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Chapter 38

「我們分——」

葉崢低下頭狠狠吻住他的唇，動作粗魯而狠戾,聲音里卻充滿了哀求,「寧昭，別說出來……」

寧昭放任著他的動作，目光直直地看著陽光,眼睛乾澀得發疼。

「海蘭的死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海蘭早就被診斷出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她發病時出現了嚴重的幻覺才回去跳樓自殺，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寧昭你清楚沒有！」葉崢緊緊捏著寧昭的肩膀,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骼，「你怎麼那麼傻，為什麼不早就和我說出來？」

海蘭死在寧昭高考前一天晚上,這麼多天寧昭是怎麼承受過來的葉崢幾乎懦弱地不敢去想，只能把寧昭緊緊抱在自己的懷裡，不住地去親吻他的發頂，「寧昭，不論怎麼樣我都會陪在你身邊，你別怕，也別放棄，啊？」

那也是因為我，海蘭她才發病的吧……寧昭悲哀地想，海蘭只是一個借口而已，真正要讓他做出選擇的是他的父母，這些天，他爸爸媽媽一下子老了起來，寧昭心裡充滿恐懼，生怕他的爸爸媽媽有個萬一。而所謂愛情，有什麼無法割捨，離開誰不能繼續生活下去，班級里的男生女友換了一個又一個，不過是分手而已，葉崢也還會再遇見一個能讓他愛上的人。

寧昭掙紮起來，但奈何葉崢抱得緊，怎麼也推不開他，最後脾氣也上來了，一拳揍在葉崢肚子上，葉崢吃痛放開他，寧昭氣喘吁吁地朝他吼，「葉崢！早知道你這麼難纏我當初就不應該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想你和你分手！我不愛你了行不行！」

寧昭不敢去看葉崢的表情，轉身就走，葉崢追上來拉他，寧昭就用力甩開他的手。

這一段路有人，葉崢動作也不好出格，便緊緊跟在他身後。

進了家門，葉崢還跟在他身後，寧昭面無表情地關上門，回過頭朝站在玄關處擔憂地望著他的母親像以前那樣笑了笑，「媽，我餓了，想吃蛋炒飯。」

寧媽媽搓了搓手，「哎，我這就給你做去。」

寧昭在她身後喊：「多做點，我餓死了！」

他爸爸抽著煙在看報紙，寧昭走過去坐到他身邊，被煙嗆得眼淚都流出來，寧爸爸只好沉默地把眼扔進了煙灰缸里。

「爸爸你公司不是要派人去上海那邊經營分公司么，我們全家都搬到上海去好不好，我志願就填上海的學校，媽媽以前大學就是在上海讀的，不過媽媽念的大學太好了，我怕我分數不夠。」寧昭努力找話說，「高考的時候我數學都來不及做，理綜有幾道大題也答得不太好。」

好在寧爸爸同樣需要找話說，也就沒冷場，「上海還有很多好的大學，也不一定就要念你媽媽的。」

「啊，蛋炒飯做好了，我去幫忙端出來，爸爸，你吃不吃？」

寧爸爸放下報紙站起身來摸了摸肚子，「我好像也有點餓了。」

「爸爸你想跟我搶媽媽做的蛋炒飯才是真的吧？」寧昭輕哼了一聲，「小氣！」

寧爸爸樂呵兩聲，坐到了餐桌前。

分數出來，寧昭考得還不錯。

填志願那天，寧昭出門，見到背靠在牆上的人後愣在原地，「你……怎麼還在？」說完反應過來，連忙帶上門。

葉崢看起來憔悴又頹廢，寧昭撇開視線，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葉崢盯著他看了許久，見他臉色比上次見面紅潤許多微微放了心，笑了笑說：「你不是今天填志願么，走吧，我陪你去」見他沉默的樣子有些著急，「就當是朋友還不成么？」

寧昭本能地想拒絕，但又想到這次以後可能兩個人再也見不了面了就不忍心了，吸了吸鼻子說：「成，走吧。」

「打算報哪個大學？」葉崢狀似不經意地問。

寧昭笑了笑，「你知道了也沒什麼意思。」

「嗯，你說的對。」兩人一起走進電梯，又同時伸手去按1樓，手指疊到一起，寧昭立刻像被燙到般一縮，卻被葉崢反手包住手，下意識地去看他，但葉崢很快就鬆開了它，彷彿剛才只是他的錯覺一樣。

電梯門一開，葉崢就大步跨了出去，寧昭身子僵了僵，肩膀微微地垂了下去，垂眸跟了出去，以前葉崢都是先讓他走出去，心裡說不出是釋然還是失落更多點。

校園裡，寧昭和葉崢走在一起，學校里的人大多認識他們，走過後還聽見身後小聲的議論。

葉崢突然開口，「對不起。」

寧昭怔了怔，隨即搖頭，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沉默著到了機房，葉崢就在外面等著。

