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於四
黃走按照於四說的,快步回家,叫醒了有孕在身的白潤兒和黃旻宇,說事態緊急,即刻登山。
兩人都沒有多說什麼,白潤兒裹了點乾糧,黃走提了棍,黃旻宇挽弓背箭袋,手裡也拿了根竹竿,三人默默往後院走去,碰上了白朮及其夫人,白朮一身勁裝,對著黃走笑道:「許諾給你的禁軍頭領虛銜,此生怕是沒法兌現了。」
黃走抱拳,並無言語。五人一起順著杆子爬下巨坑,走進廊道,黃旻宇、白潤兒及白朮夫人第一次來這裡,出於好奇,四處打量。
進入到山的內部,往下是不見底的礦坑,往上是直入雲霄的峰頂,白朮帶頭開始攀登,只是照顧到妻子和潤兒的身子,攀登的極慢。
白朮知道,小溟島白家,到他這代就算結束了,於四許諾會救出自己的長輩與兄弟姐妹,乘坐這符舟前往天澤大陸,剩下的,於四就管不了了。
黃走心情沉重,出門之後,並未與眾人言語一句,因為他知道,當他看著師傅擺手讓他走的那一刻起,便已是生死別離。師傅尋他上山,傳他武藝,誆他入白家,娶了潤兒,生了兒子,上山當看門人...自己的人生被於四安排的明明白白。只是在他看來,這樣的師傅沒什麼不好,反倒不能陪老人一起去礦里殺敵,黃走於心有愧,因為師傅說了,可能打不贏...即便加上小溟島武者第一人的你,一樣沒有太多勝算,師傅無非是給他們爭取點時間,還說旻宇這孩子,比他於四重要的多,能護住旻宇,就當你黃走為我盡了孝,送了終了。
黃旻宇並不知道老頭下礦的事,老頭丟給他三枚符箭后只留下了句「看不到你將來登頂,真的有些遺憾」的混賬話,就讓他走了,難道這就是老頭子所說的登頂?感覺倒是稀鬆平常嘛。
白潤兒知道,今夜或將能見到闊別十二載的小姐。
白夫人知道,這是他夫君自成親以來笑容最少的一天。
於四哼起了小時兄弟姐妹們哼過的童謠,這童謠先是聽大哥二哥哄他睡覺時唱起過,後來就是他哄五妹六弟睡覺時唱起過了,大哥淳樸,二哥穩重,三哥叛逆,五妹端莊,六弟機靈。只有自己,最為沒用。
主人白服,既是恩公,又是恩師。他曾許諾等他雙腳踏入金丹期,便會為他們於家前往放題宗討回公道,誰曾想每甲子一次深入天澤大陸內澤最深處秘境的一次尋找機緣的路上,為了活命施展了雙足氣竅的保命神通,被有心人識破后,剛回到仲城養傷就被放題彤雲太青三派老祖聯手追至仲城大戰一場,不但仲城被夷為平地,甚至當地附近山川皆變色。據說戰敗後主人當場隕落,屍骨無存。
於四別好煙桿,手裡握住一枚微微開口的蠟丸,往放題山方向走去。
已是四更時分,劉狄正在一處江湖門派附近歇息,忽然宗門的感應珠發出了三聲嗚嗚聲響,劉狄驚醒后臉色陰晴不定,之前與兩位師弟定好了一聲是做好引爆符籙,兩聲是殺掉白家凡人,抓捕成功於四,三聲是有殺身之禍需趕緊搭救,白日里感應珠已經響過一聲,確定引爆符籙已經在島底山根處做好,之前的計劃可是等他走完放題附近一周遭才與於四發起衝突的,怎麼才半晌的功夫就動起手來了?
