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張良的秘密
張良在道門理綜隱派的山上已經住七日了。
可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知曉了自己在研究鎖扣、連弩、木牛流馬這些機關術后,陳耳就總是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他。
那種眼神張良說不出究竟是什麼眼神。
似乎恐懼中帶著一絲崇拜,崇拜中又夾雜著些許困惑。
而且,他還經常會神出鬼沒般的突然出現,然後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這讓張良多少有些不適應。
好在道門理綜的山門很大。
陳耳也似乎很忙碌,並不能每天都找自己。
於是張良就有了很大的自由空間,這幾日他一直都帶著張蕤在道門理綜的山門閑逛。
從山門前的幾座大殿,到後山的養雞場,從山下的取水處,到山上的蒸汽絞盤。
幾日閑逛下來,張良就發現了許多他未曾見過的新物事。
用高溫燒制琉璃的巨大鍋爐;用來乾餾焦煤的奇特鼓風裝置;還有後山磚石屋外的各種小型蒸汽機,那些陳耳說是淘汰下來的試驗品;四御殿滿屋子擺放的琉璃瓶,裡面裝著各色粉末,還有各種琉璃製作的容器;就連養雞場里,也有一些自動閘門,自動蓄水池等等機關消息。
雖然道門理綜山門以養殖雞鴨為天下人所知,可真正上了山之後,張良才發現,這座表面上不起眼的山門,它真正的底蘊卻不僅僅只在養殖雞鴨。
它似乎有著與墨家一般的傳承,絕非一朝一夕,一人一物便可建立,而是經年累月,一代代人所積累下的成果,且在機關術一途,甚至遠在墨家之上。
作為兼修儒、道、墨三家之學,同時又接觸了不少張家秘辛的張良,隨著年紀的增長,他自覺修養、通識、眼界已至完備。
在山中潛心研究多年,更是將機關術一道研究頗深,出山時,那時張良感覺心中有溝壑,腹內有乾坤,已有睥睨天下之感。
可上了道門理綜的山門,才發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本以為用連桿、齒輪、軸承轉向所製成的木牛流馬已是機關消息中的翹楚。
可在道門理綜隱派的山門上,光是一個雞籠上的自動門栓機關鎖,就讓張良研究一整日才明白其中巧思。
無知並非過錯,可若是自大傲慢,那才是愚蠢,故所謂淫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對此,張良深以為然。
既然這座山門比想象中還要有趣,張良便決定繼續在道門理綜的山門住下,這座山上,似乎有太多的秘密在等著他來解開。
而陳耳似乎對自己從不設防,很多東西,只要張良開口詢問,他都會告訴自己,看上去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似乎毫無掩飾。
陳耳此人,張良一直覺得琢磨不透,他有時像是通曉一切的智者,可有時說的話卻像是個愚鈍怪異之輩,經常說胡話做怪事的奇異行為,更是和自己當年結為兄弟的燕枝頗為相似。
從他的言談舉止,便能看出他不是個在乎名利的人,可他也年紀輕輕就貴封侯爵,更是享有一座山門。
他雖然看上去年輕,可有時說話卻老氣橫秋,其言論也往往語不驚人死不休,可正是那些驚世駭俗的話,越是深思卻越是覺得有其道理,其觀點新穎,見解獨特,實屬罕見。
這也讓張良對道門理綜隱派產生了更濃的好奇。
自己下山之時,家主也交代過,多留意道門理綜隱派的消息。
對於這個同張家有些類似的組織,雖然規模遠比張家要小,可其中蘊含的底蘊比起張家來,卻是不遑多讓。
家主說過,世間之大,人之渺小,非一人可了解,家主六百年前曾在摩揭陀國王舍城外遇到了一位叫喬達摩·悉達多的人,機緣巧合之下竟發現對方也是一位長壽者,甚至年齡也有上千歲。
對方也有一個勢力龐大的家族,並打算在身毒傳教。
當時家主與他相談甚歡,並且了解,在更遙遠的西面,還有一些國家,那些國家,亦如東方世界的諸侯一般,互相傾軋,連年征伐,直到那時也未能統一。
此次張儀去西域商道,明面上是經商,私下卻也是為了去往那些國家看一看,家主認為,既然所有人都是生活在這顆星球上,那便得知曉現如今各方勢力究竟如何。
家主常言: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如今的張家,已經非常龐大了,龐大到已經出現內部的分裂。
早年間的張良並不知道這一切,韓張一脈的滅亡讓他的前半生大多都在復仇中度過,可大仇得報,沉冤昭雪之後,他一時間拔劍四顧心茫然。
秦亡了,劉邦建立了漢家天下。
可韓張一脈,卻也徹底消亡,甚無東山再起的可能。
而韓張的滅亡,只不過是張家各個分裂家族之間微不足道的一次內鬥的結果。
家主雖然一手創建了張家,可他卻不能完全控制它,人心這種東西,越是隱藏,越是可怕。
雖然沒有從家主那裡聽到太多消息,可從張儀那裡,還有經歷的其他一些事,讓張良能感覺到,張家內部的不穩定,就比如隱張一脈做的很多事都已經超出了家主的要求,他們的殘忍狠辣,無差別刺殺,已經讓張良感到厭惡。
可面對隱張,家主仍然保持著相當寬容的態度,並且依舊允許他們繼續在漢家的天下作威作福。
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盤,不論是漢家的朝堂,還是長壽的張家,亦或是庸庸碌碌,生而為死的天下人。
張良有時候也曾感到厭倦這一切,不過那時候,張蕤總會陪在他身旁,並且說:「子房,咱們韓張現在就剩咱們兩個啦,以後咱倆都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孩子再生孩子,咱們韓張就又會興盛起來的。」
人活著,有時候確實是為了傳承,張良還記得父親臨終時的囑託,他拉著自己的手,顫巍巍的說一定要延續韓張的血脈,不至於讓韓張一脈斷子絕孫。
雖然張良並不喜歡這樣,可父親的臨終遺言,自己還是要去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