施容湊過來問：「寧昭，你要報a大嗎，我也是哦！你報哪個專業？」

a大就是葉崢念的大學，寧昭含糊其辭地說：「我打算報法學。」

施容笑，「a大的法學專業超級棒，不過我分數還差了好幾分，你高考考得真好！」

在志願填報表格里打出a大的校名，滑鼠箭頭移過後又迅速刪除，改而填了f大，提交成功後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機房。

葉崢迎上來，「填完了？」

「嗯。」

「去外地上學，可能會不適應那邊的氣候，你好好照顧自己。」葉崢目光平視前方，平靜地說。

寧昭心裡苦笑，葉崢那麼了解他，怎麼可能猜不到他的心思，難過地閉了閉眼，「嗯，你……也是。」稍微頓了頓，又繼續說，「不過本來就是我一直在麻煩你，你不厭其煩地照顧我，對你來說……以後的生活應該更順心些吧。」

葉崢沉默半晌說：「我寧願你一直麻煩著我。」

寧昭沒接話。

「陪我去趟廣播站。」葉崢終於又看了他一眼，「我有東西丟在那兒了。」

寧昭詫異地看了一眼，「你都畢業兩年了，丟了東西也找不回來了吧？」

葉崢目光幽幽，「寧昭，我丟的是心。」

寧昭被定在那兒不能動彈，他們已經走進了科技樓，葉崢身影逼近，他眼底的痛楚寧昭也看得越真切，手撐到寧昭耳旁的牆壁上，葉崢低頭覆上他的唇，「讓我最後再吻你一次。」

寧昭默許他的放肆，手攀上他的脖子作為回答。

呼吸相纏，唇齒相扣，葉崢用舌虔誠而眷戀地描摹著每一寸他愛的地方，舌頭深入到不可思議的地方，輕輕一舔即過，立刻有電流從背脊處升起，遍布四肢百骸，寧昭忍不住咽了一下，津液卻因為過多而有一縷從他微張的嘴角流下，在頸上弄出癢的感覺，反而令寧昭的心感到更加空洞，忍不住更加熱情地回應起來，彷彿要把對方吞之於腹。

血腥的感覺在口腔瀰漫開來，寧昭睜開雙眼用力看了眼葉崢，推開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葉崢凝視著那道單薄地背影消失，良久才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絲。

寧昭回到家裡，幫著爸媽把家裡的東西都收拾好，傢具都套上防塵罩。

一家人出發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駛出市區，路上的車輛就只有三三兩兩了，寧昭隨意瞥了眼反光鏡，「爸，這輛車是不是一直跟著我們？」

寧爸爸隨口道：「也許人家正好和我們一路呢。」

那輛車忽然停下，車裡走下來一個人，寧昭的心一下子被揪住，猛然提高聲音，「爸爸！停車！」

車子已經駛出很遠，反光鏡里，葉崢的身影漸漸被淹沒在夜色之中，只剩下依稀一個輪廓。寧爸爸沉默，寧昭急得差點哭出來，「爸，你停車好不好？我就再看他一眼！」

寧媽媽一手托著手肘，一手覆在臉上，「寧大偉，停車！」轉頭又對寧昭說，「寧昭，你要下車了就別再上來了。」

寧昭握住車門把的手僵住，轉過頭顫抖著聲音開口，「……媽？」

寧媽媽漠然轉過臉看向車窗外的夜色。

「爸媽，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去跟他說聲再見就回來！」寧昭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路燈下，葉崢斜斜靠在車上，指間夾著一根燃得只剩下煙頭的煙，眼角余光中突然闖入一抹身影，他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目光緊緊盯著眼前的人，生怕一眨眼那人就消失不見了。

寧昭氣喘吁吁在離他三四米的地方停下來，「我好像忘記和你說再見了，再見，葉崢，祝你幸福！」

他轉過身正要往回跑，卻見一輛極速駛來的車撞上了他父母的那輛車，車燈的光剎那間支離破碎，寧昭腦海中空白一片，眼睛睜大到極致，幾乎要爆裂而出，直到葉崢衝上來把他的頭按到自己胸膛上寧昭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歇斯底里地叫喊，「爸媽——我爸媽在車裡！我爸媽在車裡！」

「我知道，我知道，我這就去救他們！你放心，叔叔阿姨不會有事的！」葉崢拉著寧昭邊跑邊飛快地掏出手機來，「喂？任嘉和，快讓伯父調兩輛救護車來x路！這邊出車禍了，還有讓醫生趕緊準備手術！」

葉崢趕到現場的時候也不禁心裡一陣發冷，寧昭父母的車被撞得完全變形，看樣子是翻了一個轉撞到一棵樹以後才停下來的，車裡面寧昭父母已經撞暈過去了，情形十分不好。

「爸媽！」寧昭撲上去就要去搖他的父母，被葉崢死命攔住，「寶貝，乖，等著救護車來，叔叔阿姨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寧昭發了瘋一樣朝葉崢拳打腳踢，「我要去救我爸媽！你放開我！」

