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亂 第二十五章 洗牌
陰雲遮住了高懸空中的明月,幾隻烏鴉在空闊的天空聒噪的叫著,配合著蟬鳴,蛙叫,一切躁動中透露著死寂,一切死寂中又暗藏著躁動。養心殿內,乾德皇帝皇帝趙光儀默默看著牆上西北的地圖說「得全,今晚的事情你怎麼看?」
此時許忠義已經將宮外查訪所得之事全部告訴了皇帝,他自幼就陪在皇帝身邊,也很少看到皇帝像今日這樣大動肝火。
乾德皇帝將冷峻的目光移到了甘肅,突然轉過身龍袍隨之擺動,正色對許忠義說:「你覺得該怎麼辦。」
許忠義默默替皇上遞來一杯茶「老臣看此事多有蹊蹺,但劉家這些年來在軍中遍布爪牙,藉此事或許也可以削弱一些劉家的勢力,不然只怕日後太子駕馭不住這些人」
乾德皇帝若有所思:「名不正則言不順,不管是太子一黨想搬倒韋清,還是韋清想害載洵都不重要,朝中的平衡不能就此打破。」皇帝走向甘肅的地圖又繼續道:「罷免了吧,讓秦王回來接替韋清的職務,一來免得他在邊關繼續給我惹事,二來也不至於讓那些終於韋清的軍將反應太大。藉此機會拿掉南軍衛尉,免得秦王黨仗著有南軍生出許多事端。」
這全國軍隊各地屯田,戰時動員的雜兵和各地方捕快不算,分別為北府三軍組成的北府軍序列,京都的北鎮撫司,內廷禁衛,南北軍中央軍序列,和駐紮在兩江的江北大營,駐紮在劍閣外的玄甲軍。鎮守北境的北府三軍同歸於北府將軍管轄,自韋清回京后一直由其心腹管轄,如今接替狄雲的狄雲,雖說也是韋清當年的下屬,卻更會審時度勢一些,從不攝入黨爭,對皇帝也是言聽計從,這也正是乾德皇帝藉助文臣百官的壓力廢掉狄雲,用狄雲的原因,唯一的缺點就是狄雲的能力不太行。而內廷禁衛這些年來掌握在皇帝手中,后又設立北鎮撫司稽查全國以代替被取締的前朝天機衛的職權,南軍是先帝舊臣,北軍則是韋清黨羽所控制,此番一旦拿下北軍,江北大營,玄甲軍中即使有作亂的可能也終究是鞭長莫及。
皇帝走回御案前,威嚴的坐在龍椅上,卻又是回歸了平日里寬仁的神色翻起來三皇子抄寫的論語,平靜口述,:「你等會宣丞相賈葉來養心殿,讓他陪朕喝茶,等他走了你就去傳旨內閣發布對韋清罷官留爵的聖旨,另外秦王有功調任回京城接替兵部尚書一職,也免得他在邊關給我繼續惹禍。另外我們先去一趟純嬪那裡。」
清麗閣內,昏暗的天空被閃電撕開一道道裂縫,滿是傷疤,天空低沉苦吟,留下傷心的流水,濺入滿是浮萍的水缸中,激起的水花沾濕了皇帝的衣袍,乾德皇帝推開房門,卡茲,卡茲,房門內卻是一具屍體懸挂在白綾之上。皇帝看了一眼,驚訝的問許忠義:「哪裡來的白綾。」
許忠義問完宮中的小太監后,輕聲在皇帝耳邊低語道:「是雲妃娘娘。」
皇帝回頭看了一眼純嬪微微隆起的小肚,想到昔日溫存時的柔聲細語,搖了搖頭走出了殿中:「這個傻丫頭這麼多年了,還是改不了脾氣,她以為這樣做是報了冤枉她的愁,又害怕真的被朕繼續問出些什麼,竟然傻到讓人來把純嬪殺了。許忠義啊,所有知道這件事的宮人都不要留了。」
孟子有云:「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蓋功名利祿不過過眼雲煙,縱是有金山銀山,又哪裡抵的過後世不孝子孫的揮金如土,唯有道德之心,耕讀之志,可為後世子孫取之無禁,用之不竭。這句話怕是賈葉自己也深有體會,他葉家從前朝開始就一直是朝堂上翻雲覆雨的人物,流水的皇帝,鐵打的葉家便是這話。等到了他自己的兒子,卻養成了一個活脫脫的浪蕩公子。
此時剛從宮中突然出來的他,已經聽到了內閣的旨意,這才知道上了大當,他說怎麼今晚這樣的日子皇帝卻唯獨叫他去喝茶,原來是把罷免劉家的髒水全都潑在了自己的身上,我們這個皇帝啊表面裝作誰的話都聽,看似糊塗實則精明無比,就算他說罷免韋清與他無關,只怕全天下也沒有誰會相信,況且又怎麼可能真的就和他無關呢,而且那秦王還仗著自己的軍功做到了兵部尚書一職,說白了還是他劉家的,自己反倒徹底節了死仇。他這些年來全力扶持太子也是感覺到了這種危險的氣息,至少帶個忠臣的帽子名正言順,另外呢哪天要真是太子登了皇位,看起來仁明自然是比不了現在這位皇帝的手段的。賈葉的心裡堆滿了事情,而他的混蛋兒子賈沖這時卻從外面笑嘻嘻的回來。賈葉看著這小子偷偷出府,還喝的一身花酒味,一下子就想到了他又去招惹太子的人了。