雖然劉狄擔心於四有強大幫手,不是自己可以應付的,但若是什麼消息都帶不出,還折了兩名人才弟子,回去以後自己可能是要被摘去內門身份的。
劉狄看了看手裡兩枚鐵膽,深吸了一口氣,怕什麼,打不過跑就是了,雙手暗運氣機將鐵膽往空中一擲,不遺餘力的往放題山方向飛去了。
半個時辰左右,已看到放題山主峰的劉狄放慢了行進的速度,又過了四分之三炷香的功夫,猛然看見西南方向大約六七里處有天上竟然有一艘閃爍著銀色微光的符舟,劉狄驚怒交加,看了看放題山,罵了一句:「真他娘的廢物!」轉動鐵膽就朝著符舟方向追了過去。
符舟內,白明明等人已全部登船,就在方才,因為礦使大人不讓出門隨意走動,礦奴還都在自己的屋子裡待著,是於四暗中打開礦洞禁制,找到白明明簡單說明了情況后,一群人才往上爬出了住所雖燈火通明,卻越往下越暗無天日的礦洞,臨走前於四遞給了白明明大約一百顆靈珠,白明明知道於四要去做什麼,雙膝跪地,執意要與師傅一同赴死。於四說他要是去了,就沒人掌控符舟了,這怎麼行?如果說黃走是於四的關門弟子的話,這個從小不愛江山美人只愛鬥雞走狗打地痞的前任白家家主,就是他的開山大弟子。
一行人快慢有別陸續爬上山峰,白朮怕於四在下面堅持不了多久,劃破手心用血將手心鑰匙塗抹均勻,將鑰匙插入了彤雲石的缺口處,轉動了十幾圈后,彤雲石並無反應,白明明拍拍兒子肩膀,將一縷縷氣機送至鑰匙處,只見小山大小的彤雲石,竟然對半裂了開來,中間竟是一條能容納幾十人的墨綠色舟樓,白明明示意所有人登船,與六女兒白茹雲走至船頭,如那倒豆子一般將半數靈珠倒在了一處琉璃盤的符盤上,見到眾人登船,唯獨孫澤父子與邊扶黎還在舟外徘徊,笑罵道:「老孫,之前咱哥倆雖臭味相投,但立場不同吶,所以才留你在下面敲了三十年的石頭,如今小溟島怕是要陸沉在這大海上了,你不是好奇外面的世界嗎?帶上你兒子還有小邊一塊滾上來吧!」
已是頭髮鬍鬚花白的孫澤看了看孫付明,後者似乎並不相信白明明所說,輕輕搖頭。孫澤苦笑了一聲,大喊道:「白老弟,心領了!只是我年老多病,怕是要回梧桐城做個富家翁養老,不能陪白老哥出海了!」
那邊邊扶黎被師兄「封撰」誆騙一次以後,再也信不過白家,也未上船。雖然黃走大喊讓邊扶黎趕緊上船,後者卻看都不看他這大師兄,自己下山去了。黃走思及銅門之誼,不禁心下黯然。
只聽白明明大喊一聲:「坐穩了!」便催動渾身氣機向琉璃盤上涌去,身懷二竅的他發覺雖然能使琉璃盤上的靈珠劇烈顫抖,整支船卻沒有絲毫飛起來的意向,便又喊了一聲:「茹雲,來!」
此時的白茹雲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一位坐在船邊的少年的身上,少年頭髮亂扎一氣,背弓挎箭,眼神極有靈氣,一雙虎頭鞋懸在空中晃來晃去。聽到父親呼喚后,白茹雲收斂神色立即跑至船頭,學著父親的模樣將氣機引入琉璃盤,在兩人氣機的作用下,船的下方亮起了若隱若現的符文,竟真的無聲無息懸浮了起來,緩緩朝著西南方向行駛而去。
父女倆看到琉璃盤內靈氣盎然,也暫時鬆了一口氣,根據早些年於四的介紹,這艘放題宗親自督造的符舟,只需升空后,照看好琉璃盤內靈氣即可,無需修士持續使用氣機續航,降落時只需將琉璃符盤拔出,符舟即可緩緩落地。父女倆打量著嘖嘖稱奇的眾人,就有了閑聊的功夫,「還未和那小子相認嗎?」
「等到大陸以後吧,」白茹雲搖了搖頭,「父親大可休息一下,我來負責在這裡更換靈珠。」
白潤兒走到黃旻宇身旁,看著他在那發獃,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旻宇,想什麼呢?」
「娘,我們是不是見不著老於了?」
此時的於四腹部插了一枚符劍,旁邊還躺著那位被誇丹田期可期的黑臉漢子的屍體,至於那個背劍的男子,也被以一敵二的於四捏碎蠟丸里藏著的一粒陰雷擊成重傷后往礦洞深處逃去。於四強撐著點燃了煙管,想從煙絲里咂摸出點味道來,可一口氣還沒吸進去,就吐出了好多血來。
他笑了,因為近百年來,難得全家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