱嗎,怎麼出門在外連舉子的證明文書都帶著。」
那男子聽了這話也笑著說:「哈哈,不是,不是。只是裝了幾卷書罷了,至於這舉子文書對我來說可是比生命都重要的東西,如果沒了此物來年開春的春闈就不能參加了。」
柴玉望著他一臉赤忱:「那你為什麼要參加科舉做官呢?」
陸甫不做遲疑的說:「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我有信心科舉得中,他日若是金殿對策,也希望匡社稷,正人心,為天下車轍。」
柴玉想著端王和自己父親在府上的對話,點了點頭:「挺好的,但願你日後不要變的和那些每天想著爭名奪利,陰謀機巧的人一樣。」
陸甫聽罷這話,拱手行禮道:「想來姑娘也是對朝局頗有見地之人,多謝姑娘好意勸告,我不會忘記的。」此時陸甫心中早已驚訝於一個女子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見她言談間從容不迫,心中不禁多生出來幾分敬意。
船頭的船夫看著船尾二人並肩而坐的背影,心中不禁生出了幾分羨煞之情,青春易逝,年華易老,自己如今已經不是年輕人嘍。他向船尾的二人喊到:「公子到了。」
那湖心亭上的小童見船靠岸了,連忙迎了上來:「公子,酒已經熱好了,你把魚給我吧。這位是?」那小童看著公子身邊的美麗女子問道。
陸甫怕小童問東問西勾起這女子的傷心事,連忙說道:「這是我剛剛結實的朋友,在湖邊觀雪,我見志趣相投所以邀請來一起坐一坐。」那小童聽了這話,連忙招呼柴玉進亭坐在爐火邊。陸甫回頭幫著船夫一起整理漁具,並邀請那船夫一起進來喝酒。
柴玉坐在爐火旁,看著陸甫笑著和船夫打趣,向小童問道:「你們公子快要春闈了,不要備考嗎,卻到這湖心亭觀雪煮酒。」
那小童聽了這話驕傲的說:「我們公子可是不世出的天才,那是本著連中三元去的,自然才情也是超乎常人。」
柴玉聽了這話哦的一聲:「原來怎麼厲害呀。」
走進亭子的漁夫也笑著說要我說公子的心性也是超乎常人吶,陸甫聽二人的讚美之詞連連擺手:「你別聽他們兩個的吹捧之詞,我也就是個進京趕考的窮書生罷了,只是為人優哉游哉。」
那小童見公子來了,連忙端上來了煮好的酒,陸甫望著酒說:「這位姑娘孤身在外不宜飲酒,辛苦你再去煮些茶吧。」小童聽了這話,嬉笑著說:「好的,公子真是貼心。」。陸甫邀請船夫一起坐下,那船夫是個何等事故之人,兩個年輕男女圍爐談心,他自然不想去懷了氛圍,說著小童不會做魚,便也跑去小童那幫忙。
陸甫飲了一杯酒,望著爐火問道:「姑娘平日里有什麼愛好嗎?」
柴玉看著她,雙手捧住臉說:「讀書。」
陸甫聽了這話拍手道:「這好呀,那日後有機會一定要多像姑娘請教。」
「他們都說女孩子總讀書有什麼用,又不能科舉,難不成能讀出個狀元。」柴玉將趙載洵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陸甫聽了此話抬起頭看著她說:「此言差矣。腹有詩書氣自華,讀書養氣,本來就不全是為了要有什麼用處,說出這般話的人想來也是蠅營狗苟,追名逐利之徒,全然失去了讀書的真趣,不敵姑娘才情之萬分。再說了乃如前宋詩人李清照,才情絕世,留下了多少詩篇,又留下了多少金文古書,面對滿朝文武慌忙南逃,全無半分讀書人的骨氣時,惟有她吟出來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名句,不知道勝過了那些所謂狀元朝臣多少輩,世人心中她自是無冕的女狀元。」
柴玉聽了這話,臉上也露出了笑意,竟拿起酒壺自飲了一杯:「公子說的真好,這杯酒算是敬知己了。」陸甫也舉起酒杯,說了聲敬知己旋即將酒一飲而盡。
此時漁夫,小童已經端著烹好的魚和酒一起走了過來,笑著說:「年輕人兩情相悅,也不能辜負了這大好佳肴嘛,快來嘗嘗。」陸甫聽了這話也應聲說道:「好,嘗嘗。」
兩盞淡酒,三杯濃茶,幾筷鮮魚,一陣笑語過後,漁夫和陸甫一起乘船將柴玉送會了湖邊,柴玉正打算脫下棉袍還給陸甫,陸甫說道:「你家既然離這裡遠,天氣又冷就借你穿上無妨,免得得了風寒,再說他日我科舉得中,與姑娘相會有期。初見姑娘時不便說,不論發生了什麼還望姑娘不要太過憂傷,姑娘愛好讀書,古來多少聖賢,多少寂寞無奈不用我說,想來姑娘也是能懂的。古來聖賢尚且如此,又何況我們一介俗人呢。」
柴玉露出笑臉看著他點了點頭,陸甫見此也放心了和船夫一起撐船離開,船行至不遠陸甫忽然高聲問道:「若不冒昧可否知道姑娘芳名?」
柴玉望著遠去的小舟也高聲的說:「阿洳!」旋即彼此的聲音在這天下一白的湖面上傳遞,交回,消散。柴玉默默走回王府過往的一幕幕全都閃現在了眼前,包括趙載洵和陸甫二人的面容,她口中呢喃道:「古來聖賢尚且多少寂寞無奈,又何況我們一介俗人呢?看來這一切終究是命,只是日後還真的相會有期嗎。」她望了望身上披著的棉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