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見
進入四月,天霧蒙蒙又陰沉沉的,就是不下雨,刺骨的冷風倒是一陣接著一陣的吹。
早晨七點半左右,絡繹不絕的人從金融城地鐵站出來。眾所周知,金融城是北川最引人注目的城市板塊,位於城北,集中了——800餘畝的中央公園,協信星光天街,緊密相連的商務大廈……讓這個區域的價值一騎絕塵。
而蔣氏集團的總部便坐落於此,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直接佔據了一整棟大廈。
頂層總裁辦。
蔣梟坐在旋轉椅里,掃了幾眼合同,拿筆簽字。隨後遞給汪特助,沉聲問:「那邊怎麼樣了?」
汪特助眉眼低斂:「蔣元成小動作不斷,一直以各種方式籠絡振海內部董事,或抓把柄威脅,想方設法給我們項目使絆子。」
聞言,蔣梟輕哂一聲。
汪特助推了推鏡框,想說什麼,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了。
蔣梟右手往辦公桌上一放,骨節微屈,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著,倏地抬眼,「說吧。」
汪特助大學畢業便進了蔣氏,當時的蔣氏還只是十來個人的小公司,十年一晃而過,如今已成北川龍頭企業之一。用古代的話說,他就是開國元老,跟蔣總蔣梟明面上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但私下早已超越。
他潤了潤嗓子說:「蔣元成之所以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無非是覺得上面有蔣老爺子撐著,奈何不了他,不痛不癢的,自然長不了記性。」
蔣梟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他輕掀眼皮,平淡無奇的語氣裡帶著一絲狠戾,「那就讓他長長記性。」
汪特助心裡一驚,他很清楚老闆跟蔣元成之間的恩怨,也明白老闆忍了蔣元成多少年。但還是面帶猶豫,略提醒,「那蔣老爺子?」
蔣梟冷聲:「不用顧忌。」說完他抬手揉按了下眉心,再次開口,「沖杯黑咖啡進來。」
根據汪特助多年的經驗,他知道老闆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便識相的出來沖咖啡了。
五分鐘左右,汪特助再次叩了叩總裁辦的門。
裡面傳來老闆清冽中帶著一絲啞的聲音,「進來。」
將咖啡放在老闆手邊,汪特助開始彙報今日的行程,「中午十一點半在金茂君悅與宋氏集團的宋總共進午餐,詳談合作事宜。」
「下午一點半在三十六樓會議室檢閱並指導高層管理們的工作。」
「下午五點在三十二樓會議室開董事會。」
「晚上八點在一品宴與普德集團的ruby小姐共進晚餐,順便簽合同。」
蔣梟聽得眉頭都擰緊了,見汪特助還沒完便開口打斷,「以後超過八點就不要安排行程了。」
汪特助忙應:「好。」
-
林桑桑和蘇好好的全身按摩與溫泉之約一推再推,推到今天,總算是把時間定下來了。
下午一點,到了目的地的兩人被工作人員帶到SVIP包廂,換上一次性按摩服裝,點了奶茶和小吃,再找個感興趣的電影,半躺在按摩床上。
蘇好好看了眼林桑桑,輕哼一聲,「約你出來是越來越難了。」
「這不是出來了嘛。」林桑桑笑著說,「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看你紅光滿面的,最近被滋潤得可以啊。」
林桑桑嗔了她一眼。
蘇好好跟著電影里的歌哼了兩句,又笑著補充,「有男人就是不一樣。」
林桑桑撩了下頭髮,朝她拋媚眼,「羨慕嗎?」話鋒一轉,她說,「好久都沒去看姥姥姥爺了,還真有點想姥爺的番茄燉牛腩了。」
她口中的姥姥姥爺不是自己的,而是蘇好好的,至於她的,爸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都說媽媽嫌棄年輕時候的爸爸窮,過不了苦日子,所以轉頭嫁給了富二代,生下一女,比她小不了幾歲。
爸爸在媽媽離開以後發憤圖強成了富一代,可笑的是,如今都在一個圈裡,抬頭不見低頭見。
林桑桑連生她的人都噁心,更何況是隔了一層的姥姥姥爺。
蘇好好知道林桑桑的話還沒說完,便默默等著,果不其然聽到:「我會把你的羨慕傳達給姥姥姥爺,相信他們很樂意為你擇良婿。」
「……」
蘇好好當沒聽到。姥姥已經三天兩頭的給她打電話讓回去吃飯,一回去就念叨找對象結婚的事。
甚至有一次將鄰居家剛畢業回國的孫子留在家裡吃飯,然後又給她打電話讓回去,還說一定要回去。好在姥爺是親姥爺,悄悄給她打電話說了實情,快到家門口的她迅速溜了。
可林桑桑並沒打算罷休,又說起風涼話,「還好我沒生孩子的打算,不然你還得裝一耳朵。」
好朋友就是這樣,特別是被長輩認可的那種,就會有一個隱形的比較,特別是到了適婚年紀。
蘇好好總算是體驗到了自己給自己挖坑的感覺。以至於接下來的時間不敢再亂說話。
而且今天她是帶著艱巨任務來的,得好好醞釀一下怎麼開口。
兩個多小時的按摩很快結束。
身子輕鬆得像飄在雲端,誰也沒開口說要去下一個項目,兩人默契的達成一致意見。
過了會兒,林桑桑睜開眼睛,撐起來按了下側邊的按鈕,將床搖上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半躺著,吃吃水果,看看電影,愜意不過如此。
