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即使那段對話已經過去了快一周，但其中內容帶來的震撼絲毫沒有緩解。

「所以你是……長大后的我？」克拉克依然有些發懵。

[Well，我不建議你這麼理解。]正義領主冷淡的聲音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只不過比起過去他總是要等很久才敷衍的回復，要稍微認真了那麼一點點。

儘管只是一點點。

[可是我們名字都一樣，有相同的經歷，]男孩對這個輕飄飄的回答並不滿意，[都來自堪薩斯，都會飛，會熱射線，而且……]

[我們只是平行宇宙中的同位體，不是同一條時間線上的一個人。]顯然給一個還讀小學的孩子解釋這種問題有些麻煩，而不說清楚他又會一直追著問。

正義領主無奈的沉思片刻，如此總結道。

[我不是你的未來，你也不是我的過去。]

克拉克依然有些困惑，繼續執著的追問：[可是，為什麼會不一樣？]

領主此時正在數百米的城市上空，勻速飛行，從高處清晰的看見士兵和衛隊們朝自己狂熱的敬禮，城市一切井井有條，人們行為充滿秩序，所有罪犯都很快被制服並押送監獄……

然而他第一次在巡查中走神了，居然還是為了給另一個宇宙的孩子解答這樣的問題。

最高元首隻覺得此刻心情有些複雜。

[……因為在未來所做出的一切不同選擇。]

他不確定的想了想，自己也有過這麼好奇寶寶的過往嗎？

[在關鍵時刻選左邊還是右邊？是不是就像骨諾米牌一樣？]

克拉克不知道對方平靜聲音下有如此豐富的心理活動，一下子恍然大悟，[上周伊萊莎小姐帶我們玩過，哪怕我只是推倒一個小小的、不一樣的牌，就會產生一系列連鎖反應，最後倒下的方向完全不一樣。]

[……對。]男人聽聞后悄悄鬆了口氣，又忍不住詫異的挑了挑眉，原本以為是個小呆逼沒想到理解力還不算太差。

[那什麼行為會帶來不同啊？]男孩皺著眉頭開始相當嚴肅的思考起下一個問題來，[我怎麼才能確定，自己沒有推倒錯誤的牌呢？]

本來例行巡查也並不需要做什麼事情，只要白色的「S」出現在空中，對於信仰他的公民來說，就已經足夠具有象徵意義。

閑著也是閑著，他不介意再多講幾句。

[能影響的太多了，]高空狂風呼嘯，吹起他的白色披風肆意翻飛，[過往、記憶、情感、選擇，你遇見的每一個人，做過的每一件事，甚至是吃過的食物、聞過的花香，這些都是變數。]

[所以只有保持絕對秩序，才不會出錯。]

他深藏在話語中的意蘊，對於克拉克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還是有些太過高深了。

[哇哦，聽起來好酷。]男孩真情實意的感嘆道。

[……]

他很快就若無其事的轉變了話題。

正義領主一次次的詫異這個孩子在自己這總是能得到例外的心軟，而對於克拉克來說，也有著相同的感受。

瑪莎和喬納森把這個孩子教的太善良了，再加上天生的熱心與善意，他總是擅長於慷慨的照顧別人，而領主……

領主是不一樣的。

在他心目中，領主既像是一位老師，又如圖一位親切的兄長，雖然他總是嫌棄自己太過善良，太容易相信別人，但卻總能用獨特的方式來解答他一切困惑。

至少如何更準確的使用熱射線來加熱麵包可是領主教他的！

而今天，他似乎又多了一個身份。

自己的……氪星同胞？

克拉克暫時放下了讓他難過的負面情緒，圍著送自己來到地球的飛船繞了一圈又一圈，仔細的撫摸著每一條裂開的紋路，眼神專註而認真。

在飛船艙體內部，有一個像是字母「S」的標誌，即使在黑暗中也流動著潤澤的暗芒。

克拉克輕輕的用手指勾畫這一流暢的線條。

最後，他和爸爸一起又將防塵布蓋上，認真鎖好了倉庫大門。

「克拉克，關於你身世的秘密……」喬納森有些欲言又止，但他的孩子就已經瞭然的點了點頭。

「我知道的，爸爸。」他的臉蛋連帶著頭髮沾上了不少塵土，卻越發顯得一雙藍眼睛澄澈明亮。

「就像我的超能力一樣，我一定會守護好這個秘密的。」男孩仰起頭來，乖乖的說道。

瑪莎忍不住又愛憐的抱緊了自己的孩子，替他擦去臉上的灰，吻了又吻。

願上帝保佑……這樣一個好孩子，不應該背負上那麼沉重的負擔。

克拉克試圖讓自己顯得積極一些，然而他眉宇間是難掩的低落，外加上一些難過。

好吧，或許不是一些，而是很多。

那些說不上來的情緒，正如潮水般瘋狂迅速的堆積著，如同一張細密的羅網，讓人沉重的喘不過氣來。

他遠沒有表面上的如此輕鬆平靜，這只是那種家裡的大孩子習慣性的做法，不想讓家長太過操心。

從倉庫出來后，克拉克幾乎快沮喪的喘不過來氣，在向爸爸媽媽表示自己想要到外面去走一走、散散心后，就幾乎是迫不及待的立刻飛身跑進了一望無際的玉米地，驚飛了一群鳥雀。

他聽到了身後父母有些過快、焦慮不安的心跳，但剛剛經歷的一系列爆炸性的消息，讓他一時間彷彿腦袋都快要炸開的，光是忍住不要大聲尖叫都已經很艱難了

奔跑是一種最原始但卻最有用的發泄方式，然而在今天卻似乎不再如此有效，男孩繞著那高高的玉米杆子，一圈一圈飛快的幾乎跑出了殘影。

彷彿還不夠解氣，他最後乾脆一頭栽進綠茸茸的草地里，使勁的打了好幾個滾才稍稍緩過勁來。

微風吹過一旁老樹，天空無比曠然，這是他最喜歡一個人呆著的地方。

[……氪星，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嗎？]克拉克感覺自己頭腦有些混亂，一時間有好多好多問題想要問，然而卻都堵在了嗓子眼，最終只能傻乎乎的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是的，並且她有著不亞於地球的美麗。]領主微微嘆了口氣，語氣裡帶著些複雜的感慨。