賈葉看著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拉住他的耳朵就往書房裡走,「我關了你一個月你一出門又跑去了花樓,喝的一身酒味,是不是又去萬花樓招惹那個女人了,你爹差點在宮中丟了半條命,你能不能別給你爹我添亂了。」賈葉說的吹鬍子瞪眼的說著,一腳將兒子踢了出門,坐在書桌前想著太子自己也是滿肚子四書五經讀成了傻子,當初秦王出任地方時,還極力向皇帝推薦,他把秦王當兄弟,秦王卻未必這麼想,現如今秦王在邊關殺了右賢王太子立下大功,又得了兵部尚書,他這難得的一招就這麼白費了。
到哪裡還能再去找一個兄妹都在宮內外,家裡面江南的鹽業生意又握在自己手裡,有機會接近小郡主,雲妃,韋清的人呢。
賈沖雖然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但是在他爹面前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看到這樣,也只能嚇的畢恭畢敬的跪在了屋外,討好著說:「爹你別生氣,兒子沒有去那萬花樓惹太子的人,而且兒子出去是辦你安排的事了。京城國子監學堂中已經削去了孫易的學籍,只是上海政法學堂那邊不肯收他,信差說那學館非說上海政法學堂雖沒有六部的權柄,但為國育才斷不收權柄相受,恐怕只能讓他先去南方避避風頭,反正也已經沒人知道他在國子監學堂呆過,到時候換個身份再讓他參加科舉了。」
賈葉聽了這話,氣也消了幾分,讓下人備上馬車,去天津渡為孫易送行:「你小子擔任國子監司業總算起了點作用。「
馬車內賈沖看爹已經沒了火氣,試探的說:「爹,你看要不你幫我在六部某個差事。」
賈葉撇了他一眼,用從書房中拿起的摺扇,拍了拍他的頭:「得了吧,就你還去六部。把你送去東海國幾年,結果洋文沒學好,四書五經又是一竅不通。現在回來了,就老老實實的在國子監領個閑差多好,免得誤了國家大事。
天津渡口,孫易已經準備登船南下,翰林書院和國子監學堂中不少朋友,以及京城中慕其才氣的粉絲為他送行。為首的一人,握住孫易的手說:「你這麼好的才學,不能參加科舉,現如今又何必離開京師呢。」孫易憂慮的望著客船:「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為國家,縱居江湖之遠何憂。」
「好啊,好啊,小孫果然好氣度,天下讀書人若能都學小孫的風骨,又何懼奸臣亂國呢。」眾人回頭看時,卻是賈葉在賈沖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孫易見二人連忙行李:「丞相,老師好。」賈葉將手中的摺扇遞給了孫易「我知道你們孫家可是江南豪紳,我沒有什麼送你的,這把扇子半我多年就給你,聊表情義。你決定去南方鄉塾教書實在不容易呀,年輕人如果人人都願意和你一樣心繫地方就好了,此番一別好自珍重。」
孫易鄭重的收下摺扇,在丞相和老師的誇讚聲中,登船遠去,回首望著京師,望著朝堂,他自幼苦讀,父母給他請最好的私塾先生,後來因為姐姐進宮,他也隨之來到了國子監學堂,本想有一番作為,卻終究不能參加科舉。這一會他舍小家為大家,為國家除去了韋清這個禍國殃民的大奸臣,幫助了葉丞相,對於他這個普通的學生是何等的殊榮,在花團和讚美聲中他感覺到了一片的光明,此番離去,他還會回來的,繼續為國家剷除姦邪,只是他的姐姐沒有像賈葉保證的那樣活下來,他抬頭望了望天空,想到了當初給姐姐求的佛珠,喃喃道:「你會原諒我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