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鱗伶(三)
留白肅雪,料峭的寒冬里,趙尋兒抱著小鱗仙走在孤寂的行路上。道觀被大火燃燒殆盡,徒留下一些斷壁殘垣。趙尋兒想去救,但那一刻他才感覺到了自身的弱小和無力。他甚至救不下那座熊熊燃燒的道觀,只能眼看著他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他走在道路上感覺毫無依靠。他走在路上眼神凄涼。少年人沒有見過幾次雪,但是每一次都讓他有種淡淡的欣喜。師父會靠著火爐子圍爐講道,師兄們一個接一個的打著哈欠,然後被師父一戒尺接一戒尺的敲打,有時候他會幫身旁的幾個師兄弟提醒。在師父看向他時,用胳膊肘搗醒那位師兄。而自己呢,幾乎是從不睡覺的,只是兩手托腮的聽著師父講道說法。所以師兄們特別喜歡坐在自己身邊…可是這一次,雪帶給他的只有寒冷。再也沒有圍坐在師父身旁的那種的溫暖。有的只是一股寒冷,和一股熱烈。寒冷是因為這天。熱烈是因為他清楚的記得感覺到過那場熊熊燃燒的大火,點燃了自己生活著的道觀。他清楚的記得那些縱火者的容貌。他們是師父師兄口中的異國人。他們臉是白的,鼻樑高挺頭髮旺盛而蜷曲。他永遠記得那烈火照耀下的蒼白的臉,戴著魔鬼的微笑。他不明白這些白臉皮的人,為什麼可以這麼壞,燒壞了自己賴以生存的道觀。燒毀了自己,師父師兄們唯一的家。他們還笑著鬧著像是做了多麼偉大的事情一樣。
趙尋兒想著眼角不自覺有淚流過。
他走在荒蕪的大道上沒有目的,沒有源頭。他守不住那座他長大的道觀。他苦守了幾個月。餓的皮包骨頭。山林間吃野果也只是權宜之計。他要想辦法活下去。他答應過師父師兄們的。好好的活下去,替他們活下去。趙尋兒並不明白替他們活下去的真正意義。只知道這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一向重諾言。
冬雪寒冷,料峭非凡。
趙尋兒站在原地守望著空蕩蕩的道路,他抱著小鱗仙。無力而蕭瑟。
「小孩兒,你這是作甚,這冷的天,呆在這料峭寒冬里,多冷啊。」一道聲音打破寂靜的道路。打破了趙尋兒的抽泣聲。那是一個趕驢的漢子,身形高大。
「咦,孩子,你是男是女?」漢子問道。
只因為趙尋兒面相太出彩即使是在烈烈寒風中也只是紅了臉蛋子,加之他衣著單薄破爛掩不住他似少女般好看的臉龐。破爛便教人瞧不出他是個道童。
「我是男的。」趙尋兒說道。
「男的?那好極,那好極。師父,這下讓咱撿到寶了。」
「咋滴啦!川子?這是作甚呢?咋停車了。」驢車上傳來一道蒼老卻純厚的聲音。
「師父,你快瞧這娃子,天庭飽滿。那眼睛乃是丹鳳眸子,那眉毛乃是劍眉。這鼻子,挺翹卻也靈動,是個唱戲的好苗子啊師父。」那漢子激動的說道。
天下三百六十行,皆重面相,而似少年這種男生女相的最是被戲曲游伶一行的人喜歡。
從車上用一手撐著車子一條腿跳下來了一個白頭髮老漢,他瘸著條腿。要往趙尋兒這兒走,那個趕驢的車夫急忙下了驢車然後攙扶著老漢來到趙尋兒身前。他打量著趙尋兒。
趙尋兒也詫異的看著他。
「多大了?」老人面目不怒自威的問道。
「九歲了。」趙尋兒獃獃答道。
老人捋捋鬍子然後問道:「你的父母長輩呢?」
趙尋兒獃獃的不說話。
「原來是個痴兒,算了吧。」老漢說著掉頭就走。
趕驢的車夫急忙喊道:「別走啊師父,你看他的面相哪裡是個個痴兒,那眼神多靈動。」
老漢直接定了下來瞧了趕驢的一眼。瞪的他直發毛。
「我看不出來!」
「我眼瞎!」
「我瞧不出來,那個小子有靈性,是唱角的好料!」
「爺說了,打你劉玉才他給洋人唱戲起,爺爺我就再不唱戲了。」老漢吼的聲音很大。
趕驢的車夫卻是只嘆息。
曾經的老漢,風頭無兩,領著自己的戲班子。他就是那個所有人的師父,拉起戲檯子,教下無數弟子。可他也有三不唱,地痞流氓惡霸,不給唱,貪官污吏魚肉百姓的官員,不給唱,還有就是那些面白心黑的洋鬼子,不給唱。
就是憑這三點老爺子名聲極好,極響亮。他不但自己三不唱,還要求徒弟們也跟著發誓三不唱。
可是哪一天他們的二師兄劉玉才,卻是違背師命給西洋人唱戲當時在場的還有邀請洋人來的一個大貪官,以及一些個惡霸豪紳。這一下就是撞在了三不唱的槍口上。
老漢得知,氣的是火冒三丈,就要提上鞭子去教訓這個二徒弟。
不想這個二徒弟成了洋人的走狗。他不但一把火燒了自個兒師父的戲班子。還逼其他師兄弟們投靠自己。非但如此他還用炭燙啞了自己師父的嗓子,叫人用亂棍打折了老漢腿。
如此老漢下半輩子是唱不了戲了。
三徒弟和四徒弟剛烈,被二徒弟帶人活活打死。而其他的人也就走的走,逃的逃。投靠他的卻也不少。
而他的五徒弟,也就是趕驢的自己將重傷的師父偷偷帶走了。
他心裡知道,師父的心兒死了。唱戲的心兒死了,教戲的心兒也死了。三百六十行,再老道的人,沒了心也做不回原來的活計手藝了。
老漢艱難的上了驢車。然後對自己的徒弟趙川說道:「走吧,走個遠遠的地方。」
趙川還是不忍的看著趙尋兒。
「趙尋兒,你個大傻子,為什麼不和他們走?你想挨餓受凍我可不想。」小鱗仙撲騰著水道。
「可是……我……」趙尋兒有些結巴有些不知所措。
「你是真的傻,你可以先跟著他們混口飯吃,這樣到時候你說不定可以藉機找你師父師兄。」小鱗仙說道。
趙尋兒忽而眼睛一亮。然後他就抱著木箱跑向那對師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