克拉克豎著耳朵等了好半天，卻再也沒有了下文。

[……然後呢？]

他原本期待著對方能夠繼續說下去，諸如自己為什麼會來到地球，還有親生父母在哪之類的事情。

只聽見輕笑一聲。

[沒有然後。]

現實給了他一個猝不及防的轉折。

[你還太小了，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男人依然是剛剛那種漫不經心，不打算透露任何信息的語氣。

[我已經長大了！]

克拉克下意識的提高音量反駁，一下子太多謎團籠罩住了原本輕快的心靈，外星飛船、氪星、神秘的符號……他現在前所未有迫切的想要求得一個答案。

[我可以幫爸爸做很多農活，在學校老師總是誇我聰明……而且，而且我還有超能力！]他飛快的一一例舉，試圖證明自己。

[如果你是指連方向都沒法控制，然後把自己摔進醫院的飛行，]領主涼涼的補了一句，[你沒有接受這些事實的能力。]

[可是、可是，你明明都知道，為什麼……]克拉克著急的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他知道自己總是沒有辦法說過對方，[那我得等多久才能找到答案？]

[大約，十來二十年？起碼得等你具備那些足夠知道真相的能力。]

男孩差點傻眼了，[你不能這麼做！]

這簡直比秘密說一半就停下來更令人難受，因為——他什麼也不肯說。

[……說話謹慎些。]領主的語氣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他雖然對這個平行宇宙年幼的克拉克多分給了一點關注，但並不意味著他是什麼好脾氣、有耐心的人，最初的設想只是打算當做業餘愛好一樣，來觀測平行宇宙中幼年體超人的生長經歷，從沒打算過出手干預。

或者說，他只是出於好玩和無聊，才隨手逗了逗他。

但現在看來，這隻小狗似乎被自己有些寵壞了。

克拉克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

哦不，快點想一個辦法，一會他就要離開了。

他簡直要急的原地打轉，雖然還只有七歲，但克拉克清晰的意識到了這絕對是一個不可錯過的機會，如果把握不好，未來肯定要懊悔很久的。

啊，未來，長大，這些字眼實是太漫長了。

[你可以訓練我！]

他靈機一動，為自己想出這麼一個絕妙的主意而感到興奮，[就像教我使用熱射線一樣，教我分辨誰是壞人，教我應該怎麼利用這些超能力。]

男孩遠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來的話是多麼驚世駭俗。

[你不是總覺得我太天真、太幼稚，沒有足夠的能力嗎？]他還在賣力的推銷自己，如圖一位業務不太熟練的銷售員，但好在足夠真誠。

[那麼訓練我吧，幫助我更快的到那個合適的時候，我一定會認真像你學習的。]

[……]正義領主好半晌沒有聲息。

雖然日常生活中總表現的有些粗線條、從不糾結細節，但就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克拉克對其他人的情緒總是十分的敏感。他能感覺到領主對待自己的態度十分的矛盾，是帶著些嫌棄和挑剔，但卻從不吝惜給他指點。

而且每一次他的見解，總是能如此精準的、直擊靶心的命中問題所在。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爸爸說過，要珍惜每一個願意批判你的人，因為他們才是真正的希望你有所進步，而壞人總是以甜言蜜語來掩蓋自己的意圖。

[呃，我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克拉克還在絞盡腦汁的試圖說服他，[你只需要每天花一點點精力……]

他突然意識到領主似乎很忙，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在自言自語，對方甚至有時隔好幾小時甚至一天才回復一兩句。

[我學東西很快……]可他光是用熱射線加熱麵包而不是擊碎盤子都學了快整整兩個月。

[我很聽話……]但是這似乎並沒有什麼用，他就算學會了對方教的知識，隔著一個宇宙甚至都沒有辦法回報他什麼。

男孩說著說著，就沉默了。

他在很努力很努力的費勁思考著，試圖再舉出點更有說服力的理由。

[哦，好吧，其實你拒絕我也很正常……]

他最後忍不住有些沮喪的低下了頭。

[……不，恰恰相反，]領主的聲音在他已經開始自暴自棄的時候響起。

[真是難以想象……男孩，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那總是波瀾不驚的聲音，說著說著、竟然帶上些許的興奮。

[比起來，我為什麼要花時間去訓練一個人類，我們有相同的能力、相同的身體素質，甚至都不需要額外再去……]

[對啊，我怎麼從來沒有想到，這不就像B……]

他突然一下子噤聲，讓克拉克戰戰兢兢地等了好半天，也沒有等到下文。

[……所以，你同意了嗎？]男孩小小聲的詢問道，又生怕對方反悔。

[當然，男孩，]領主的聲音又恢復到了以往的冷靜自持，[恭喜你被成功錄取了。]

回應他的，是一聲發自內心的足以跨越宇宙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