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鱗伶(四)
院里，趙尋兒弱弱的吃著一塊餅。一邊吃著還一邊抱著自己的小木盒子。
「是個好料。」趙川說道。
老漢捋著鬍子嘆息道：「怕又是和你大師兄那般……」
「師父你別說，這樣一瞧他還真像我大師兄年輕時候的樣子。」趙川說道。
老漢最出彩的徒弟不是給洋人唱戲的混蛋二弟子。而是那個唱起旦角無雙的大徒弟。只可惜，數年前大徒弟就因為一次意外夭折了。一場不知算天災算人禍的水難奪去了大徒弟的性命官府徵召人去修堤，因為貪官的中飽私囊，有夜天降洪災，堤壩被沖塌，大徒弟為了救一個老婦被洪澤不知道衝去了何處，以至於在最後大徒弟下葬時都沒找到屍體。那夜守靈時，師父枯坐不言。卻有弟子瞧見師父眼角的淚，摩挲著老眼。此事過去已經近十年。十年歲月，此去匆匆。
老漢看著趙尋兒問道：「小子，你願意隨我學習唱戲嗎？」
趙尋兒詫異問道：「唱戲？」
「不錯，唱戲。」老漢說道。
老漢看著趙尋兒的明眸皓齒不覺點頭，眉眼周正，天庭飽滿，眼裡還有股子銳意。
老漢看著趙尋兒問道：「你說你是個孤兒，從小在山上那座沒有名姓的道觀里。你可有道冠道諜道號啊。」
趙尋兒搖頭道：「我年紀尚幼師父不願意讓我早早出家。說是我父母可能會回來找我。他想讓我再大些再思量這些事情。」
老漢點點頭道：「你師父他是個善人啊，不愧是修道者。」自來佛道兩家度的皆是有緣人。而如趙尋兒這種情況，基本上就會入道觀里。可是面對沒有父母的趙尋兒，卻還惦念著若有一天其父母出現的局面，這是怕趙尋兒為難。讓趙尋兒長大后自己做選擇。而不是自作主張的以此子與佛門有緣而度化。這在他眼中就是善行。能夠不違背他人的本心就是善。
「那，尋兒，你願意拜我為師，然後跟隨我學唱戲嗎？」老漢問道。
「你跟著他，據說唱戲要去很多很多地方，你跟著他們說不定就能找到你的師父師兄了。」小鱗仙突然傳音道。
趙尋兒眼睛亮了一下然後說道：「我可以和你學唱戲，但如果我遇到了我的師父師兄。我就要和他們回去。」
老漢捋著鬍子笑著點點頭道：「可。」他心裡明白這事就算是成了。他也知道小道士趙尋兒的師父師兄再也回不來了。傳聞中一個老道士帶著一群道士打了要拆除關帝廟作洋教堂的洋人們。被他們手裡的洋槍活活打死，他們都是義士。最後洋教堂還是建了起來。建在這座祖宗的土地上。有許多義士阻攔過洋人的行徑。那是他們祖祖輩輩叩首侍奉的關帝廟。他們大都是些個老人。他們有的被趕走，有的也如那幾個道士一樣被洋槍打死。他們有的顫顫巍巍的站在那裡用拐杖指著洋人然後用蒼老但渾厚的語言罵著：「異邦狗賊，安敢觸怒武帝廟，真不怕關爺爺下凡來把你們……」老人家沒說完，就被洋人笑罵著開槍射殺……
洋人把那些沒人認領的屍體就埋在教堂下面。那幾個道士，都是好漢子。鐵骨錚錚的好漢子。但這亂世，人命賤如草芥。不值一提。那些個洋人，高挺著鼻樑，高高在上的笑著嘲弄著，愚弄著，靠著手中的洋槍，靠著只敢和百姓耀武揚威，卻在洋人面前乖順的如狗一般的官府。
……
老漢看著眼前這個新收的弟子。只希望這個弟子能夠傳承自己的衣缽吧。五徒弟趙川僥倖逃出卻被自己二師兄斷了右手拇指。今生再無唱戲的機會，也因此他看到了明眸皓齒的趙尋兒變動了為師父再找一個徒弟的打算。
拜師的禮節並不是多正式。主要是老漢已經厭倦了那些繁瑣的事情。他這輩子名聲響亮過。也曾豬槽里刨過食。也因此他能夠將一切都看的清了放下了，不在乎了。除了那個自己的大徒弟。他似乎都能釋懷了。
三支香，一碗茶，老漢端坐驢車上受了趙尋兒一拜。
趙尋兒拜完看著老漢。
老漢有些嘆息的看著他。世事無常，只求不要再無常到自己這個新收的弟子身上。自己只希望他將祖宗的東西學下來傳下去。
趙川忙扶起這個師父給自己新收的小師弟。
趙尋兒才瞧出來他的右手大拇指斷了半截。他詫異問道：「師兄你的手指。」他忙覺問的不妥當。
老漢咬著牙看著自己被打折的腿說道：「叫一個欺師滅祖的畜生廢的。」良久他繼續道：「你三師兄，四師兄都是被那個畜生害死的。」他用驢車上的那根拐杖用力敲打著自己的右腿說道：「我這右腿，也是被他廢的。」
趙川低下頭，不願意說話，眼角卻有淚水。他和趙尋兒一樣是個孤兒，被師父撫養長大。他本以為自己可以唱一輩子戲。可是自己的二師兄居然讓人把自己的大拇指生生切了半支。從此他就再也不能唱戲了無他以指亮相，斷了半截手指那就沒法唱了。而師父更慘，被廢了右腿未來只能是靠著拐杖過活了。師父年紀輕輕時就已經是十里八鄉出了名的角。他領著的戲班子更是唱響了名，去過省城。獻過達貴。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再無無憂無慮的唱戲日子。有的只是自己和師父奔波於路上。即使有了這位小師弟。師門能否再次打響名氣，都成了奢望。
路遙車馬慢，人間茫茫不知去何處。
老漢搖著頭嘆息道：「怕是要找那幾個了。」
「哪幾個？」趙川問道。
「曾經與我們班子鬧個不快的幾個班子。我與他們的老班主還有幾分交情只希望。他能答應收留我們吧。」老漢嘆息道。
「可是，師父你不是……」趙川要發問卻被老漢制止。
「為了咱的活，本事不絕，也只能是如此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