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鱗伶(六)
悠悠月色照天冷,
山河國破一歲新。
這一年東瀛人入侵華夏,就連這座偏安一隅的縣城也難以倖免。
這一夜月色冷而幽沉,露寒而深重,一股凄涼之意透過烏雀的鳴叫聲響在庭院里,庭院荒草萋萋,凌亂,這是曾經全縣最有名的梨園戲班。如今卻因為戰亂荒涼到如今地步。而在那布滿荒草的小徑上正有有一人穿著白色西裝,緩步行走在寒夜裡。那人眼如朗星,眉如遠山。鼻挺而闊,臉白而俊,目燦而輝。
白色西裝的男人走進戲園之中。走在荒草叢生的路上。步伐穩而健,步履沉而實。他走路踏實而實在。
白衣男人遇到一個青年人正在庭院內的一口井旁似有若無的說著什麼。
「小鱗仙,你怎麼了?感覺你似乎有什麼心事。」年輕人說著還將一點豆面撒入井內。
「無事,就是有點想曾經的那座山,那座道觀了。」小鱗仙傳音道。
她的聲音有所嘆惋,畢竟在那座山上能夠更好的蘊養她的天然水運,那也算是她的一座小道場。可惜一把大火將山上水運折騰沒了七七八八。自己回去也見不到那山那水那道觀了。自己所修法,聆聽道家經典是最有益於她修鍊,可是如今這道場水運十去七八去哪裡找那種讓她修成道果的地方呢。小鱗仙很苦惱,趙尋兒很詫異。他們終歸不相通情緒。終歸是人和妖的障礙。
「等等,來人了。」小鱗仙喚道。
趙尋兒急忙回過頭去瞧,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男人看著他,笑而不語。
「先生你好,這裡是梨園後門,是不許外人進入的。」趙尋兒很有禮貌,意思也很簡單,此處不接待來客。
「小兄弟我來找人。自然只能來後院了。」男人說著拿出一塊大洋來,要給趙尋兒。
趙尋兒推諉開去道:「無功不受祿,你還是將這個收回的話。」他話語鄭重,面色未有不韞。但是面色卻是梳離了幾分。
「我要見這人,乃是我的師父,你定然曉得,恩師名諱乃是趙桐旭。」那人說著卻驚呆了趙尋兒。
趙桐旭便是自己的大師父趙老漢了。可是趙桐旭說過自己的弟子就只剩下了自己五師兄許川了。五師兄說過自己也是十幾歲被師父收作弟子,因為與師父本家姓氏而當時大師兄已經遇難就起了大師兄名字里的個川字為名。
「你叫什麼?」趙尋兒問道。
「在下趙明川。」白衣男子說完,趙尋兒有些詫異更有迷茫。趙明川確實是大師兄的名字。
來到趙桐旭的卧房,那人直接跪拜於趙桐旭的床榻前:「弟子趙明川不孝,未在師父身前盡孝,只不知師父為何如今……師父,許久不見……」來的人是趙老漢曾經以為已死的大徒弟,趙明川。
「明川,你…沒有死?」趙桐旭顫抖著問道。
趙明川苦笑著搖搖頭道:「弟子命大,那年大水不曾將弟子真正淹死。」趙明川眉眼明亮有神,面目俊朗。他看著自己的師父怔怔無語。
在趙明川的敘述中,當年水患漫天,他在急水中被衝擊,終於是遇上了一根樹木,他抱著樹木三天,大水勢頭有所緩和,他才上岸去。至於這些年的遭遇他卻隻字不提。
聽完他的講述,他的師父趙桐旭則是老淚縱橫:「明川,明川。你終於回來了。尋兒,快來拜見你大師兄。」
趙尋兒來了,見到了這位大師兄。他知道自己這位大師兄,抗洪時救人而死。可此時他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趙尋兒此時年紀已經二十。正是唱戲的好年紀。
趙尋兒看著趙明川眼中的自己,莫名有些悸動。不過只是一剎那。接著二人收回眼神。
「大師兄好,師弟趙尋兒向你見禮。」趙尋兒躬身道。他最講究禮儀。見了大師兄自然相拜。
趙明川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問道:「小師弟,你也姓趙。如今幾何歲數啊?」
趙尋兒答道:「回稟師兄,弱冠之齡。」
趙明川看著趙尋兒眼中甚是欣喜他道:「太好了,師弟你在師父的衣缽就有傳承了。」
趙尋兒躬身道:「自然不負師兄囑託。」
趙桐旭卻問道:「明川你什麼意思,你不準備回來幫為師嗎?」
趙明川苦笑著搖搖頭道:「師父,弟子現在有要事在身。恐怕此時再無緣游伶之業了。」
徐川問道:「大師兄,你莫要再說了,師父他……」
「師父您怎麼了?」趙明川詫異問道。
趙桐旭不答只是惡狠狠道:「趙明川你走吧,你不願意唱戲了,老夫也不願意留你,只是希望你這輩子,不要有什麼惡行,莫要像你二師弟一樣……」
「二師弟?對了師父二師弟三師弟四師弟他們呢?」趙明川問道。
「咳咳咳!你三師弟四師弟被奸人所害。而你二師弟就是那個奸人。」趙桐旭說完已經綳不住老淚縱橫起來。
「趙明川,徐川,尋兒,你們三個聽好了,我們戲子命賤,但別忘了自己的國,自己的血,自己的族,我要你們三個發誓,永遠不做有愧於家國的事情。」
三人見趙桐旭如此反應,忙賭咒發誓。
「我趙明川…」
「我徐川…」
「我趙尋兒…」
三人齊聲道:「在此發誓,一輩子不做愧對國,愧對家,愧對族的事情…違者…天打五雷轟。」
趙老漢沒有什麼其他言語只是揮揮手道:「都走吧,老漢我今天累了。乏了,要早些睡了。」三位弟子都退出了趙桐旭的卧房。
「兩位師弟。如果有一天為了家國民族要犧牲自己的名譽的時候,你會怎麼做?」趙明川在離去前突然問道。
兩位師弟都很懵,也都沒有回答。
「如果那樣的話,就讓我背負罵名的活吧。」趙明川說完然後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趙明川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對恩師說了聲抱歉,言道自己此生可能再也不會選擇唱戲了。
趙明川走了留下趙老漢一人枯坐床頭怔怔無言。
亂世里,誰又能安下心來唱戲,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下來。活著已經是難事,枉顧其他呢。趙老漢沒說什麼,往好處想想自己至少還有兩位弟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