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鱗伶(七)
……
「你的徒弟趙明川成了鬼子的漢奸。」老徐頭嘆息著說道。
「什麼!」趙老頭眼神憤怒。
「唉~他成了鬼子委派的縣長。」徐老頭嘆息道。
「咳咳咳!」趙老頭不相信,他不願意相信。但是二徒弟經歷過的事情。他又歷歷在目。二徒弟咬著牙指使幾個嘍啰打斷自己腿的模樣,尤然還在眼前。
可自己大徒弟,曾經稟性純良的讓人嘆息的大徒弟怎麼會成為東瀛人的漢奸呢。他不敢相信啊。可他又想起了大徒弟的衣著外貌早已不是當年模樣。二十年的相別,真就能讓人如此的面目全非嗎?
趙老漢思索著,垂淚著。空自嘆息著。
……
時雲走在路上。趙尋兒跟尋在其後。
「你那個大師兄……」時雲說了一半話語凝滯在了那一剎。
似乎這個時代里有很多人成為了日寇的走狗。這座縣城滿街都能見到身穿黃色衣服的東洋人以及那些搖尾乞憐的華夏人。
「我沒想過他們為什麼要佔領我們的國家我們的土地,我更想不通,大師兄那種儀錶堂堂的人會成為東洋人的走狗。」趙尋兒話語有些沉重只因為他至今記得師父垂淚時的模樣。凄慘寥落難以言喻。
「如果給你一個機會殺他,你會嗎?」時雲問趙尋兒。
「會!」趙尋兒甚至沒有思索就已經脫口而出。他已經看過太多東洋人的暴行了。但讓人更憤怒的是那些東洋人後面搖尾乞憐的華夏人更可笑更該被殺。尤其那個人還是前些日子自己剛相認的大師兄。他想要為師父清理門戶。他更不想自己的師兄是這樣的人。
「我想刺殺那些東洋人。」時雲突然說道。
趙尋兒詫異的看著時雲他很高大,比起自己更高大一些。因此在唱《穆桂英挂帥》的時候,時雲是楊宗保,趙尋兒則是成了威風凜凜的女將軍穆桂英。
「世人皆說戲子不知亡國恨,可我知道,唱過那般多的戲扮演過那般多,我卻獨愛那些鎮國定遠的大英雄,那壯志飢餐胡虜肉的岳鵬舉,那六子去一子回的楊家將。我這一回也想做些事情。為家國盡一次忠。」
時雲說著,看向了趙尋兒道:「趙尋,你可能覺得我是在說笑云云,可我已經打算好了。這一次我要學那荊軻。刺殺個東洋人的高官。」
趙尋兒忙拉住時雲的手:「石頭!你瘋了嗎?別胡說這周遭全是二鬼子。」趙尋兒壓著時雲的肩頭。
時雲笑了一下將他拉到了一個僻靜處。
接著時雲拿出一個布包的東西。他遞過去示意趙尋兒摸一下。
趙尋兒隱約猜到了那是什麼。他顫抖的用手去摸。他低聲驚叫道:「槍!」他甚至沒敢發出聲音。只是看著時雲如同在看一個瘋子。
「嘿!這玩意可是行貨,賣我的人說了這玩意是外國貨,我用了自己這幾年全部的家當才搞到手裡的,等回了梨園,我讓你好好摸摸,這玩意稀奇的很,真像是姑娘的手又能又划。」
趙尋兒沒理會時雲的玩笑話而是眼神逼視的問道:「石頭你在幹什麼?你瘋了嗎?」
「你沒聽我和你說過小時候的事吧?」時雲臉色有些陰沉的說道。
趙尋兒詫異了,停下了逼視的動作。時雲沒講過,他自己也沒講過,二人心照不宣的保持著對少年不幸的緘默。而這一刻時雲要說了,他的秘密,他緘默了十幾年的少年時光。「你不知道…小鬼子殺了我爹我娘在我很小時候。我記的很清楚,那時候有很多的外國人。但我能聽出來小鬼子的聲音。」時雲說著然後抓起趙尋兒的手。將那隻手直接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趙尋兒清楚的摸到了一塊規則狀的長條凸起,那應該是一條傷疤。
看著趙尋兒驚訝的表情,時雲笑著說道:「我那時才六歲。小鬼子的商人到我家裡用槍打死了我父母然後用刀剌我的肚子。我命大…活了下來…我爹娘…沒了…我家沒了…」時雲說著眼角已經掛起了憤怒的不甘的淚水。
「堂堂正正為爹娘報仇,我已經沒有機會了,我現在就想憑著一身膽子去弄死幾個東洋人。」時雲說著眼角是淚水,可是嘴角卻是詭異的笑容。他的笑容很滲人。
趙尋兒詫異的退了幾步去。然後看著時雲。他沒想到這個每天樂呵呵的絆當居然有著如此悲慘的過去。
趙尋兒有些顫抖著突然弱弱問道:「好,我陪你一起。」
時雲吼問道:「你說什麼!」
趙尋兒鄭重答道:「我說我和你一起!殺鬼子。」
「尋,我不需要,你師父和我師父把技藝全交給了你,你死了他們怎麼辦?」時雲目視著趙尋兒。
「我可以死,你不可以,你和東洋人沒有仇。沒必要因為我的事情搭上你的命。」
「你胡說什麼呢?咱倆一直搭戲,你要是死了我怎麼辦?我找誰唱。」趙尋兒吼著聲音中已經有了哭腔。
時雲突然笑笑說道:「屁話,那麼多的師兄弟們,肯定有比我唱的好的厲害的,說不定沒了我時愣子,你能找個更好的戲搭呢。」時愣子扭頭要走。
趙尋兒拉住他的袖子。
「尋,我要是走了,你照顧好兩位師父,把咱們梨園發揚光大振興起來。」時雲說著嘆了口氣。
趙尋兒還想要說什麼卻被時雲的話語繼續擋住。
「尋,你是咱們梨園唱的最好的一個,是咱們的台柱子,你不能出事知道嗎?你要是出事,咱兩位師父的心血就真的付之東流了。」時雲說完良久不語。
時雲突然說道:「尋,陪我好好逛逛吧,可能這樣的機會不多了。」
趙尋兒沒有回答什麼只是走在了時雲的身前。他明白他勸不住時雲了。時雲的父母和他童年時候的遭遇讓他明白,絕對不可能讓時雲放棄報仇除非那些東洋人死絕。可惜這是不可能的,誰也做不到。
這夜二人逛遍了整座縣城的角落,像是戀人離別時候的依依不捨,像是久違相見的老友再度重逢。
朗朗一片皎然月,
碎碎國破山河存。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