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克拉克沒有絲毫懸念的被拒絕了，他也確實沒那麼難過，畢竟就目前來看，什麼平行宇宙旅行只能是想一想。
他原本以為這一切終於結束時，在某一天，腦海里突然閃現過一個第一視角在喝咖啡的畫面。
[這家的咖啡口感還不錯，和北美的時差又正好可以錯開排隊高峰時期……]
在意識到自己居然能看到平行宇宙的某些畫面時，他差點緊張得竄到天上去。
原因無他，克拉克是真的怕再見到點什麼……過於駭人的場景，畢竟他可是已經連著做了一整周的噩夢，都是關於某個翼手目夜生動物的。
他完全不知道能夠觸發共享視野的機制是什麼，萬一哪天因為自己左腳先出門、少遛了漢克一分鐘、多吃了一口披薩，而不小心睜開眼見到某個黑漆漆的怪物，朝自己舉著個氪石長矛、振金矛、N金屬矛……
救救。
這已經不是純靠思考能夠解決的問題了！
他不是沒有過試圖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比如說不定某個世界里自己可能是壞人，而蝙蝠精可能是好人……那真還不如擺爛，讓時間來治癒一切。
但通過一段時間謹慎的觀察，事情可能沒有那麼糟。
甚至有時候，克拉克會誤以為自己在逛平行宇宙同位體限定版的藍鳥、臉書。
諸如在太空視角俯瞰地球晝夜分界線的瑰麗、虎鯨幼崽躍出蔚藍海面時破碎的白色浪花、從巨大落地窗向外眺望一座充滿希望和活力的城市、一條明亮的印有獨特S圖案的紅色披風，以及在報紙頭條上反覆出現的一個名字——
超人。
他看著這個名字，心底開始湧現出一些奇異的波動和情緒，但是都是正面的、積極的。
邊上的配圖，那個在雲端的男人以及他胸口放大的「S」圖案很明顯和自己嬰兒飛船上的標誌一模一樣，克拉克一下子就明白了。
這大概率是某個世界中成為超級英雄的自己，和將來要出道的代號。
原諒他用「出道」這個詞，因為超人無論是鮮艷的紅藍配色，還是隨便哪一幀動作都充滿著古希臘雕塑的力量與美感，看起來真的很像那種媒體所追捧，被聚光的追逐的對象。
等等，這聽起來，似乎和另一位英雄美國隊長有點像？他為了鼓舞士兵們英勇作戰、擊敗納.粹而將國旗披在身上，而且在歷史書上也確實寫著早期為了幫忙賣國債，美國隊長參加過不少真人舞蹈秀？
克拉克差點被自己逗笑了。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平行宇宙中的超人，有的以一己之力扛起一整棟倒塌的大樓、一艘撞上冰川的郵輪、動力失控墜入深海的潛艇……甚至還徒手推走了一顆砸向地球的行星！
現在，男孩已經能夠做到面不改色的聽著老師在科學課上大談特談UFO是不存在的，而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在不滿地抱怨，這周怎麼又有外星人想來入侵地球。
他拒絕深入思考，這裡的用詞為什麼會是「又」。
儘管如此，生活還在平靜的繼續。
大部分自言自語的心聲和吐槽，主要還是些稀鬆平常的東西，聽得出來有不少人的隱藏身份應該是在大城市裡生活的工薪社畜，又得加班工作、煩人的對手、還不完的貸、死線戰士……
事實上，這些說話的聲音從小孩到老者都有，而且不僅是年齡跨度大，有時候就連性別也不一定卡的那麼死。
克拉克發誓自己絕對不止一次的聽到過女性的聲音。
[哼，顯而易見，他們主要是對我的金色長發和短裙有偏見。]
[拉奧啊，茜茜也太小心眼了……]
這前所未有的身份認同危機，讓他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站在鏡子邊上發獃，思考了一點終極哲學的泥塑問題。
當然，在所有的聲音當中，他一直在關注的還是另外一個人。
蝙蝠。
甚至是不可避免的，他在平行宇宙中見過這樣一個畫面：高樓里藏著一個孤寂的背影，巨大的蝠翼披風以及頭盔上尖尖耳朵，那個男人像是來自黑暗城市的幽靈，永遠藏在陰影里，總是那麼冰冷、不近人情。
雖然說導師告訴過他每個平行宇宙同位體都是獨特和差異的，而且僅僅只是這麼一個畫面，還不至於就敏感到嚇出蝙蝠PTSD，但他真的……很難用一種平常心，去放下警惕和戒備。
這個傢伙出現的次數不算多，但從頻率上來看也不少，甚至在某些對話里聽起來他和自己關係還十分親密……
[戰略防控和部署不如都交給蝙蝠俠吧……]
[有他在，會沒事的。]
[我相信B……]
他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話，震驚的簡直活像見了自己給自己上墳。
焦慮和擔憂都是其次的，最無法理解的是有一個世界的超人，在聽見地球上某處勘測到氪石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通知蝙蝠俠，想要塞進他倉庫里。
