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亂 第十八章 為你做牛做馬

北國亂 第十八章 為你做牛做馬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從狗竇入,雉從樑上飛。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穀持作飯,采葵持作羹。羹飯一時熟,不知飴阿誰。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衣。

「朕問你,為何甘肅的奏本不遞交內閣,卻遞交兵部呢?」皇帝坐在龍椅上,玩味的看著底下的狄雲。

狄雲跪在地上,皇帝和他說了很多,大多數如過耳雲煙,他沒讀過書聽不懂,也不想懂,只是眼睛細細的數著地面上的每一塊御磚。聽了皇帝問的這話,他冷冷的說道:「臣兼領北府軍,雖然劉將軍多次告誡臣奏本當先發往內閣,然而臣依仗著和劉將軍是舊相識,他不會不顧情面,又為了邊關調動方便,所以擅自做主將奏本直接發往了兵部。」

「奧。」你起來看著朕,趙光義深沉的目光中透露一絲笑意,對於趙光義來說無論是拿掉韋清還是拿掉狄雲,他都不虧本。

「吼」馬的叫聲,將狄雲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家的門口,趙光義的笑容讓他膽顫,他被交往三法司議嘴,想來是要罷官免職了。他下了馬,看著眼前的這扇木門,他並不後悔今天頂罪,因為他今天的一切都是韋清給的。

二十年前,還是先帝剛剛踐阼之時,周朝既亡,前朝百姓的現實領袖化作塵土,天下大亂,又傳得西蜀之交藏兵山七十三歲的聖人孔熹倏然離世,一時間連人們的精神領袖也不復存在,禮月崩塌。只得兩三年間天下群盜作亂,豪強劣紳放債大發國難財。

狄雲的童年,父親時常帶著他在地頭田間耕作,勉強糊口度日,然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那些為了創造新世界的從龍之臣們篡奪了周時,大亂的天下卻連讓這些底層的百姓連活著,吃飽的資格都沒有了。「只能這樣了,你們留在家裡,我去借點錢咱們先把稻種給播下去。」

「奧,借錢呀,這個好說,來年種的糧食咱們三七分,你三我七。」說著那清貧一生的文正公的三世孫笑著咧起他那顆大金牙。

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孫父接來稻種后和狄雲在地頭田間,一個向老牛一樣拉著籬,一個向小牛一樣在後面拚命的拉著,孫父回頭看著狄雲說:「狗兒,你歇歇吧,爹拉就行了,別累壞了。」狄雲看著他爹彎著的腰,看著那些汗水,一句話不說只是和他爹一起拚命的拉著犁,他咬緊了牙,他憑了命的推著,他看著腳上踩著的泥土,看著人間的滾滾熱浪,他的心中有一股怒火,一股無名的業火,他有的是力氣,他把這些怒火和力氣全都發泄到這片土地上,他心裡咒罵著:「她媽的,他媽的,憑什麼,憑什麼」

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很快莊稼終於要豐收了,狄雲和父親站在田頭,孫父彎著個腰摸了摸狄雲的頭笑著說:「你娘死的早,你和爹沒過過好日子,等糧食熟了,咱們今年省著吃點,留下種子明年再種,過幾年就可以給你取個媳婦了。」孫父笑著,彷彿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

「快跑,快跑啊。光明教聽說大周被躥,從甘肅一路勢如破竹,就要打到京城了。」不知道哪裡傳來了流亡的百姓的聲音,孫父聽了這話,趕緊拉著狄雲往京城的方向跑。只是沒多久前面跑到人又往回跑了過來,說是太祖皇帝率領六甲神兵出城抗敵了,由韋清統領左軍,秦王趙光義領兵先鋒。一時間人群失去了方向,四散奔逃,那些老百姓向發水后的老鼠一樣,跌倒滾爬,還沒來的及帶著兒子回家,孫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打了個滾,連帶著拉著的狄雲也一起甩倒在地。人群可不會因為你摔倒了停下來,只會怪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擋住了路,一時逃跑的人群,兵丁都踩踢在他們身上,「看著點,看著點。」彎著腰的孫父將狄雲抱在懷裡身怕踩到他。

