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懷疑對象了

翻耕機這玩意兒其實靠一個人也能用，可是黃薇有很長時間沒有用這玩意兒了，現在用起來有點生疏，顯得有些磕磕絆絆。

翻耕機打著火，發出「突突突突」的聲音，跟拖拉機似的。

地里並不好走，翻耕機力氣大，黃薇一個把控不好，腳下就一個趔趄。

打了好幾個擺子，黃薇才漸漸重新熟練起來，她扶著翻耕機，就開始進行翻地。翻耕機的速度比人類的速度快多了，要是靠自己用鋤頭在這翻地，黃薇肯定要累死在這裡。

而且人力翻出來的地，也確實沒有機器翻出來的好，機器翻得平整速度還快，比人工那深一道淺一道的好太多了。黃薇扶著翻耕機一心只在地里翻，兩耳不聞窗外事，心中紛紛擾擾的雜念也離開，只剩下翻地這一件事在黃薇腦海里。

日頭曬在帽子上，還是有熱度縈繞著腦袋，黃薇的汗一個勁往下流。有的浸到衣服里、把里裡外外的衣服都打濕，有的落到翻耕機上、很快就被太陽曬沒了；更多的則是直接掉到地上，轉眼就消失不見。

她翻了一個半小時，實在太累，準備停下來休息會兒，她離剛才開始的地方有了一小段距離，只能看到程璐雲和黃澄澄母女倆坐在樹蔭底下休息。黃薇舌頭微微伸了出來，用唾液沾濕自己的唇瓣，這樣好受很多。

黃薇抬起手來，脫掉手套，用手掌心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她決定休息會兒，太長時間沒幹農活，猛然這麼高強度勞作，確實是受不了。黃薇關上翻耕機，將它擱在田裡，就爬到田埂上，坐在樹蔭里喘氣。

沒過一小會兒，她就看到黃澄澄從那邊的樹蔭底下起身，蹦蹦跳跳往她這裡來。黃澄澄到了黃薇跟前，把自己的水壺往她跟前送：「爸爸，你喝點水。」

黃薇愣了下：「好，謝謝你。」她伸出雙手接過，打開了水壺蓋子，對著嘴就噸噸噸噸喝了好幾口。有水在黃薇嘴角，她伸手直接擦掉了。在水湧入心間的這一刻，黃薇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缺水的感覺真的不好，但是這樣的環境下真的很容易就口渴。

夏初還不至於太熱，要是再到晚些時候，頂著大太陽能曬死人。黃薇抬頭看了看天，估計現在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三點多，她身上沒有手機也沒有手錶，只能憑藉以往的經驗來計算時間。剛剛的一個半小時，也是根據自己翻地的速度和翻完的地大致估算出來的。

剛剛那對夫妻這麼不想下地幹活，有很大可能是平時被程璐雲逼著天天幹活。

農活本來就苦，更何況還是被人逼著干。

黃薇嘆了口氣，這話是在說他們，也是在說自己。她真沒想到自己逃離農村這麼久了，連逢年過節都不會回去，偶爾給養父母打個錢表示自己還活著就算完事的人，有朝一日會在夏初的時候待在田裡揮灑汗水。

黃澄澄聽到了黃薇的嘆氣聲，她蹲在黃薇跟前：「爸爸怎麼了？」

黃薇將水壺蓋子蓋上，遞給了黃澄澄：「我沒事，就是好久沒幹活了，有點累。我再加把勁，把地給翻了，回去給你做好吃的。」聽到有好吃的，黃澄澄立馬就開心了起來，這一點也和黃薇很像。

雖然養父母不會特意給自己做好吃的，可若是他們親生孩子提要求要吃好吃的，那多少也會有一點進自己嘴巴里。

所以小時候黃薇聽到養父母對他們孩子說「回去給你做好吃的」，她也會跟著開心。

黃澄澄真的和自己很像，就連笑著的小表情也一樣。黃澄澄這樣挺好的，要是她也和程璐雲一樣露出那種溫柔的笑容，黃薇怕是要原地跑路。

程璐雲那一成不變的溫柔，看久了就會覺得有些滲人。就好像一個面具焊在了臉上，連摘都摘不下來。

也就是黃薇能從她的面具上看到她想要隱藏的小表情，才不至於對著那張溫柔笑臉全身起皮。

永遠沒有變化的臉不能被稱之為人，鬼應該也做不到，她看其他村民臉上的表情就挺多變的，要是一丁點都不帶變化，那多半是機器人。

休息了小半個鐘頭，黃薇從地上爬起來，接著幹活。她沒有怨言、任勞任怨，到了太陽都快下山了，才好不容易把三畝地全都翻完。黃澄澄水壺裡的水，她自己一口沒喝，全都進了黃薇肚子里。

