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掛的鎖
但商寧秀沒醒,她剛被他翻過來就又蜷縮成了一團,緊閉著眼捂著自己的肚子在床上磨蹭,穆雷大掌在她臉上輕輕拍了拍:「醒醒。」
然後就意外地發現她的額頭又在發燙,這個嬌貴的娘們又病了。
維克托的帳子外響起敲門聲,聲音不大,穆雷知道他能聽見,並且這個聲音不會吵醒他的妻子。
「唔,我晚上給你包紮傷口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怎麼就這麼幾個時辰的功夫就病了?你是不是折騰人家太生猛了?」
維克托跟在穆雷身後走著一邊打趣他,穆雷是他們伽藍部落中個頭最高的壯漢,比他還要再超出小半個頭去,可想而知身下的夥計必然也是極其兇猛的,想來中原人身子弱,受不住也正常。
「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中原人的規矩要成婚才能親熱,老子連她的邊邊都還沒碰著,快憋死了半夜去泡冷水。」穆雷窩了滿肚子的火,抱怨了一句之後又再加快了腳步催促道:
「快點吧,她這一路上好一陣病一陣的反反覆復,你趕緊給她一次治好,別搞到最後落什麼病根就麻煩了。」
穆雷的帳子里第三次點燃了油燈。
燈光下的美人臉色慘白,依稀感覺有人影在身前晃,但她看不清是誰,只覺得自己難受極了,肚子里像是被人揉碎了一般疼著,腦袋也在發燙,意識迷濛之間商寧秀低聲呢喃了一句:「我是不是要死了。」
「怎麼會呢,美麗的姑娘,你只是吃壞肚子了,很快就會好的。」維克托的聲音非常溫柔,轉身從藥箱里取出瓷瓶倒了一粒葯出來遞給穆雷:「你家的媳婦,你自己喂吧,能緩解她的癥狀,明天再開兩幅葯吃一吃就行。」
「好。」穆雷接過葯后就去倒水,將桌上那水壺一拎起來就恍然想起來這水還是他出門前放的,已經不曉得沉了多少天了。他將水倒進了廢水渠,重新開了水囊架在小爐上燒水。
男人高大的個頭雙臂環胸杵在桌子前等水,皺著眉頭回頭問維克托:「她到底是什麼毛病?會留後遺症嗎?」
「你的腿要是不好好休息留後遺症的可能性倒是比她大點。」維克托不以為然地笑了,說道:「沒什麼大毛病,就是之前的發熱本來就還沒好透,再加上不適應草原上的烈風,你不是說跑馬跑了兩天嗎,她本來就身子弱,吹了兩天風,再吃壞一點點東西,病症馬上就複發了。」
「她吃的東西我都吃過,能有什麼機會吃壞。」穆雷實在難以理解,又問道:「會是著涼了嗎?她剛才洗了個澡的,但是帳子里很暖和也沒風,照說也不該。」
「跟洗澡沒什麼關係,顯然是腸胃的問題。」維克托笑著搖了搖手指,「小毛病,不用緊張,古麗朵兒偶爾也會吃壞東西,她是個小饞貓。」
水杯遞到商寧秀唇邊的時候她人還沒全醒,半睜著一雙朦朧的眼,後背靠在了一片熾熱堅硬的胸膛上,她聽見有個聲音在說:「張嘴,吃了葯就舒服了。」
「燙。」商寧秀的嘴唇迅速彈開,她苦著一張臉,纖細柔軟的手搭在那人的手腕上,想要把他的杯子推遠點,「吹。」
穆雷依言吹了吹,水再遞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溫熱的了,商寧秀乖乖吃了葯之後,果然那鑽心的絞痛被緩解了不少,逐漸就又睡著了,這一次她沒再做噩夢,一覺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早,商寧秀是在穆雷臂彎里醒來的。
男人堅毅的下巴上冒著點點胡茬,顯然這些天的奔波他並沒有時間收拾自己。異族人的睫毛果真是犯規般的存在,他的頭髮和睫毛都不是純粹的黑,像是秋冬時節成熟的那種栗子的顏色,即便是睡著了,這個男人的眉宇都好似凌厲的刀鋒。