葉崢腹部被狠狠揍到一拳，痛得他幾乎抓不住懷裡的人，只能不斷地安撫他，「寶貝你冷靜點！要是難受就哭出來！」

幾乎立刻的，葉崢就感覺到胸膛上一篇濕潤，懷裡的人哭聲也響起來。

好在救護車很快就到了，醫生跳下車來，葉崢匆匆跟他囑咐了句，「這個車裡的兩個人一定要救回來！」

簽完手術協議書，寧昭就坐在手術室外等，他這會兒已經哭不出眼淚了，便睜著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地板，葉崢心疼他，把他腦袋掰過來按到自己胸膛上，不住地親吻他的發頂，緊緊地握住他冰涼的手。

時間滴答滴答過去，醫院裡寂靜得嚇人。

葉崢託了任嘉和送份夜宵和一條毯子來，任嘉和來的時候寧昭在他懷裡睡著了，但是比起睡在一個舒適的地方，寧昭肯定更願意在這裡的等他父母的消息，小心翼翼地把毯子蓋到寧昭身上，又把他蜷縮在胸前的手拿開來，握了一隻在手裡。

任嘉和無聲地做著嘴型，「你知道你這樣子像什麼么？」他陰險地笑，「像孕婦在哺乳。」

葉崢懶得搭理他，但是任嘉和的玩笑無疑讓他一直緊繃著的弦得到了一點點舒緩。

大概又過了三個小時，手術室的門終於開了，寧昭聽見動靜立刻醒過來，緊張兮兮地看向醫生。

「對不起，我們儘力了，請節哀。」

寧昭的力氣在剎那間全部被抽走，眼睛一閉就暈了過去，被葉崢及時接住。

父母的後事幾乎是葉崢一手打理，寧昭像只木偶一樣，葉崢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等到寧昭父母入土為安，他似乎才如夢初醒，抱著墓碑死活不肯走，葉崢無法，只能陪著他。

寧昭抱著墓碑又干坐了一個下午，突然把頭用力往墓碑上撞去，葉崢隱忍的怒氣終於爆發，「寧昭你這是做什麼！叔叔阿姨在地底下看見你這樣能安心么！」

「該死的人明明是我！我為什麼要愛你！我為什麼要愛你！如果我不愛你！我爸媽根本就不會死！我為什麼要下車……為什麼！」寧昭失控地又喊又叫，被葉崢拖起來一個橫抱塞進了車裡，寧昭卻不配合，葉崢拉過他的手便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的臉上，「你要出氣就儘管出在我身上，寧昭，我求你！別把什麼責任都推到你自己身上！」

寧昭被葉崢的動作嚇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又迅速縮回手，捂住臉深深哭泣了起來，額頭上的血混著眼淚一起從指縫裡流出來，看起來觸目驚心。

葉崢一腳踩下油門，飛快地開向醫院。

那之後寧昭一有機會就瘋狂自殘，葉崢不可能24小時都守著他，只要他一個轉身，少年便能把自己弄出一身傷痕來，可他又狠不下把他綁起來。

醫生還以為是葉崢虐待寧昭，差點去報警。

寧昭偷偷拿著葉崢的手機給葉母打了個電話，又刪掉了通話記錄。

葉母自然有辦法支開葉崢，來到病房和寧昭見了一面，被寧昭傷痕纍纍的樣子嚇了一跳。

「我想做催眠。」寧昭看著窗外的樹梢說，「就算阿姨您還同意我和他在一起，我自己也沒有辦法面對他，我愛他，可是如果和他在一起，我父母永遠不會瞑目。所以阿姨，你讓我忘記他吧。」

葉母沉默了一會兒，「你想好了？」

「是，還請阿姨為我做一回壞人，請您阻止葉崢再和我交往。」寧昭盯著自己手腕上的刀傷說，「這麼下去，他遲早有一天會堅持不住的，到時候，阿姨您就出手吧，我知道您有的是手段讓他離開我。」

葉母遲疑地開口，「你想清楚了，如果你選擇和崢兒分開，你可就沒有回頭可以走了，就算你日後反悔了，我也不會同意你們重修舊好。」

寧昭單薄地笑了笑，「阿姨，您放心吧，我會遵守諾言的。」

葉母起身離開，寧昭在她身後說：「別讓他知道我在f大念書。」

葉崢面前，寧昭精神狀況越來越差。

一個月後，寧昭做了催眠手術，被抹去了所有有關葉崢的事情，心理師只告訴他他是因為父母意外離世受刺激而失憶的，他高中就讀於二中，已經被f大錄取了。

父母離世后給他留了一大筆遺產，寧昭拿著這些錢在f大裡面的小區買了一套一卧一廳的小房子。

然後直到寧昭他大學畢業，都不再想起葉崢這個人和有關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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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昭想起了一切，哭泣著一遍又一遍地說葉崢對不起，忽然很想聽聽他的聲音，很想見見他，只是在撥打電話的時候腦海里卻又回想起和葉母之間定下的那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