到了結束的時候，黃薇都能聽見自己肚子在咕咕叫。

中午還是保守了，吃得太少了，要是這個體力勞動強度，沒有兩大碗米飯打底怎麼夠？

黃薇累癱在地上，黃澄澄趕緊湊過來，貼著黃薇，她用小胳膊小手把黃薇從地上撐了起來。黃薇看她這模樣，一時之間有點無言。沒別的原因，這小姑娘力氣太大了，黃薇甚至覺得黃澄澄翻地速度都比她快。

感謝現代科技，十幾年前就有翻耕機這種神器，不然她能累死在地上。

程璐雲身姿款款走了過來，她看了下黃澄澄，似乎覺得她這樣直接撐著人不好，於是她走上前來，讓黃薇搭著她，輕而易舉將黃薇扶著。她這話和自己之前說的「我一個女人家，實在鋤不動」可截然相反，她力氣這麼大，黃薇覺得她可以直接代替自己來。

想是這麼想，黃薇是絕對不敢說出口的。

在程璐雲的攙扶下，黃薇往家裡走去。

到了村子上的時候，黃薇還看到了那幫玩家。他們人沒齊，面前只有四個人，黃薇猜測他們是分成了兩組，每組正好四人。這組裡面有昨天出頭的壯碩小哥，還有他們隊伍里的首領，另外一個斯文男人和一個看上去嬌小可愛的姑娘。

他們看到黃薇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她們這個組合著實有點奇怪。兩大一小三個女的，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女人攙扶著引路人，那個小丫頭懷裡抱著個鋤頭。壯碩小哥撓了撓臉頰，上來詢問：「你這是受傷了？」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她幹嘛好端端的搭在別人見傍人攙扶著走。

「……沒，」黃薇否認了，然後說：「我幹活幹得太累了。」

壯碩男人點點頭，他又回過頭看了看，再看向黃薇，嘴裡問她：「你是叫黃薇歌嗎？」這個問題一出口，黃薇是真愣住了，她怎麼解釋都不對。現代確實很少喊人「哥兒」、「姐兒」，就是黃薇小時候也少見這麼喊人的，也就是黃家村的時間線在十幾年前、地里位置偏僻、村風比較封閉，才會用這麼古早的稱呼。

這群玩家應該都忘記了「哥兒」是什麼意思，以前看課本學過也不會應用在現實生活中，大部分人聽到「薇哥兒」第一想法就是：在喊黃薇小名。她叫黃薇歌，小名薇歌兒，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事實不是這樣，黃薇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實話實說吧，更難解釋了。但沒準……可以借這個問題給他們贊助點情報，讓他們意識到程璐雲的不對勁。黃薇剛想開口，就聽到程璐雲笑出了聲來。

「哪兒來的外鄉人，『哥兒』的哥也不是歌聲的歌，是哥哥的哥，咱們這塊兒都這麼叫。薇哥兒就是薇哥兒，她叫黃薇，哪是什麼黃薇歌。」程璐雲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是溫柔的笑，就是話說得挺譏諷的，好像在嘲笑他們連這個最基本的也不懂。

玩家愣了，面前這個叫黃薇的明明是個姑娘家，而之前在村外的時候，他們喊她「小姑娘」她也沒反駁，而面前這個面上溫和的女人，卻說那是叫男人的稱呼。顯然，在她眼裡，面前的引路人就是個男人。

不，不僅是她，這個村子里所有喊引路人「薇哥兒」的，都認定了她是個男人。

整整一個村子，除了他們這群玩家，沒有任何人對她有所懷疑。

黃薇注意到了，他們那個首領，看向自己的眼神帶著審視，還有一些懷疑。

她也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到底算好還是不好，好消息是：他們已經發覺這個村子、自己家裡都是有問題的，而且問題很大；壞消息是：不好，我成他們懷疑對象了。

黃薇現在很確定，程璐雲眼中自己就是個女人，她才沒有被系統設定的身份蠱惑。不然去種地的時候也不會特意提醒「一個女人家」，剛剛在那邊說著話的時候好像是在提醒面前的玩家，實際上卻是在點自己。

可惡的小心眼女鬼！

黃薇在心中吐槽，黃薇還想說點什麼，程璐雲一句「借過」，就帶著黃薇從他們跟前走了。等回到家裡，天色已經不早，外面也帶著黑。程璐雲問她：「薇哥兒，你要實在太累，還是我去做菜吧。」

她臉上笑意盈盈的，可話一出口，黃澄澄都有些委屈。

黃薇垂死病中驚坐起，從沙發上撲騰了起來：「不，我來做。」

她還想多活幾天，就程璐雲做的那菜，明天再來一輪今天的強度，她肯定得嗝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