狄雲在父親的懷裡看著眼前紛飛的塵土,充滿了絕望。這時在塵土中,突然衝出來一個女子,一身繪鳳金甲,一桿長槍,一身紅袍,英姿颯爽,那女子催動真氣,一桿長槍如一條金龍般將那些崩潰的逃兵振飛在地,旋即從馬上拉起來那二人,眼神交回間,狄雲看到這個英姿颯爽的女將軍的眼中卻含著淚水。

孫父和狄雲有幸撿了兩條狗命,聽聞太祖皇帝的軍隊將光明教眾盡數殺光,最後一隻終於周朝的武裝也不再存在,然而那些田間地頭的莊稼也已經不復存在。「尼瑪的,你這賤種敢不還債是吧。」討債的惡鬼用腳踩住孫父的頭上。「求求老爺,放過我吧,將來我做牛做馬報答你。實在是因為打仗糧食都被糟蹋了。」那金牙債主吐了一口痰,想來是中午吃的東西有些太油膩了,把契約按在了孫父的頭上,然後跨下雙腿:「我只看到契約上你欠我的糧食,既然要做馬那就鑽過來吧,老爺我今天就屈尊騎一騎你,但看你這瘦馬樣子,別被老爺給騎死了。」

孫父聽了這話有機會免了他的糧食,連忙樂呵著爬在地上,載著那金牙債主。「駕,駕,騎大馬嘍,騎大馬嘍,哈哈。」那金牙債主大聲笑著,一旁隨從全都拍手叫好:「別說,老爺還真有些將軍的威風。」

那大金牙聽了這話,更是不得了了,忙著叫下人取來馬鞭:「駕!」啪的一身,馬鞭狠狠的抽在了孫父的聲上。再快點,在快點,一鞭鞭馬鞭拚命的抽打著孫父,孫父拚命的在地上爬著,如果今天不能免了這些糧食,他的兒子會餓死的。他的屁股感覺已經爛掉了,向刀刮的一樣,可是漸漸的他卻感覺到沒了疼覺。

「狗兒現在在家幹嘛呢,他是不是還餓著肚子。」他好像看見眼前是狗兒坐在地上等著他回家。

「怎麼不跑了,真是沒有,把他的屍體扔出去吧,反正借糧食的時候簽了賣身契的,正好拿他警告下那些想賴賬的賤民。」說著這位文正公的子孫看了眼地上的死馬。孫父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了。

村頭,人人躲著一具快要發爛的屍體,屁股上面飛滿了蒼蠅,狄雲就跪在那裡哭,他頭低的很低,雙拳都攥緊了。

「怎麼回事。」內務司主管京城內外各地的市容,此時內務司主管柴威和大將軍韋清本是領著內務司的下屬,收攏那些戰場上殘存的屍體。內務司的人抓來了幾個村民一番打聽后,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把你父親葬了吧。」柴威扔了些銀子給眼前的狄雲,可那狄雲也不接住,只是低著頭,韋清見了問道:「怎麼不受。」

狄雲抬起頭來,滿眼猩紅:「我不服。」

韋清聽了這話大聲笑道:「好一個不服,既然不服那就練武,讓自己足夠強,強到可以為自己報仇,強到可以肅清這個亂世。」

狄雲將頭狠狠的扣在地上,頭皮撞坡了血:「求將軍收下我,我願意參軍,和將軍習武殺敵。」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打破樓蘭終得還。自那日後狄雲作為韋清親兵,一邊習武一邊南征北戰,北伐北蠻,西御偽蜀,南收兩江,兵逼南漢,後來太祖暴斃,才得還朝,論功行賞。

此時韋清已經年邁,天下也漸漸平定。新登基的天盛皇帝面對朝局的錯綜複雜,滿是猜疑之心,先帝仰仗軍功和改朝換代的君威震懾的天下,需要穩定,攘外必先安內,他沒有繼續向外擴張的野心了。趙光義很欣賞狄雲,也希望將軍權和兵部尚書一職給狄雲,以此徹底削弱韋清在軍隊中的勢力,他的兒子在南漢的戰場上死了,狄雲想來在軍中的威望足夠讓軍隊安穩。然而狄雲回到京城后,卻做了一件讓整個京城為之聳動的驚天大案,也改變了第二天早朝皇帝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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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兩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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