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買賣不成,除之後快
張子虛剛想回罵他兩句,突然覺得脖頸一涼,讓他冷不丁打了個寒顫。
眼前的這位白衣公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飄到了他的身後,伸出一條黏膩膩的舌頭,在他脖子上的大動脈處舔了一口。
然後,幽幽地湊到了他的耳邊,「冷血動物?」
張子虛的臉色已經氣得煞白,他現在只想跳進木桶里好好地洗上三天三夜的澡,至少要搓十遍。
「能一語道破我的身份,有此等本事,白少爺又何必再假手於他人?」
「若是世上事都能夠自己出面的話,又怎麼還會有你們這樣的地方?」
「像白少爺這樣的人,又怎會沒幾個能替人出面的江湖朋友?」
「你們這酒館,每日進賬多少?」白落飛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在他身旁坐下,反問了起來。
「這個,你應該去問賬房,我只不過是個跑堂的。」
「這可是商家機密,豈能隨意透露?」謝烏有本是仰面朝天躺著,突然被什麼東西砸中了鼻子,順手一摸,就摸到了一錠十兩的銀子,「小本買賣,不值一提,一天差不多能凈賺個七八錢銀子吧。」
「一天七八錢,一年差不多也不過三百兩銀子?」白落飛單手拄額,微笑地看著身旁的紅衣少年。
三百兩銀子不少了,畢竟,酒館開了一年整,他也只分到過不足二十兩。
這話,張子虛當然不能說出來。
「你可知我白家的產業,一天入賬多少?」
「三百兩?」
白落飛笑而不語,那個數字說出來,的確怕會嚇到他。
他只從腰間掏出了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壓在桌上遞了過去。
銀票,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紙,一千兩的銀票,讓張子虛本就亮得發光的一雙眼睛變得更加明亮。
「先付賬,規矩我懂。」他說著,一隻白嫩的手又輕輕拍了拍張子虛的肩膀。
「要什麼?」
「我二哥,白擎飛的命。」
「你若是真的懂規矩,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踏進這扇門。」張子虛的臉上也依然掛著笑,只是他笑著將銀票又重新摺疊好,塞回了白落飛的懷裡。
「少了?我可以再加。」
「不用,你的生意我不接。」
「為什麼?」
「因為,我從不接死人的生意。」
他說著,那雙明亮的眼睛突然犀利的像是兩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獠牙猙獰,以靜伺動。
只是一瞬間,白落飛好像看到了自己被一條鮮紅的巨蛇層層纏繞住,又突地消失不見。
白落飛還沒來得及閃躲,就已經被身旁的人扣住了周身幾處大穴,麻木酸脹,再也動彈不得。
赤鏈蛇,性情溫和,平日雖不會去主動攻擊人,可一旦被人驚嚇招惹,就一定會死死地鎖住目標,不死不休。
赤鏈無毒,只會纏咬,一旦咬住了獵物,就永遠都不會鬆口。
現在,白落飛已是個束手就擒的獵物了。
白落飛也只有苦笑,他在門外將手搭在這個人身上的時候,就已察覺到他周身散發出的徹骨寒氣。
猜到了他的身份,可卻躲不過他的攻擊。
「胡閻,出來!」喊的人是張子虛,喊的方向是后廚。
竹簾輕掀,那扇門裡走出來了一個人,八尺多高的大漢,手中一左一右拿著兩把菜刀。
「找麻煩的人?」
胡閻看著那個白得像一整塊水豆腐的人,手中的兩把菜刀忍不住搓了一下。
「不守規矩的人。」
「我哪裡不守規矩?」說話的,是白落飛。
「三更後進門的規矩,你不知道?」
白落飛低下了頭,不再說什麼。
他知道,也的確不想守。
三更天前的生意,要光明正大從酒館正門入,喝酒,吃肉,付賬。
三更天後的生意,要從后牆的土狗洞鑽進來,拿錢,辦事,交差。
這些金主本就是做著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偶爾走走一條見不得人的路,又有什麼好委屈的呢?
「我從前門打烊上門板,你從後面拍我肩膀,不就是想趁著沒關門,不必在那陰陽道上走一遭,敢在老子面前抖機靈,你小子是活膩歪了吧?」
張子虛兩根手指拈起了他的下巴,突然想起後頸上的那一涼,覺得一陣噁心,又在他雪白的衣服上來回蹭了幾下。
白落飛卻絲毫沒有畏懼之意,還是微微笑著,「放著生意不做,你不怕你家掌柜回來怪罪?」
「胡閻。」張子虛看著那邊的人,他也在笑,他始終覺得別人越是在你面前笑,你就越是要比他笑得還大聲,「把他給我剁碎了,做成人肉包子,喂狗。」
胡閻操著兩把菜刀已經走了上來,菜刀揮起,砍下,乾淨利落。
他的手腳的確很是利落,可以在一眨眼之間將一塊一斤的牛肉切成整整一千薄片,每一片厚度都不差分毫。
筋連著肉,肉帶著筋。
為了掌柜的偏愛的這一口醬牛肉片,這刀工他已練了整整一年了。
曾有凌遲之刑,一個人被切了整整四千七百刀,最後一刀下去的時候,才會斷氣。
而對於胡閻來說,這個白白嫩嫩的公子哥,他至少可以切上七八萬刀,甚至更多。
他的刀工一定不會比別人差的,這是他最自信的一件事。
可是,刀落下來,卻飛了出去。
將兩把菜刀彈飛出去的,是兩枚銅錢,賬台處飛出來的銅錢。
謝烏有翻了個身,轉向他們,他實在是有一些不耐煩,為什麼有些人偏偏在他休息的時候總是要打擾他的好夢?
晚上不睡好,白天又怎麼有力氣幹活?
沒力氣幹活,掌柜的豈非又得數落他偷懶?
這可一點都不是好玩的事。
「你什麼意思?」
「掌柜的交代過,永安巷不能鬧出人命來,這你也忘了?」謝烏有仍舊躺在椅子上,能躺著的時候,他從來是不站著的。
「好,那就要他一隻手,燉成紅燒蹄膀,喂他自己。」
聽到這裡,白落飛居然笑了。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張子虛瞪大了雙眼,他也實在是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我看得出來,你絕沒有開玩笑。」
「那你笑什麼?」
「技不如人,有何可怨?」白落飛的眼睛還在直勾勾地盯著他,「既然不怨,那不妨還是多笑笑的好。」
胡閻已經拖著白落飛進了后廚,那裡面的動靜,外面的人聽不見。
「今晚我什麼都沒看見,也什麼都沒聽到。」
「少來,每次都是你壞我的事。」張子虛還沒有從剛剛的氣頭上消下來。
「難道你做的是好事,我不能壞?」
「他想手足相殘,我就先殘了他的手足,有何不可?」他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地方做錯了,他最看不上眼的,也正是這些個人。
「你最大的錯,就是不該替掌柜的擅作主張。」
「你是瞎貓,什麼都沒看見。」聽到這個名字,張子虛剛剛正盛的氣焰突然就澆滅下去,反倒是乖得像只貓。
「臭長蟲,快把我丟出去的兩文錢撿回來,掌柜的要是發現少了賬,非得活扒了你我的皮。」
他說話的時候,人還是躺在椅子上,好像這世間本沒有什麼事值得他起身動上一下。
「自己丟的,自己找。」
「我剛剛可是救了你一命,你就這樣報答兄弟?」
「是兄弟,明天掌柜的回來,記得幫我多說兩句好話。」
他的氣來得也快,去得也快,畢竟在一個人的面前,他是連氣都不敢氣的。
「別,是兄弟,可千萬別拖我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