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嫁衣4
第14章血嫁衣4
是夜,亂葬崗。
寂靜無息,連微風拂過草尖的聲響也聽得一清二楚,不遠處卻點起兩盞光亮,還緩緩移動著,趕路的書生適逢途經此處,聽說亂葬崗中多是冤魂,原就心驚膽戰,突然見到星火,心虛地以為乃是鬼火,鬼火近處,必有遊盪的魂魄,便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逃下山去。
「哈哈哈!」女子嬌俏的笑聲響起,笑了一陣,她陡然停了下來,提著燈籠照在自己的臉上,對身邊的男子道:「看來呀,我們壓根不需要偷偷摸摸,這夜裡,亂葬崗只有無家可歸的魂魄啊!可是阿延你說說,哪裡有那麼好看的女鬼呢!」
這二人,自然是錦行和韓延了。
韓延轉頭看著錦行,面上一紅,幸而在這黑夜中也看不清楚,他問道:「師姐,你不怕嗎?」
錦行收了笑意,輕巧地回:「我怕鬼做甚?鬼蜮易除,人心難測啊。」
韓延怔了怔,不知在想什麼,半晌,問:「師姐,你怎知,那血衣仍在那官家小少爺的房內呢?」
錦行高深莫測地笑道:「因為,弩下逃箭、絕處方可逢生呀。阿延,我們快點吧,否則小紅悶得太久,若真透不過氣憋死了,豈非白費我一番口舌?」
墳地原隱在一片亂草后,前日夜裡下了極大的一場雨,雜草被打得顛四倒五,這亂墳便十分坦誠地暴露在他二人眼前,地上白骨累累,錦行毫不在意,提著燈籠在地上照了半天,指著一處對韓延道:「阿延,是這了,只有這是新墳。哦,你小心點,他們必然埋得極淺,你這一下用力過猛,萬一傷其性命倒還好,大不了就當是我白費口舌人家命該如此,斷斷不能一鋤子把人家姑娘俏生生的臉蛋給毀了,人家若是要你負責我可不管。」
果然如錦行所言,不過鋤了四耙,草席的一角便露了出來,刨開周圍鬆軟的泥,掀開裹身的草席,便見到一身嫁衣的胡女,氣息全無,倘若不是依舊紅潤的臉龐,倒是和死人半點無異。
天色漸晚,岸邊不遠處,升起裊裊炊煙,錦行眼神好,一瞧便知是家規模不小的客棧。又問了船家,此地已在姑孰城郊外不遠,便與韓延合計,決定今夜在此落腳,棄船改走陸路。
笑意便僵在了嘴邊。
錦行安置好房間,便下來吃飯。方好與這兩位撞了面,為首的公子著一身墨綠色衣裳,腰間隱隱寒光一閃,他手持一把摺扇,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擋住了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眸,夾了三分笑意,顧盼間灼灼生姿。
錦行想了想:「興許,這是匹母馬,另兩匹是公馬,捨不得面子,釣不到老婆。」
胡女抬起頭:「爹娘沒有給我取名字。從前有個高人給我相看,說我的命極好、極長,說我有仙緣,讓爹娘不必給我取名,說我在十六歲的時候,自會得名。爹娘半信半疑,平時就叫我小名,叫小鳥。」
胡女不甚在意道:「聽母親說,她吃了一顆鳥蛋,忽然腹痛不止,大夫說,她懷了身孕,便有了我。」
船突然劇烈晃動著停了下來,一眾船夫一時東倒西歪。
錦行微微一笑:「倒是正好。那不如,我給你取個名字,無名無姓總歸是不行的。」
不出一刻,胡女手指微動,吸了極大一口氣,睜開了眼睛,便見錦行正笑嘻嘻地看著她,伸出手:「小紅,你醒啦。」
胡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哦」了一聲。
冷宴看著她,不解:「多了。」
錦行盯著他眉心的一點硃砂痣,一動不動。她不下,他也不上,便堵在樓梯中間,空氣仿似靜止般,他倆不覺得尷尬,倒看得小二急忙忙跑過來道:「二位客人,互相讓讓,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韓延:「……」
翌日,午後疾風順行,不消多少人力,就駛出大半的路程,按現下的速度,估計夜裡便能到姑孰。
冷宴儼然已經是錦行的擁躉,想也未想,點頭稱是。
客棧外的馬廄里,歇了三匹馬,錦行三人走近,突然一聲馬嘶,正是領頭的那匹,毛色黝黑髮亮,神駿非凡,這一比,便將另外兩匹比了下去,更別說另外那隻小毛驢,直躲到角落裡大氣不出。
