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司》第三章:猶在(拾叄)

蘇晏陽眼神有些冰冷，嗓子有些干啞。他浮腫的臉上露出一種歇斯底里的憤怒。

「廢物！都是廢物！」他聲音喑啞的說道。

他感覺著右臂的疼痛，不經意便有些憤恨他聽清楚了聲音的來源：宋賀佳的弟弟，那個被自己耍的團團轉的宋賀鳴。他沒想到，這讓他更憤怒，所有不在他掌握之中的事情都會讓他更憤怒。

他目光灼灼的瞧著窗外的南槐城。他目視之下，皆是他的，他突然問自己的屬下道：「肖思妍呢？那個女人還是要用盡一切手段的和我做對嗎？」

「副會長，那個女人真的是不識好歹，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可是她就是不肯放棄與我們作對。」蘇晏陽的手下顫抖著答道。

蘇晏陽的兩撇鬍子動了動，然後從他嘴裡蹦出兩個字來。

……

翌日，肖思妍走在大街上。她輕輕招手喚來一架黃包車。

「小姐，要去哪裡？」黃包車的車夫嗓音有些喑啞生澀，像是洋鍾幾年後的齒輪磨損。

肖思妍微蹙著眉頭，沒有多說什麼，急著趕路，她不打算再招呼來一輛黃包車浪費時間。肖思妍紅唇動著緩緩說道：「肖氏商會。」

「奧，好的明白了小姐。」黃包車夫回答道。

肖思妍坐上黃包車。黃包車夫便將車轅套在身上。起步由慢到快。

「小姐，我知道有條小路，去肖氏商會那條街更快一些。您看？」黃包車夫突然說道。

肖思妍思索良久點點頭。

這座城市，不是每一個角落你都熟識。即使你在這座城市生活的再久，也有陌生的地方。肖思妍詫異的醒來看著周遭陌生的環境。

「這是哪裡？」她焦急的呵斥道話語中有些急迫和恐懼。

車夫不說話而是出離的笑著。

肖肖思妍越來越恐懼，她想要下來，她將提包扔向黃包車夫。

黃包車夫並沒有如何閃躲。硬生生受了這一下。

動作略微緩了緩。手提包落在黃包車夫身後。

黃包車車輪壓過手提包，突兀的顛簸了一下。

肖思妍急忙趁此機會側過身去。

黃包車向右側傾倒。肖思妍跌倒慌忙向著遠處急走。可是她穿著高跟鞋跑步急促，卻始終有些跌絆。

黃包車夫在肖思妍跌倒那一刻也跌倒了。他身子大重心皆在下盤，再加上緩過氣又廢些時間。他站起身來奔跑向肖思妍。

肖思妍卻已經在數丈外了。

肖思妍回身看去那人居然從胸口拿出了一柄短刀來。

肖思妍慌亂的跑著。跑到一個巷子口，她高呼著救命，卻無人應答。巷子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所有窗子都鎖死著門都合著。

肖思妍近乎絕望的跑過一個又一個的巷道。手持短刀的黃包車車夫也獰笑著越來越近。

突然一道黑影出現在肖思妍眼中。

「同夥？」她詫異著卻更加恐懼，她想要折返，一隻手已經將她的手握緊。那雙有力且溫暖的手。緊緊的握著她。

她想要掙脫開那雙手。可是一個溫純略帶沙啞的嗓音緩緩道：「跟我走。」

那聲音如此熟悉而又陌生。

肖思妍顫抖的看著那人的背影，比那時寬厚了許多的臂膀。亂糟糟的頭髮，再無少年意氣的背影。再無敘述文學作品時的嗓音溫醇。但她就是能聽出那是誰。

肖思妍看著那人背影莫名有些孤獨與悵然。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此詩出自蘇東坡給其亡妻王弗原是在一夜夢亡妻醒后。可奈何此情此景用其這句來形容二人更顯恰當。

「亭雲哥哥。」肖思妍近乎夢囈般的呢喃著。

那人並沒有回答他而是突然拿起街邊一根長棍來。然後他用空著的左手將肖思妍推搡到身後去。這是一處拐角。下一刻匆匆的腳步聲漸近。

男子直接甩擊出手中的棍子。一棍掄到了車夫頭頂。

車夫被砸蒙，男子順勢搶過刀來動作嫻熟到了極點。男子一百二不休直接一刀結果了車夫。鮮血順著他的手臂流下。看呆了遠處的肖思妍。

「亭……亭雲哥哥？」肖思妍問道。

男人並沒有回頭。其實一個瞬間他看清了肖思妍的臉，肖思妍亦然。即使是因為歲月憔悴了面龐。他亦是曾經那般的如風般清澈。她沒有在意他殺人。這是亂世。她見慣了屠刀伸向民眾的惡人。尤其是那個車夫還是來殺她的。她約摸猜到了是誰。那個人再一次在她生死危機之時擋在了她的身前。

「小心點，有人要害你。」那人夾著嗓子說道。

可肖思妍依舊聽出這人就是沈亭雲那個下落不明的人。那個從她人生走散整整十年的人。那個一去不回的身影來的太快，走的太快。那麼猝不及防，那麼突然。肖思妍急忙追上去想要抓住那人。

那人躲開了她的手。然後奔跑起來在布滿青苔綠蘚的街道盡頭。

他亦不想驚擾這個姑娘的生活。他們已然陌路，何必在糾纏，自己的日子就像是在走鋼絲。鋼絲上布滿苔蘚，滑嫩的站不住腳。但他要赤腳走過。一步步都小心翼翼。

沈衛國奔跑著消失在巷道盡頭。

肖思妍又去何處尋找。

她突然好想哭泣。作為一個女性的商會會長。她承受著多少的壓力，她都不曾哭泣過。只是這一次她真的感覺到無比脆弱。她身形有些傴僂。像是老了一般。

突然噼噼啪啪的天空滴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水。淋濕著這空無一人的巷口。

肖思妍依舊一動不動。感受著夏日的雨水淋濕她黃色的旗袍淋濕她的頭髮。

雨水是清澈透明的見證著，見證著這個曾經強硬的女人如今是有多麼的脆弱不堪。父親死後，她是第一次感覺到這麼脆弱，這麼不堪。原來自己仍是一個小女人，簡簡單單的期待著那個他回來。可是事到如今他回來了，卻莫得消失無蹤。

肖思妍看著天空落雨，心緒飄蕩。雨落有聲，心碎卻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