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即便是上樓，萩原研二仍然像是松田陣平的掛件一樣，將自己的手搭在對方的肩上。

松田陣平頂著一張惹不起的臉，卻沒有將人甩開，默許了萩原研二的動作。

「光醬。」

羽生光偏過頭。

萩原研二對著他眨了眨眼，用一種親近且熟稔的聲音問：「光醬長得很眼熟呢。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一個姓諸伏的傢伙。」

羽生光從萩原研二的眼裡看到了某種難以形容的情緒。也看到那位一直冷著臉的松田警官，停下腳步。至於眼裡的神色，則被墨鏡擋得結結實實。

羽生光想，大家都從他的身上，看到了什麼人嗎？

從那位山村警官開始，安室先生，諸伏警官，好像每個人都從他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事物。用一種懷念的目光看著他。

一定是一位很好的人吧。才會有這麼多人記得他、懷念他。

可惜我不能說話呢。

羽生光想。他要是能說話的話，就能好好安慰一下兩位警官先生了。

羽生光最後只能揮了揮手掌。

想來，兩位警官也不能看懂他複雜的手勢，他簡單表明自己的現狀就好。

萩原研二抿了抿嘴唇，搭在松田陣平肩上的手也變得沉重起來。

松田陣平出聲道：「好了，萩。」

於是，萩原研二連笑容也收起來了，他小聲地對著羽生光說了句「抱歉」，像是怕驚擾到什麼。

羽生光覺得心裡有點難受。他油然生出一股愧疚來，但又不確定那是因為什麼。他的的腦海里閃過山村警官的樣子，又想到了安室先生，想到了諸伏警官。

盯著兩位警官的背影，心臟所在的那個地方，像是後知後覺地，發起酸來。

三人默不吭聲地繼續往樓上走。

·

安室透盯著發送過來的地址，摸出了備用手機，撥通了風見的電話。

「降谷先生你是說米花町醫院嗎？」風見裕也的聲音里透出幾分為難，「恐怕不行。那邊在電梯間發現了炸彈，現在警視廳的人，正在組織人員疏散以及搜查。」

「炸彈？」安室透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查明原因了嗎？」

風見裕也：「暫時還不清楚。不過警視廳的人，應該能解決。」

「風見。」

安室透的聲音從話筒對面傳來，原本還在查看資料的風見裕也，一個機靈：「降谷先生？」

安室透：「警視廳的人手夠嗎？爆處組去了嗎？」

「是，剛好有兩名休假的爆處組警官在現場。那枚炸彈就是他們發現的。」

安室透察覺出一絲不對：「風見，你之前說，炸彈是在電梯上。具體呢？」

「啊？」風見裕也愣了一下，「炸彈放在電梯的轎廂上，剛好電梯故障，將兩位爆處組的警官和三名前往醫院的人員困在電梯上。」

「那麼，能確定電梯的故障是非人為？」

風見裕也：「……並不能確定。降谷先生？」風見裕也隱約覺得事情不對勁。

他開始自動地、快速地報告自己獲取到的所有信息。

「定時炸彈被放在電梯的轎廂上方，如果不是故障，根本不可能被發現。當時在電梯上的兩位爆處組警察，是王牌……」

「什麼名字？」安室透插話，他心中似乎有了預感。

「松田陣平，萩原研二。」

心裡閃過「果然如此」的想法，安室透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鬆一口氣，還是緊張起來。