錦行從懷中摸出一青色小瓷瓶,給胡女餵了下去,又對韓延笑道:「阿延,幸好出來的時候帶的傢伙什兒多,你看這下,派上用場了吧。」
甲板上,錦行正閑散在躺椅中舒舒服服地捧著一根笛子吹了老半天,卻是咿咿呀呀半點音律也無,冷宴坐在一旁,倒是聽得饒有興緻,錦行也不尷尬,依舊旁若無人斷斷續續地吹著。
「師姐,你這是,在吹十面埋伏?」
原是有一顆粗壯而長邁的樹倒了下來,橫在水流之上,擋住了去路。集眾船夫之力,也未能將其移開分毫。
身後的小二,瞬間覺著一股冷意侵襲而來,小二嘴角顫了顫,趕緊將錦行迎了下來,還不由自主地瞟著她脖頸間露出的肌膚,錦行眯起眼看了他一陣,像是隨口一問:「你這客棧,怎麼有股血腥味呢?」
錦行覺得愈發有趣:「你如今幾歲?」
韓延自小習武,站得穩,忙率先去船頭查看。錦行愛湊熱鬧,也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錦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啊,我還未問你,你叫什麼?」
錦行皺了皺眉:「怎麼取了這樣一個小名,不好聽,不好聽。」
韓延眼裡更添了幾分落寞,緩緩道:「那你慢慢練。」
胡女點了點頭。
小二一驚,忙收了眼神:「大概是今日早些時候宰了一頭牛。」
胡女從漫長的昏迷中醒來,遲疑了一瞬,終究還是將手放進了錦行的掌心之中,暖意湧上心頭,她一貫冰冷的眸中總算有了由衷的笑意,讓她的臉上終於現出了一絲二八年華本應有的燦爛:「可是,我不叫小紅。」
錦行「哦」了一聲:「這柱樑上,還有些刀痕呢,莫非……」小二眉心一跳,她卻忽然笑道:「莫非,曾經有武林高手,在此比武?」
這一來二去,談笑間,全被客棧里現下唯一的兩位客人聽了去。他們坐在雅間,有屏風擋住了錦行的視線,雖同桌而坐,也能看出主僕之分。為首的那位正饒有閑心地在烹茶,聽罷,修長的手指微頓,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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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女看著她:「剛滿十六。」
錦行滿不在乎地睨了那頭小毛驢一眼:「它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唄,反正怎麼也輪不到它。」
笛聲戛然而止,船上的船夫總算也鬆了口氣,錦行轉頭看向韓延,嗔怪道:「你看你,這都聽不出。我明明吹得是鳳求凰,他們說,樂曲最能表達情感,我先練一練,等遇到了小八就吹給他聽。宴姐姐,你說是吧?」
那人嘴角微微揚起一抹笑意,卻聽得她又說:「頭牌姐姐,哦,不對,哥哥。」
韓延被氣笑了,指著小毛驢:「那它呢?」
錦行想了想,眼波一轉:「冷冬開芳宴。不如,你就叫冷宴。」
韓延感嘆道:「好馬!」
韓延這兩日不知為何有些戚跡,總是一人躲在船艙里,大約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終於被錦行的笛聲逼了出來。
不遠處騎馬疾馳來兩位公子,在靠近樹榦斷裂處停下,為首的綠衣公子瞧見了甲板上的錦行,又盯著樹榦看了一瞬,切面整齊乾脆,他微微嘆了口氣,沉吟道:「執素,今日便在此歇息吧。」
錦行從懷裡掏出張銀票,十分爽快地給了船家,那人眉開眼笑地接過,樂呵呵地吩咐船夫將行李搬到不遠處的客棧里去了。
她好似恍然大悟般:「我記得你。」
「哐當。」
錦行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高深莫測地笑道:「你看,這你就不懂了吧。千金難買心情好,主要是啊,花討厭之人的錢,特別開心。」
小二咽了咽口水:「姑娘一猜就准。」
錦行攏了攏碎發:「那我倒是錯過了,好可惜呢。」
席間,錦行沾水,在桌上寫下了六個字,毋食,勿動,靜待。
冷宴一愣,她識字不多,但這幾個字,倒還認得。
(本章完)