商寧秀的後頸枕著他溫熱的手臂,怔了有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趕緊挪開了腦袋往旁邊遠離他。
她一動,穆雷就醒了。
男人往上起了些半靠在床頭闔眼揉捏著眉心,一副睏倦的模樣,很明顯沒睡好的樣子。
他從床頭盒子里摸出了一片薄荷葉扔進嘴裡嚼著,半掀開眼皮睨了商寧秀一眼:「肚子不疼了,活過來了?你一個人偷吃什麼東西把自己吃病了。」
對於昨晚的事情商寧秀是有印象的,她臉上一哂,小聲辯駁道:「你瞎說什麼,我是郡主,豈會貪口腹之慾偷食。」
穆雷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道:「昨晚吃的那丸藥只能起到暫時壓制的作用,維克托早晨會開好藥方,我讓他再添點補藥,給你好好養養。」
伽藍部落對口腔的清潔保護尤其注意,他們需要一副健康的牙齒咀嚼緊緻的肉食,沐浴或許可以省,但每天早晨的用鹽珠洗漱是必須步驟,穆雷將盛放薄荷鹽珠的盒子放在了水渠邊上,對商寧秀說:「這東西是從漢商手上買來的,你自己應該會用吧。」
商寧秀縮在絨毯里點了點頭。
「那你自己下來洗漱吧,我去給你拿葯。」穆雷整理了一下護腕,轉身便要出門,商寧秀欲言又止地叫了他一聲:「那個……穆雷。」
男人停下腳步,回身看向她,微微揚著眉宇,顯得有些詫異:「你叫我什麼?」
「嗯?」商寧秀有點茫然地與他對視著,幾秒后穆雷自己反應過來了,唇角咬著笑意說:「沒記住是吧,無所謂,就這麼叫吧。」
商寧秀知道自己當時只聽著了兩個字還不一定準確,只能臉色有些微紅,請求道:「能不能給我找件換洗的衣服。」
「知道,一會給你帶回來。」穆雷盯著她紅撲撲的小臉,對於自己這看得見吃不著的媳婦心裡很不是滋味,他舌尖在自己的牙床上掃過,說:「這兩天我會儘快安排婚事的,早點辦了,好安你的心。」
聽到婚事兩個字商寧秀心裡一沉,但說完這句話后,男人就直接大步離開了帳子。
確定他是已經走了不會突然再開門進來,商寧秀才從床上下來用鹽珠梳洗,只是這地方連個銅鏡都沒有,自己頭上的釵環首飾早就在那一路跑馬的時候遺失,最後一根珠釵也在威脅要自殺的時候被那粗魯男人折壞扔了。
現在她的滿頭青絲竟是無一物可挽,只能用手指稍微梳理了一下,再解了衣服上一段扎結的紗條,給自己綁了個最簡單的樣式。
做完這些后,穆雷還沒有回來,商寧秀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想事情,坐了兩分鐘,忽地一晃眼竟發現那帳門外落鎖處被陽光照透過來的影子只是最簡單的彎月鎖,而且那形狀好像只是虛虛掛在上面,並沒有鎖死。
商寧秀一瞬間心如擂鼓,暗嘆自己怎麼沒早點發現,白白浪費了這麼長時間,說不定那個男人都已經快要回來了。
她趕緊跑到門邊,帳門為了擋風關得十分嚴實,商寧秀抵著門推了好幾下,上下使力晃動著想把那彎鎖給晃下來,但一直沒能成功,帳子外反而有個黑色的人影忽然靠近了一點,商秀寧以為是穆雷回來了被嚇了一跳,撒手就往桌子那跑。
但很快她就發現外面的人影並不是穆雷,因為那人彎腰朝裡面打量了一下就離開了,似乎只是被她弄出來的動靜給吸引過來的。
那人走後,商寧秀再次過去嘗試開門。花費的時間越長,她心裡就越是緊張,少女咬著牙關低聲鼓勵自己:「不要怕,別緊張,我可以弄開它。」
幾個呼吸后,虛掛的鎖終於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