「另外三人呢？」

「羽生久仁，一位神社的神職人員，羽生孝真，警犬訓練員，羽……」

「羽生光。」

風見裕也：「等等，是降谷先生認識的人嗎？」

安室透沒有接下，丟下一句「有其他消息，再通知我」，掛斷了電話。

「喂喂喂？？？」風見裕也將電話拿離自己的耳朵，查看手機的通話界面，試圖判斷是否是網路問題。但手機界面直接顯示著，電話是被安室透掛斷的。

關門。下樓。開車。

馬自達RX7飛馳在空氣中，宛如劈開一道閃電。

·

「喂！」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沒想到一上樓，就看到如此場景。

粉發青年和中年男子纏鬥在一起。

當然，這樣說有點不公平。

更貼切一點的說法是，粉發青年封住了男子的攻擊路線。只是，粉發青年似乎有所顧忌。而他對面的中年男子也知道這一點。行事中，帶著有所依仗的挑釁。

羽生光的目光落在天台的一角。那是躺著個印著英國國旗的英倫風手提帆布布。應該是兩人纏鬥時，掉在地上的。距離兩人如今的位置有點遠。

另一邊，松田陣平等人的到來，讓局勢多多少少得到了一點變化。

中年男人因為幾人的到來，稍微分了分神，原本就處於劣勢的他，因一個掃腿踉蹌了一下，然後整個身體便被粉發青年控制住了。不管是手還是腳，全都動不了了。

他咬著牙，瞪向對方：都是這個傢伙，破壞了他的計劃。

不過，他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工作。只要再過一會兒……

中年男子氣喘噓噓地吸氣，眼睛泛著紅血絲。

他能感覺到眼睛的疲累，睜著眼瞪人就已經讓他控制不住眼淚滾出來，喉嚨里的更是乾澀難忍，像是學生時期，參加跑步比賽，可是，這次他不能選擇放棄了。

他的目光掃到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扯出一個笑容。

在場所有人都捕捉到了這一點。

「是認識我和小陣平嗎？」萩原研二盯著男子的神色，「哦，是故意的嗎？知道我們今天會到醫院來。」

男子惡狠狠地瞪他。

松田陣平「嘖」了一聲，評論：「真是無聊！」

「你……」男子的嘴裡終於吐出一個字來，但因為體力的消耗，僅這一個字，也讓他的喉嚨十分難受，剩餘的話便全卡在了喉嚨里。

氣勢十足、精心準備的開場白被擊得七零八碎。

松田陣平：「說吧，比賽規則。」

粉毛青年和中年男子都盯著他看——呃，粉毛青年一雙眯眯眼，松田陣平並不能確定他能看清什麼東西，但他確實偏了頭，就暫時當他能看清吧。

松田陣平漫無目的地想著，思維跳到電梯轎廂頂上那個炸彈。雖然是很簡單的炸彈，但制炸彈的人，應該不是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對方的能力應該不止如此。至於目的，哦，他不在乎。只要抓掉就好。

萩原研二好心解釋：「小陣平是想問你，你想怎麼玩？唔，他都接招了哦。」

這種態度、這種隨意的態度！

已經停止掙扎的中年男子，這時候總算是緩過氣來了，他感覺力量漸漸恢復，雖然按著他肩膀的手，仍然如鋼鐵般強硬，但再堅硬的東西，也是沒有用的。

「三……三處炸彈。」喉嚨還有點乾澀，但總算能說清有完整的一句話了，「我、電梯里。你選擇哪個？」

「時間、時間就要到了。猜猜……電梯會停在、哪一層？」

松田陣平笑了一下。

「你笑什麼？！」

結果，萩原研二也跟著笑了一下，沒等對方詢問，他就主動交代了：「看吧，我就說小陣平的運氣總是不錯的。」說完，他才對著男子說道，「我們剛在電梯轎廂上面解決了一個。」

「什麼？」男子不敢置信，他沒想到會有人找到那個地方。難道說，真的是運氣嗎？他的運氣……不！他才不信這種東西！

「唔。另一輛電梯也有嗎？哦，是因為電梯運行隨機。」萩原研二伸手從松田陣平的衣兜里摸出那把螺絲刀和一個小夾子，將自己過長的劉海夾了起來，往機房走去，「這裡就交給小陣平了哦。雖然拆東西比不過小陣平，不過修東西嘛，我還是有些心得……就是可惜，小陣平原本是想去看看機房的。這次就先讓給hagi吧。」

什麼？

男子看著萩原研二的身影，心涼了一半。不！他還不能放棄。他們只有兩個人。對！

在萩原研二暫時離開后，松田陣平也朝著男子走近。包里的螺絲刀被萩拿走了，但這並不影響什麼。

他忽然回頭，朝按著自己的粉毛青年詭笑了一下：「既然你不放手，那麼希望你永遠也不要放手。」

他撲進了粉毛青年的懷裡。

沖矢昴感受到了肚腹間抵著的崎嶇不平的硬物。

糟糕！

松田陣平心中一跳，向著抱在一起的兩人撲了過去。他沒有看到男子身上的炸彈是哪一種，而之前電梯里的炸彈告訴他，拋開他的拆彈技術，那人的制彈能力還不錯。他可不能保證對方送給男子的炸彈都是同一種——

男子臉上的笑容令人不安。

以及，通往天台上的樓梯間，似乎也響起了腳步聲。

但此時，沒人在乎那一點。也許是男子的同夥，也許是早前通知的警察發現了這裡的情況。

松田陣平來不及懊悔，似乎太過自信了一些。雖然那大部分是為了刺激男子，說出更多的信息。只要、只要讓他碰到那枚炸彈。

沒人注意到的方向。

羽生光也撲了出去，只是落地點與松田陣平並不相同，恰好相反。

蜷著身體，輕巧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手掌在地面撐了一下。

一聲槍響。

紅色的血濺落，暈眩感襲來。

背靠著天台的圍欄，羽生光吐出口氣，手裡捏著從地上帆布包里撿來的槍｜支。

腳步聲頓住又加速，一抹跳躍的金色，躍進羽生光的懷裡，接著整個人被摟住。柔軟的觸感抵在心臟的地方。

「安……安室先生？」羽生光語帶遲疑。

「hiro！」

·

辦公室內的安室美紀，盯著桌子上的手機，像是在等電話。突兀的，她好似聽到了什麼聲音，漫不經心地抬頭望了望天花板。

「嚇壞了吧。」安室美紀摸了摸懷裡的小貓，「別怕。」

終於，辦公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安室美紀露出春暖花開般的笑容打開信息，手指在輸入界面敲下一行，發送。

【啊，討厭的傢伙，總是毫無羞恥地，闖進別人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