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臨近過年，舊廠街菜市場的人來人往。

「恭喜發財啊，恭喜發財。」

「這誰的車啊？」

胳膊上套著「市場管理員」袖標的唐家兄弟巡視著自己的領地，兩人時不時的雙手抱拳向和商戶或者菜市場的客人拜年。

看到有推車堵在路上怕影響通行，唐小虎指揮著自己的小弟去挪走。

「動一下動一下，大勇，動一下。」

高啟強的魚鋪生意很好。

十幾年如一日的賣魚殺魚，他已經習慣了。

將收拾好的魚裝好，又塞了小蔥做添頭。

「阿強！」唐家兄弟已經站定在他的魚鋪喊了他幾句了，他連忙送走了老客。

「阿強啊，快一點的啦。」唐小虎用著不知道從哪部電影里學的口音，有些不耐煩的招呼他過來。

「來了，來了。」高啟強邊應著邊用魚缸里還算清澈的水洗了把手，湊了過去。

原本神色有些不愉的唐小龍見他過來，這才露出來客套的笑容。

「生意不錯啊，年年有餘。」

高啟強想起過市場前兩天的傳聞，雙手在一起局促的揉搓著才笑著開口：「那個，阿龍啊。我聽說年後是不是市場有些新的調整啊。」

「哈哈，」唐小龍沒有說話，反而是唐小虎笑的有些市儈卻透著莫名的傻裡傻氣的拍了拍他。

「老高的消息還是很靈通噠。」

「年後啊，管理和租金呀是不變，」他伸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劃著，一隻眼微微眯起「但是我們這個衛生費啊，漲一漲。」