見狀,蘇好好也跟著起來,時不時看一眼林桑桑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林桑桑蹙眉,又很快鬆開,瞥了她一眼,「怎麼了?」
蘇好好裝,「什麼怎麼了?」
「覺得你今天怪怪的。」林桑桑正視她,上下一打量,眼睛微睜,「該不會你跟誰靈魂互換了,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蘇好好。」
蘇好好:「……」慢了半秒后,她夾子嗓子說,「喲,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呀,其實我是個男人。」
林桑桑翻白眼,「太監差不多。」
要換了平時,肯定鬧個沒停,可這會兒,蘇好好實在沒心情接梗。
林桑桑開門見山,「有事說事。」
台階都遞到這兒來了,蘇好好只能順著下,想好的話到了嘴邊變成,「那你先答應我不能生氣。」
林桑桑瞬間坐直身體,認真的笑了,「蘇好好,你到底背著我做了什麼壞事?」連這種請求都說得出來。
蘇好好訕訕,小聲說:「其實也不算壞事。」仔細一尋思,確實不是壞事,準確來說還賺了,便大著聲音補充,「真不是壞事。」
「說吧,到底是什麼事?」
「你先答應我不能生氣。」蘇好好硬著頭皮又重複了一遍。
林桑桑都服了她了:「行,我不生氣,你趕緊說。」
蘇好好呼了口氣說:「就我們籌備的那電視劇的總編劇前兩天給我說她這大半年都一直有點咳,想著不影響生活就沒管,她老公發現了就硬要她去檢查,結果是肺癌,而且是中晚期了,必須得停下工作化療,好好休息。」
「她一直說不好意思,事情來得太突然了,自己也沒想到。她說可不可以把合同轉簽給她師父,同類代表作有《歸德侯府》和《錦玉紀》。我當時沒多想就答應了,想著她師父肯定不拉胯,而且代表作都是曾經大火的劇,我們再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這種級別的,二是她生病了,當時覺得人好脆弱,那麼好一個人為什麼要得這麼病,就忙著囑咐她好好休息,調整好心態,一定可以戰勝病魔。」
林桑桑一臉莫名其妙:「這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蘇好好咽了咽口水接著說,「後來我去查了查才知道《歸德侯府》和《錦玉紀》的總編劇是程悠悠。」
說最後三個字的時候蘇好好的聲音越來越輕,且眼睛都不敢眨的看著林桑桑。
程悠悠!
林桑桑的親媽。
空氣一下子就凝固了。
蘇好好大氣不敢喘,其實她很能理解林桑桑的心情,但她確實也沒辦法了。得知是程悠悠后,她第一時間是拖著,看先能不能找到其他編劇,找來找去都找不到合適的,這麼大一個製作,這麼大一個投資還是不能意氣用事。
她跟陸森商量了又商量才出此下策。
林桑桑安靜得不像話,不知在想什麼。
「桑桑,對不起!我也沒想到事情怎麼就這麼巧,我想了所有的法子,動了我所有的關係去找編劇,要麼沒檔期,要麼沒意向婉拒了,還有的差點經驗,我們也賭不起。」
「不止我,陸森也儘力找了。」
「現在確實進退兩難,如果我們停下等其它編劇的檔期,那籌備好的所有都白籌備了。導演也不可能一直等我們,還得賠解約金。」
「我也知道,你也想這本書早日呈現在熒屏上,就像你給我說的,沒有任何一本書能給你這麼大的衝擊感,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還有叔叔老是說你投資像小孩子過家家,你說你有自己的想法,不想永遠當爸爸眼中的小孩子,說如果可以,有一天你可能會去進修影視學。」
「可不可以這樣呢,到時候開拍,不讓她來現場,就我們看了后直接跟導演溝通,如果人物和劇情有大的爭議,那由我跟她溝通,再跟你傳達溝通……」
說著說著蘇好好就哭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這一刻特別特別心疼好朋友,帶入自己感覺快要窒息死了,可腦子還尚存一絲理智,覺得應該拋開私人恩怨,同時又鄙視自己怎麼變成這樣了,沒有一點同理心。
「嗯,就這樣吧。」
林桑桑的聲音變得低啞低啞的。
蘇好好哭得稀里嘩啦。
林桑桑覺得眼睛有些癢,抬手揉了揉,覺得好笑,聲音卻不自覺地哽咽了,「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蘇好好破涕為笑,撲過來緊緊抱著林桑桑,嘴硬道,「我沒哭!我才沒哭!你也不準哭!」
-
為了讓林桑桑不去想那些傷心事,舒舒服服的泡了溫泉后蘇好好提議去一品宴吃飯。
林桑桑沒什麼興緻,卻還是被蘇好好拽過去了。
就簡單吃個飯,兩人便在大廳隨便選了個位置,靠窗的,視野開闊,還可以聽聽小提琴。
像一品宴這種星級餐廳,談生意的人都在包廂,家宴或朋友聚餐一般不會選擇來這裡,所以大廳基本沒人。
招牌乳鴿兩隻、蟲草花竹絲雞、墨魚燜腩肉、木瓜雪蛤……
蘇好好點的菜全是林桑桑愛吃的。奈何林桑桑一點胃口都沒有,只吃了幾口雪蛤就不吃了。
不管蘇好好怎麼勸都不吃了。
許久,林桑桑離座去上廁所,洗完手出來便看到包廂區域出來一對璧人,女人身著酒紅色長裙,勾勒出完美的身體曲線,撩了一下頭髮,盡顯風情。男人肩寬腰窄,臂彎掛著西裝外裝。
兩人有說有笑的。
還能隱約聽到女人嬌滴滴的聲音,「蔣總年輕有為,這麼早結婚真是可惜了。」
蔣梟回了什麼就聽不到了。
林桑桑『嘖』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