克拉克開始瞳孔地震。
一時間，之前手推行星的強者濾鏡破碎得一乾二淨。
他不理解，真的不理解。就連阿喀琉斯也不會這麼直接的把自己的腳踵懟在人臉上，再貼心的拿紅筆標出位置，順便還準備好毒箭吧？
直到聽見了下一句。
[也不知道B的反氪星人計劃英文字母排到planZ夠不夠……噢對，他還可以繼續用阿拉伯數字和羅馬字母排列組合啊。]
克拉克：……？
這就像是因為太過離譜，但仔細思索居然內部邏輯閉環了起來。
他突然有一種眾生皆醉我獨醒的孤寂。
*
彷彿是巧合，又是一個寧靜的下午。
克拉克終於第二次的和埃爾南聯繫上，已經間隔時間久到他需要思考幾秒，才認出了這個極其獨特的西語口音。
出乎意料的是，那個憤怒而迷茫的青年像是一下子大變了性情。
如果說他以前是薄薄冰面下澎湃滿漲的流水，現在則變得乾涸枯寂，沉默寡言得彷彿那一天晚上內心激烈情感的流露只是一場幻覺。
[謝謝關心，不過……我只是做了一件早就該做的事情。]
青年的聲音里依然是那樣陰鬱，但克拉克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已經不再是那種彷彿無時不刻都處在一種憤怒和壓抑的狀態之中。
……也許算是一件好事呢。
他盲目樂觀的想著。
埃爾南此時正單手扛著自己的行囊，獨自走在漫天飄雪的盤山公路上。
他有些遲鈍的想了半好一陣，關於那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明明給自己生活帶來了如此巨大的轉折，現在居然模糊的都有些想不起來了。警察、火把、謾罵、然後是四處沖自己掃射的子彈……
他應該是還手了，又可能沒有。唯一印象清晰一點的，就是父親暴怒到扭曲的面孔，喊著「怪物！立刻從我的屋子裡滾出去……」
[我真希望我能為你做點什麼……]那個名為克拉克男孩的聲音再一次出現，他的情緒很低落，像是在真情實意的為自己這麼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難過。
經過這段時間在社會上的摸爬滾打，埃爾南能夠輕而易舉的聽出來，對方應該是那種從小受到過良好教育，家裡保護的很好又沒有壞心眼，相信正義和公平，可能世界在男孩眼裡是由一切漂亮美好的東西組成的。
和自己完全是相反的兩個極端。
[實際上，我完全能夠解決這些小問題。]青年先是佯怒，隨後又無所謂的輕笑起來。
他雖然做過不少美.國法律意義上的壞事，但還不至於因為嫉妒，就想要故意用黑暗的現實，一些不入流老鼠的事迹，毀掉一個辛辛苦苦編織的甜蜜的夢。
因此，他也不打算再詳細講述自己的故事，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句自己打算多走走，四處遊歷遊歷。
[這可能會是一段不堪的日子，充滿著惱人的問題……]
埃爾南此時臉上已經有了不少鬍渣，他朝空中哈出一口白氣，語調卻格外輕鬆，聲音堅定有力，[但畢竟是我選擇的道路，這就夠了。]
克拉克抿了抿嘴。
他想要說點什麼，但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著是一個年輕氣盛、身體又足夠強壯的青年，不服輸的好勝心讓對方即使是面對困惑和迷茫，也拒絕把自己視為一個需要被幫助的人。
克拉克不用通過情緒感知也能多少猜到，他那種精神上的消沉，歸根結底還是在於缺失的歸屬感。
男孩不確定告訴他其實我們都是來自氪星的外星人，所以有超能力不是詛咒而是細胞吸收了黃太陽光線得到強化，這樣一個即使是性格積極樂觀、還有家人支持自己也花了快一年才消化的消息，是否會有助於埃爾南緩解這種精神上的自我厭惡。
亦或者更糟糕。
更何況，連他自己都還沒搞清楚氪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生活艱難的墨西哥裔家庭為了生活和工作，頻繁流轉於美國南部各個州，沒有固定住所。他的父母應該是出於各種考慮之下才隱瞞了他的身世，更何況，當年那個送他來到地球的氪星飛船應該更是不知道此時在何處。
如果缺少了這樣一個關鍵證據，再談什麼外星，也只會顯得像是一個荒唐離譜的笑話。
克拉克這才理解了，為什麼導師當時會說「秘密需要合適的人來揭露。」
很多事情並不是非黑即白的真理判斷題，而是包含了許多更複雜的東西，他沒有資格、也不應該去干預對方。
自己頂多是作一個持續的、可靠的，情緒垃圾桶。
[……會找到答案的。]他最後只能這麼蒼白無力的說著。
[當然，而且總有一天我會改變世界的。]那個墨西哥裔青年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