說是衛生費，其實也不過是變相的保護費。

聞言，高啟強的頓了頓，然後笑的燦爛：「可以，沒問題，我支持工作。」

「好，那就這樣。」

沒等旁邊傻笑的唐小虎咧著的嘴閉上，唐小龍不再說什麼轉身就走。

高啟強連忙拉住他「誒，阿龍阿龍。」

「他們說是不是，年後那些檔鋪要打亂了再排一次。」

見高啟強說到正事上，唐小龍才若無其事的說：「對啊，年年都打亂吶，這換來換去的有新鮮感嘛。」他比劃著周圍，笑著問「對不對。」

「誒，但是。」他在高啟強不安的表情中說「這麼多年，你這是沒變的，是不是。」

高啟強立刻感激的抱拳表示感謝，不過唐小龍卻是話鋒一轉。

「那今年，得變一下。」

「哎...」高啟強憨笑了一聲，連忙說道「我這個盡量不變了，你看我這些設備啊它都焊死在那裡了，要是真搬起來很麻煩……」

唐小龍不再看他，倒是小虎把話頭接了過去：「阿強啊，前兩天有個老闆啊，誒呦就看上你這個店了，非要給我哥送等離子。」

畢竟，高啟強的攤位臨近門口，幾乎是所有人人必經之地，這種好位子，當然有很多人眼饞。

「等離子？什麼東西？」唐小龍仿若沒聽過一般詢問。

「很薄，很大的的彩電。」唐小虎瞪大眼睛比劃著，那嘴都要咧到了耳後根。

「什麼？」唐小龍聽后故作驚訝，然後笑了「你跟阿強說這些幹什麼，他又不懂。」

「就這樣啊。」他漫不經心的點了點一旁高啟強的肩膀，就和弟弟走了。

只留下高啟強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聽著他們倆的漸行漸遠的對話。

「等離子，和一般電視不一樣嗎？」

「不一樣啊，你知道看那個畫面多清晰，蹦——一下就蹦出來。

「那不過癮嗎，那都懟臉上了，蹦蹦的啊。」

高啟強愣在原地，有些措手不及。

這些年來他是靠著這給個攤床賣魚來供養弟妹長大，如今阿盛還沒畢業，小蘭更是還在上學，如果現在連這個能給家裡帶來溫飽的經濟來源也斷送了，只怕會更加艱難。

唐家兄弟話里話外敲打他的意思他是懂得，他心不在焉的打算提前關張，去看看那個什麼等離子。

剛放下遮住魚缸的木板就接到了弟弟的電話，聽說他帶了朋友回家吃飯，原本像天氣一樣陰沉的心也微微轉晴。

他張嘴上開心的回復著弟弟，說買點好菜回去做。

掛了電話卻嘆了口氣。

貧窮和彷彿看不到未來的迷茫讓高啟強有些無所適從。

他買好了菜肉，又從自己鋪子里掏了條肥美的鮮魚，騎著他當初為了接弟弟妹妹方便忍痛買的小摩托往家趕。

路過電器商店，他想了想最後還是停車走了進去。

「呃，等離子電視是哪個？」進了店，他摘下頭盔，有些不自在的往後捋了捋微卷的頭髮。

「誒，就是這款，這是我們的的最新品了。」老闆娘連忙像他介紹著店裡的最新款電視。

「這個多少錢？」

「兩萬一千八百六十。」老闆娘說的報價有零有整，這他才看見這台又大又薄自己第一次見的電視右上角也貼著價格標籤。

21860。

這是他不吃不喝一年才能差不多賺到的錢，有些讓他望而卻步。

「那個，這個等離子電視有沒有……」他欲言又止，晃了晃手頓了頓才繼續開口「有沒有便宜一點的。」

好在，老闆娘聽他這麼說也沒有流露出別的讓人難堪的表情，而是爽快的說「你要真心想要的話，我抹去零頭，兩萬一千八給你。」

在2000年，60元錢也夠解決一大家人一天的溫飽問題了。

可是，對於這樣的價格面前也不過是九牛一毛，縱然抹了零頭依舊是他拮据的存款里不能冒險的數字。

「行，我再去別的地方看看吧。」高啟強眼神從電視上移開，為自己找著離開的借口，維護著僅剩的體面。

「誒，要不你看看這個吧。」老闆娘趕忙招呼他，指著一旁架子上的電視「這個雖然不是等離子電視機啊，但是它的觀賞效果也是很好的。」

聞言，高啟強抱著一定的猶豫心態慢慢走了過去，看著這台即使不是優品，也比自己家那台不知幾手的電視要好的不知多了幾番的彩電。

他慢慢蹲下身，平視著彩電上的價格標籤。

7288。

雖然這個價格也是他對他來說望而卻步的，可是……

萬一可以呢？

他有些不確定的這麼想著。

「這些都是你做的呀。」

高家，林觀南對著那一櫃的手工作品有些驚嘆。

為了能更好的展示這些作品，高家大哥甚至還專門安上了燈，打在上面越發顯得精緻。

見她好奇的瞪大眼睛仔細看著，高啟盛不禁感到有些想笑，拉開柜子，把那個木質的摩天輪拿出來給她看。

「是啊，我小時候不上課的話會和小蘭一起和我哥賣魚。」

「不過我哥捨不得我們，就讓我們寫作業，寫完作業沒事了的話我就會在一旁做做手工。」

他將摩天輪遞給她看，看著她小心翼翼的結果來仔細觀摩，甚至還一隻手拿著一隻手護著，生怕弄壞了他的寶貝。

他從來沒坐過摩天輪，哥哥帶著他們兩個討生活。窮人家的孩子是不會奢求那些無法填飽肚子的東西的。

所以，玩具或者遊樂場一向與他和小蘭無關。

即使是學校組織的活動，他也總是以身體不舒服來逃避。

他們本就艱難的維持著溫飽過活，沒必要為了這些不重要的事情讓哥哥操心。

可是有的時候他站在天台遠遠望著佇立在那的摩天輪，他也不禁會想。

那個地方的最高點，是不是能夠俯瞰整個京海呢？

是不是只有能夠俯瞰整個城市時，才會覺得這個城市是留有他們兄妹一席之地的？

「你的手太巧了，」林觀南小心翼翼的看著手裡的物件，精緻小巧的手工零件們湊在一起甚至能讓這座木質的摩天輪流暢地轉動。

「這種程度已經算是工藝品啦，何況還是你小時候做的。」

她看到底座刻有1990年字樣的署名不禁再次誇讚。

這著實是又刷新了她對於高啟盛本就不錯的印象。

門鎖轉動的聲音，算是解救了被誇的有些無措的高啟盛。

「哥，」高啟盛連忙去接他手裡的袋子「你回來啦。」

「回來了回來了，」高啟強滿臉笑容的應著，這才有些好奇的抬頭「我聽你說有朋友來，就買了好多菜，給你們露一手。」

這可是他第一次聽說阿盛的朋友，也是第一次阿盛帶朋友回家。

生怕怠慢了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所以他特意多買了些菜和肉。

「謝謝大哥，」出乎高啟強意料的，小盛帶回來的朋友是個女孩子，隨著小盛一起叫他大哥。

她小心翼翼的放下小盛十分珍視的那個作品，也走過來接他手裡其他的袋子。

「我是阿盛的朋友，林觀南，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她帶著笑意的聲音輕柔，像是一陣春風拂面，又像是是遠山中繚繞的雲霧。

??

高啟強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他還記得兩年前她三十那天她來買魚，甚至包了他當時剩下的所有貨。

那也是他第一次過節那天能那麼早和弟弟妹妹回家。??

而林觀南呢，她一向覺得「哥」這個身份有著特殊的意義，並不怎麼對著年長一些的異性這麼稱呼。

可是。

她看著面前這個放棄自己為弟弟妹妹報價護航的男人。

??

他值得這一聲，畢竟他可能是與自己哥哥並列為「世界上最好的哥哥」的人。

所以，她也願意這樣去尊敬著這樣一個愛護弟弟妹妹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